无论元璟怎样压制, 洪太后指控高皇后下毒谋害之事,还是迅速在后宫传播开来, 表面上无人胆敢议论,私底下却**起一圈圈的涟漪。

“事情竟然会闹得这么大”陈皎坐在后院的花架子上,有些不可思议。

“谁让太后娘娘疑心病重呢。”吴婕耸耸肩。

“不过是几个螃蟹而已。”

其实这次众人腹痛, 是吴婕动的手脚, 她没有那个本事在宴席的食材上下毒,是从那几筐螃蟹上下手。

准备供应中秋宴的螃蟹,御膳房专门挑选了个大肥美的,养在了御花园后的东胜池中。

吴婕便从那些草药之中挑选了几样大寒的药材, 包括被动了手脚的乌兰草, 熬了些药汁, 分几次投入到养螃蟹的水池中。

这些草药天性凉寒之极, 螃蟹原本就是凉性之物,再吃了几天的草药汤,体内寒毒淤积, 但也不会致命。

御膳房将这些活跳跳的螃蟹蒸煮之后, 送上了桌案。众人吃了, 果然都腹痛不止。其中洪太后因为吃得太多, 症状尤其险恶。只有元璟因为是男子,又有内力, 不惧这些东西。而高皇后因为哮喘之症, 忌讳鲜货和酒水, 只用了几样清淡的菜肴, 也没有中招。

之后太医院怀疑食材中有人下毒,将所有食材试了个遍,都未能找到有人动过手脚,毕竟螃蟹下锅之前还是活跳跳的。

至于水池里剩余的螃蟹,没有继续吃药汁,很快就排干净了寒毒,这几日再有宫妃索要螃蟹食用,也没有腹痛的症状。

一切都在悄无声息中完成。洪太后腹痛不止,心中惊惧,尤其她之前害得高皇后小产,又借助洪淑妃之手,对高皇后下过银串儿海棠的毒,正心虚着,如今高皇后报复,转过头来给她下毒,于情于理都正常。

陈皎摸着下巴,凝视吴婕“道理我都懂,但是我就是纳闷一件事。”

“如果这一次洪太后并没有吃那么多螃蟹,只是吃了一点儿就罢手,跟其他妃嫔一样,腹痛几个时辰就恢复过来,这一局还能成吗”

“这个嘛”吴婕笑了笑,“也许是神灵庇佑。”

“那神灵怎么不庇佑你一下,让你免遭毒蛇袭击。”

“神灵怎么不庇佑我这不是将你送到我身边了吗。”吴婕冲着陈皎甜甜一笑。

陈皎看着她,突然转过脸去,嗯了一声。

吴婕见他不再追索,松了一口气。她当然不能说,就在上辈子,高太后这一年的中秋,就因为食用螃蟹过多而导致腹痛不止。之后上吐下泻,折腾了好几天才痊愈。

期间她甚至还怀疑有人对她下毒,将御膳房和太医院折腾了一遍。最终也没找到证据,还是以饮食不当,不了了之了。

如今吴婕不过借着几筐螃蟹,将下毒这个疑惑提出来,显得格外突出。洪太后本就多疑,这一世的症状比上辈子还要严重,再加上众妃嫔都有反应,对自己中毒自然是深信不疑了。

对付高皇后,以吴婕在宫中的势力,无异于螳臂当车,在宫中能压得住高皇后的,也只有洪太后一个了。

借着洪太后的手,给凤仪宫添点儿麻烦,自己这只小虾米才有好日子可过。

高皇后来说,不止一点儿麻烦,而是非常的麻烦。

洪太后的性子娇惯,根本没有收敛自己怒火的意思。

这件事情不仅在后宫传播,甚至引动了外朝。虽然没有任何证据,朝臣们也不敢以此事多说什么。但宫中太后与皇后不合一事,已经是人尽皆知了。

自古以来,婆媳不和,受委屈的多半是儿媳妇,就算这个儿媳是皇后娘娘也无法可想。毕竟有孝道这个大旗压着。

高皇后这些日子很不舒坦。洪太后出手,果然给凤仪宫这边添了不少麻烦。

她本就体弱,半年多来从意外小产,到银串儿海棠的毒引发咳喘之症,如今又郁闷难解,她是真的病倒了。

皇后病倒,秋嬷嬷一众人忙着伺候主子,又忙着应付慈宁宫那边的招数。果然没有过来找吴婕的麻烦。

听闻原本盯着碧霄宫的奴仆都消失不见了,吴婕松了一口气。

这些日子,唯一的烦恼,可能就是元璟过来自己这边的次数,肉眼可见地增多了。

吴婕也渐渐摸清了一套规律,似乎元璟总是在心情烦躁的时候,来自己这边,躲个清净。

精心布置的书房就这样变成了他的地盘。连里面服侍的宫女太监,都是万崇济专门调派了的。名义上是她的人,但看这些人的举动章法,吴婕非常清楚,必是干安宫那边的心腹,说不定都是内家高手。

这样一来,陈皎就有些危险了,吴婕只能尽力周全,让他没事少往这边晃**。好在那几个安排在书房的宫人都非常安分守己,平时并不乱走乱看。两边才相安无事。

这一日元璟饭后又过来了,从他进了书房,吴婕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回去自己新布置的小书房里去,上次的画还没有画完。

万崇济却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娘娘,皇上今晚的茶水,劳烦娘娘给送进去吧。”

吴婕盯着他手中黑漆描金纹的托盘,又看了看他一脸热情笑容,这又是来得哪一出

想要拒绝,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吴婕只好认命地将茶水接过来,往书房走去。

守在门外的太监推开门,吴婕走进去,就看见元璟正坐在窗边看折子。见到她进来,有些意外的样子,笑道“怎么有空闲过来了。”

听这话语,仿佛自己才是客人一般。这个鹊巢鸠占的家伙

吴婕在心里头吐槽着,面上却笑得一派恭谨“是万总管看皇上看折子辛苦,让我帮忙送茶水进来润润喉咙。”

可不是她自己无事献殷勤。

元璟听出了她的意思,却也习以为常,笑道“辛苦了。”

吴婕眼瞅着应该没啥事儿了,躬身行礼,笑道“是皇上辛苦,臣妾不过略尽心意。”又道,“皇上政务繁忙,臣妾就不打扰了。”

正要转身离开,元璟一句话勾住了她的脚步。

“等一下,正好有东越的消息,朕问你几句话。”

东越的消息

吴婕瞬间竖起了耳朵,目光灼灼望着元璟。

元璟从桌上抽出一份奏折来,递给她。

吴婕有些犹豫,但终究是对家乡的关心占据了上风。她接过来,简略翻看,竟然是军中关于南陈兵马调动的禀报。就在半月之前,南陈振威将军窦童统率三万兵马,转向东部的灵港驻扎下来,灵港可是紧挨着东越的城池。

还有其他的几支兵马同时调派,吴婕迅速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副地图来。

难道南陈企图反攻大魏,夺回失地,甚至想要拿东越先开刀。

这个推测让吴婕冷汗直冒,抬头望去“皇上”

“放心吧,若是南陈真的挥兵北上,朕不会坐视不理的。”元璟安慰道。如今东越算是大魏属国,而且那里位置紧要,于情于理都不能不管。

“多谢皇上仁厚。”吴婕躬身行礼。

元璟笑道“非是朕仁厚,实在是南陈是如今头号大敌,朕也要多做防备。”

“之前皇上登基不过一年,就击败南陈,攻城略地。如今更加不在话下了。”吴婕随口吹捧道。这是后宫妃嫔中常有的论调。

出乎预料之外,元璟却摇摇头,“南陈当年虽败,但并未伤筋动骨。若是挑选此时反攻,还真是一大祸患。”

说起来,他脸上浮现一丝微妙的笑容,“当年说是大胜,实际上,朕都不知道,自己当年是怎么赢的。”

说起这件事来,元璟毫不避讳。当年章和帝死得突兀,他身为幼子,少年继位,朝中不稳,南陈趁机来攻。一开始就气势汹汹,连下数城。

而朝廷之内,为了领军南下支援的兵马由谁统领,还在吵得不可开交。

元璟心烦气躁,索性拍桌子敲定,自己御驾亲征。

没想到一战功成,声威大震。

“那不是朕第一次上战场了。但统领全局,却是第一次。”回忆起旧事,元璟满心感慨,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提起这件事来。其实这件事的内情,说起来很损他的气概形象。

那一战异乎寻常的大捷,立刻给他带来了无与伦比的威望,无论在朝堂还是民间。

战乱的时代,功勋是最能服众的。之后元璟趁机改革军制,扩充禁军,在朝堂上都没有引来太多争议。

吴婕突然想到,对了,元璟上一次大胜,其实是因为南陈的天康帝突然病重来着。

算算时间,天康帝他老人家也就剩下半年多的性命了。自己完全不必担心东越的安危。神瑞帝即位之初,忙着排除异己,收揽大权,朝政很是乱了一阵子。小周后再丧心病狂,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对外扩张,攻打东越。

重生一世,太多的事情与前世不同,她险些连这个都忘了。想到这里,她内心大安。

再转头听元璟的话语。

“南陈自从之前一场溃败,战场上不再峥嵘,将盘算都放在了底下。这一年多来细作横生。之前福王谋逆,也有南陈推波助澜的功劳。”

吴婕吓了一跳“福王谋逆之事”

元璟点点头。这些也算不得机密,他这些天实在太疲惫,在这个安静又淡雅的房间里,不自觉就放松了下来,也许是眼前女子天生就有种让人放松的气质。

他低笑了一声“福王身边好几个谋士,仔细查证,都有南陈的跟脚,尤其那个玉衡夫人。表面上是福王的新宠,实际上却操纵全局”

吴婕听着,内心掀起滔天巨浪。

她活了两辈子,头一次听闻,福王谋反背后竟然有南陈的手脚。如果有南陈的手脚,那么陈皎她还有那个玉衡夫人寝宫,赤蕊服侍着她换下外头的衣服,正要告退,突然被吴婕一把抓住了手。

赤蕊大惑不解地望去,却见吴婕一脸纠结地问道“陈皎,不,桂魄去了哪里”

“这个时辰,已经歇息了吧。”

吴婕确定四周没有外人,压低了声音问道“我这些日子叫你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你可仔细盯着了”

赤蕊连连点头,“奴婢一直看着呢。”

“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比如跟某些人来往较多,或者经常去特殊的地方。”吴婕咬牙切齿地问道。

她一直以为,陈皎作为福王的心腹,也是魏人。所以对他这个人没有太多防备,毕竟这些大魏权贵内部的争权夺利,与她毫无瓜葛。只要别让他闹出行刺皇帝之类的大事,连累他们东越就行了。万万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是南陈的人。

赤蕊歪着头想了想,“桂魄她平日甚是老实,除了被内府抽调去采花露的那段时间之外,平日里都在屋里深居简出,要不就是在花园架子后头晒太阳。”

“不过,奴婢倒是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