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茴……真的死了!

确定了这件事。吴婕心中一片空茫,甚至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一切。

她心心念念的危机,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解除了,就如同它突兀地出现在她头顶上一样。

她低低笑了一声,这个陪伴了她漫长时光的侍女,曾经是她最亲密的伙伴,也是伤害她最深的叛徒,如今就这样过去了。

回想前世,自己并没有遇到福王这个灾星。

因为前世她上京是在三个月之前,而且因为水土不服,最后改走水路,从津川港入京的。从头到尾没有经过金芜城。

而这一世,一切都不一样了。上京的时间不同,路线也不同,紫茴取代了她,然后又意外身亡……

一道灵光在脑海中炸开,吴婕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如果紫茴这样死了,那么……自己是不是就不必去和亲了?!

因为和亲的公主已经死了啊!!!

一瞬间,吴婕感觉云开雾散,眼前豁然光明。

东越的太子和公主相继因为大魏而死,于情于理,大魏都绝不会再坐视东越而不管。灭国屠城之祸应该没有了,而紫茴也完成了和亲的任务,比自己完成地更好。

一个身亡的贵妃,在未来的宫廷纷争中将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之前还在烦恼着应该如何联络使节团,将身份更换回来,如今统统不必烦恼了。哈哈,她可以回东越了。父王,母妃,还有妹妹……她可以回去一家人团聚了。虽然之后不能再用这个身份,也许要遮遮掩掩过日子,但那点儿烦恼,比起叵测未知的命运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连日的阴云终于褪去,天边泛起了一丝光亮。

虽然凛冬的寒冷依然在,但那一缕阳光已经足够温暖,让她充满了希望。

“咦,你看那个傻丫头,好像掉眼泪了呢。”

“哎呀,怎么哭了,是想家了吗?”

“真是个傻姑娘,跟我们隔壁邻居家的女儿傻姑一样。”

冷风将身后丫环们的言语送入耳中,吴婕眉梢抽搐,感觉自己来到陆娉婷家中后,容忍能力在直线上升。

不过比起现在的好心情,这点儿言语刺激无足挂齿。

陆二小姐走了出来,皱起眉头训斥丫环,“你们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人家流泪必然是心有所感,你们不好心安慰,反而如此讥笑,成何体统?”

小丫头们不敢再说话了。

陆娉婷这才转向吴婕,笑问道:“傻姑,你是不是想家了啊?”

吴婕:“……”

你才傻姑呢,你们全家都傻姑!陆娉婷柔美的笑容在她眼中满是黑水,有点儿分寸好不好,随便就给别人起绰号。

吴婕她喉咙恢复了不少,日常说话其实已经没有问题,但是这些日子的沉默下来,似乎众人都习惯了她言语笨拙这种设定,她也懒得纠正。

反正离别在即,自己也不必非要改变这个印象。对陆娉婷的询问,她只开口说了两个字,“风冷。”

“这些日子天气确实够冷的。不过我们马上就能上岸了。等上了岸,咱们就可以暖和一些了。”陆娉婷笑着宣布了一个好消息。

金芜城门封闭,眼看着就要是年节了,很多船都选择了掉头返航,或者绕路走更远一些的航道。陆家却别无选择。陆大人是刚满了任期,回京述职的。而且陆家的船太大,别的航道都无法通行,只能在这里等待着了。

老是待在船上生活不便,陆大人和其他几家上京的官员一起,干脆包下了附近的一座客栈。

金芜周边商贸发达,城门虽然封闭,但是附近的几个镇子都极为繁华,各色楼堂馆所应有尽有。

第二日,众人就收拾行李,兴奋地下了船。

阴沉了多日的天气终于化为苍茫的大雪降落下来。吴婕跟着陆家的车队,搬到了客栈中暂住。

仰头看着飘零而下的雪花。今年的雪似乎格外大呢,遥想前世,这个时候的自己,应该刚刚被册封为贵妃,住在明华宫里。因为年节将至,富丽堂皇的宫殿里每日歌舞饮宴。

上了陆地,吴婕也准备离开了。

这几日她将自己那一身衣服取了出来,紫茴的这一身衣服虽然看着朴素,但上面用银线绣了栀子花,镶着数十颗珍珠和一圈闪亮的银片做装饰。

上面的银线、银片和珠子都被吴婕取了下来,有了这个当做盘缠,到时候自己直接改扮男装,搭船返回东越。

她虽然贵为郡主,但却不是那种娇养深闺的大小姐。东越风气开放,民间富庶,德王也是喜好游乐的人,吴婕和吴婉经常跟着父亲微服出游,最远走到过边界。所以对来往商道都有所了解,虽然从未一个人出门过,但万事都有第一次。只要能回家,吴婕自信能克服任何困难。

一个女子孤身上路,需要莫大的勇气,而如今给她最大勇气的,反而是这张平平无奇的容颜。

若还是之前那般美貌,就算是改扮男装,吴婕也不敢上路的。毕竟世道险恶。而如今这张脸就安全多了。

仔细想想,自己还真应该感谢紫茴,若不是她使出这个李代桃僵的法子,自己还真没有机会从那个漩涡中脱身。

急着要走,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金芜城一直封闭,总觉得有什么要发生了。回想前世福王的叛乱,这一世因为紫茴这个变数,说不定叛乱会提早发生呢。

自己还是早些离开为妙,万一卷入乱军之中,那简直是九死一生,等离开的时候,也得留个字条给陆家,提醒他们尽快返航回避,也算报答了他们的救命之恩了。

正想着该找个什么借口离开,又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传来。

听闻锦宁公主遇刺身亡,东越紧急派出了第二波使节团,前来处理此事。而带领这一次使节团的,便是之前负责与北魏联系的德王爷。

父王要北上来金芜城了!

听闻这个消息,吴婕更加喜出望外。比起一个人冒险上路,找机会联络上父王显然是更安全快捷的。

吴婕暂且在陆家停留下来。

“橘儿,你和傻姑今天去镇子东头的白瑞楼买一盒彩墨来。小姐今天要作画,偏偏几种颜色都用完了。”善芳毫不客气地吩咐着,自从上次陆娉婷称呼过一次之后,傻姑这个名字好像就固定下来了。

这是真把她当做丫环使唤了。吴婕无语,跟橘儿一起出了门。

善芳早已经安排好了马车,两人从后门出发,很快驶入了街道。

坐在车上,橘儿这个小丫头按耐不住的兴奋。

“今天是小年夜呢,是出嫁媳妇回娘家的日子,也是订婚的人家相互走动送礼的日子。”

难怪街市上人这么多!吴婕恍然大悟。

一路向北,各家店铺门户前面都挂了祈福的灯盏,因为附近商贾云集,所以灯盏也大多是金灿灿的,送钱的金蟾,多福的元宝,千姿百态,将整个街市映照得恍如白昼。

不时有年轻男女并肩出行,北魏男女之防并不如前朝森严。

马车行驶之中,无人注意的巷子里,突然有一个灰扑扑的身影从后面闪现,然后跟上了车架。

而车内的吴婕和橘儿对即将到来的危险全无察觉。

***

客栈里,陆家落脚的正房大堂,当家夫人杨氏正坐在香梨木的椅子上品着茶盏,一边问道管事娘子:“那丫头确实往百瑞楼方向去了?”她生得颇为美貌,只是颧骨略高些,天然带着三分凌厉。

管事娘子回禀道:“千真万确,奴婢看着善芳送人出去了,只带了橘儿一个服侍。”

杨氏嗯了一声,搁下茶盏。别怪她心狠手辣,那死丫头娘亲早死,已经是五不娶之一,却偏偏眼光贼高,连她给的好姻缘都不肯要。既然如此,就别怪她要下狠手了。

等到人发卖出去,山高水远,再也不用碍眼了。

管事娘子看着杨氏,犹豫片刻,低声问道:“可是老爷那边……若是知道了,只怕会生气。”

“他有什么可生气的,难道为了那一个丫头,将我们的儿子女儿都舍弃了?到时候编一个私奔的名头,自然悄无声息掩盖下去。”杨氏冷哼一声。她可是养了三儿三女,六个孩子,再加上几个侍妾的儿女,十几口人等着喂呢。

“更何况,这一次老爷上京谋官,也需要大笔的银子打点。”

是那个小丫头不识相,死活不肯将当年的嫁妆契书交出来,既然她不仁,她也只能不义了。习惯了富贵日子,她是决不能再落入那种贫瘠的生活中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