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之姿,吴婕扯了扯嘴角,这只笑面虎,恭维起人来倒还算贴切。

没错,眼前这位太子殿下,正是吴婕假扮的。假扮吴臻,对她来说也算是轻车熟路了。

卢氏和卢贵妃是亲姐妹,正恩帝与德王是亲兄弟,因此吴婕和吴臻容貌其实极为相似,平日里男女有别,妆容不同,只有三分相似罢了。换上男装,却有七八分了。若再加以巧手妆容雕饰,九分也是有的。

发现这个巧合是在三年前,有一次宗室去北宫行猎,吴婕一时兴起,改扮男装,刚出门竟然被宫人误以为是太子殿下本人,纷纷围上去服侍,吴婕这才意识到自己容貌与太子哥哥如此酷似。她顽皮心起,故意不点破,将几个侍从耍的团团转。直到太子身边近侍出来,才点破其中玄机。

众人哭笑不得。卢贵妃听闻了,还故意让她扮成男装,与儿子站在一起,笑道:“这可不是亲兄弟两个吗?”

之后吴婕又易装几次,本来玩得高兴,却出了一件尴尬事情。

那一日她改扮男装,遇到吴棠,吴棠认出这个太子哥哥是假冒的,大为新奇,邀请吴婕过去她宫中玩耍。

吴婕在未央宫跟两个妹妹一起玩了片刻,凑巧遇见了陈皇后。

当时因为天气炎热,又在女儿内室,陈皇后衣衫浅薄,肌肤半露。见着太子进来,对自己毫不避讳,勃然大怒,偏偏她面上不显,交代了两句就匆匆离开。

吴婕还以为她已经认出自己来呢。

没想到之后陈皇后却去向正恩帝哭诉,说太子不知礼节,入皇妹内室不知避讳,更不敬嫡母。

由此引发了一场小小的宫廷风波。事后吴婕当然解释清楚。

明白这是一场乌龙,正恩帝哈哈大笑,不以为意。

陈皇后却自觉大为丢脸,从此对吴婕颇为有心结。而吴婕明白,也逐渐减少了入宫的次数,更加再也没有改扮过男装。

如今局面危机,迫不得己,只能故技重施了。

眼见元哲走近,吴婕起身相迎,两人平礼相见。

“淄王殿下过誉了,困与此地,不过陋巢之羽,岂敢担雏凤之名。”吴婕直言不讳地说着。

困于此地吗?对太子的直爽,元哲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惊喜。之前太子与陈皇后不合的传闻果然是真。只要笼络住太子,还怕南陈动手脚吗?

元哲微微一笑:“雏凤清华,绝世独立,虽然偶尔有恶风乌云遮蔽天幕,相信必有云开雾散,让凤凰展翼的机会。”

“多谢淄王殿下吉言。”吴婕笑道,“如今束手束脚,不免抱怨几句,让殿下见笑了。”

“哪里,太子殿下正是将我元哲当做朋友,才会如此坦然相告。我对殿下也是一见如故啊。”一边说着,他上前拉住吴婕的手。

你也太能顺着杆儿爬了!吴婕强忍着将手抽出来的冲动,内心一阵恶寒,面上笑得依然温煦:“淄王殿下风华无双,果然名不虚传。”

元哲拉着吴婕进了凉亭坐下,笑道:“听闻殿下身体有恙,还以为这次无缘得见呢。”

“实不相瞒,之前恶蜂袭人,我还有身边数位宫人都受伤严重,幸而宫中有一位医官,祖传秘药有解毒奇效,这才得以恢复。”吴婕一边说着,心有余悸地抚摸了一下脸颊。顺势将手从元哲手里抽出来。

是神药的功劳,还是眼前这位太子压根儿没有受伤,故意假装受伤从而躲过了陈皇后下一轮后手呢?元哲看着眼前少年光滑地不带一丝瑕疵的肌肤,心知肚明,嘴上调侃道:“这南方的毒蜂,果然厉害啊!”

大家都是久经宫廷历练之人,有些话不必说的太直白。

元哲凑近了,意味深长地道:“我大魏这些年风调雨顺,就没有这等毒虫祸害殿下。太子殿下若有机会,可以前往我大魏都城,便会知晓我所言不虚。”

吴婕微微一笑:“这些年大魏风调雨顺,海清河晏,确实让我等倾慕不已。只是听闻北方气候酷寒,难免也有恶风冷雨侵袭,唉,实不相瞒,在下一向体弱多病,实在受不得那些风雨挫折啊。”

说完,她盯着元哲,期待着答案。

元哲目光垂下,知晓对方是在询问,若是跟北魏联姻,是不是将来也会重蹈陈皇后的覆辙,把持朝政,残害宗室呢?

平心而论,这样的试探和质询,是有些失礼的。尤其东越国势弱小,夹在两者中间,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只是眼前少年容光摄人,对这样无礼的试探和质询,元哲丝毫没有生气,反而笑道:“殿下这般人才,岂会容得恶风冷雨近身?”

吴婕沉声道:“父皇他也是才高卓绝之辈,可惜还是受制于人,不得自由。时势迫人,岂是单凭才华就可以抗拒的吗?在下十数年来,早已见惯了父皇一生烦闷,多因此而来,并不想重蹈覆辙。”

这番话之直白,简直让元哲大吃一惊。

吴婕并不言语,任他惊讶的目光打量自己。时间紧迫,她实在没功夫跟他闲磕牙。想要联姻,总要有诚意才好。大家列明条件,直来直去更快捷。而且为了太子哥哥的未来幸福,她要努力争取一把。

“殿下是直爽之人,我若是再迂回曲折,反倒是侮辱殿下了。”元哲最终按捺下惊诧,坦言对谈,“失礼了,容我先问一句,殿下认为,我北魏与南陈,孰强孰弱?”

“自然是北魏强而南陈弱。”

这个答案在预料之中,元哲继续道:“我朝新君登基不过一年,南陈想趁着我等国丧之际,北上攻略,反而被打得割地求和……”

他说的已经很客气了,吴婕心知肚明,如今北魏铁骑十万刚刚攻陷邺南,而南陈江河日下,数年之后太子登基,更是个糊涂虫,国势败落不堪,短短数年就被北魏**平。

“大魏有吞并天下之志,更有吞并天下之能,只是不知将来在北魏的天下版图中,我东越的江山在哪里?”吴婕直言不讳地问道。

元哲顿了顿,深感这个问题之棘手,半响,才回道:“若殿下对我北魏一心一意,我北魏也非背信忘义之辈,别的不敢说,但裂土封王,永世富贵一定能保证。”

吴婕笑了笑,对元哲的承诺,她并不完全相信,但此时投效北魏,再怎么样也不会比前世那样凄惨的下场强。

“天下分裂已有二百余年,群雄并起,杀伐不断,百姓苦不堪言。若能有明主一统天下,是苍生之幸。孤虽然不才,也不能以一人之荣华安危,来阻挡天下之福。”

吴婕真心实意地说道,选择投效北魏,不仅是为了一人一国之安危,若能够消弭兵燹,对饱经战乱的天下苍生都是一件好事。

元哲似有所感,他站起身来,郑重拱手道:“若有一日如殿下所言,元哲必不负今日所诺。”

决定了立场,两人迅速落实到近期计划上来。

“我大魏有数位郡主待字闺中,均是容色出众,才貌双全……”话说到一半,元哲有些心虚,他本来对自家几位族妹都感觉不差,但在这人眼前吹嘘自己家女儿才貌什么的,好像有些盛名不符啊。

“呃,在下手中还带着小像,若两国要结秦晋之好,殿下可先预览一番。”

连小像也带来了,果然是诚意十足。前世自己竟然没有察觉,北魏对这次联姻太子真的这么期待。

“若有机会,自当前去拜访,只是这些时日难以外出。”吴婕微笑着道。

元哲露出一个我懂得的笑容,毕竟太子还在装病中,演戏演全套,不能刚病倒就痊愈吧。

“联姻之事程序复杂,我等也需在贵地盘桓多日,日后终有相见的一天。”元哲不着急,话锋一转,又笑道,“我大魏诚意十足,就是不知道太子殿下诚意如何?”

空口白话可不行,焉知这父子两人不是唱双簧,谋求两边都不得罪。

吴婕笑了笑,“孤正有一条消息奉上,不知淄王可有兴趣?”

“何事?”

“据内线所知,南陈已经紧急派出使者,前来我东越,想必这两日即将抵达。”

元哲不置可否,他们早就防备南陈这一招了,在连接两国的松江水道上埋伏了重兵,绝不会让南陈使者活着踏进东越境内。实际上,就在今天下午,他已经接到了消息,自家伏兵阻截南陈使者成功,将其数百人全数歼灭。

“真正的南陈使者并未走松江水道。他们这一次是走了南平的山路。”吴婕继续说出自己的消息。

元哲惊讶了。他们大魏在水陆两道都埋伏了杀手暗线,阻断南陈使者的道路。但若是绕路南平,走山道,还真是意料之外。

吴婕松了一口气,前世南陈极度重视这一次和谈,派出了一明一暗两路使者,明的走松江水道,吸引北魏伏兵的注意力,而暗线从山道而行,昼夜不停,虽然这样要花费两三倍的时间才能抵达东越,却逃过了北魏的追杀,终于在三天后抵达东越宫廷。

现在回想,应该就是这帮使者带来了更加丰厚的条件,加上陈皇后从中作梗,最终成功改变了正恩帝的立场和东越朝廷走向,逼得北魏退而求其次,答应自己去和亲。

“多谢殿下提点。”元哲眼中闪烁起亮光。

吴婕给出的消息若是真的,不仅有助于他们这一趟和谈,更加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亲近北魏,舍弃南陈的立场。

这样下来,就算正恩帝摇摆不定,陈皇后把持朝政,也无所谓了。太子立场坚定,真有必要,他们甚至可以出兵帮助太子,逼迫正恩帝退位让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