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贺飞与陆行洲回忆并肩作战的日子时,池涟也无惊无险、普普通通毫无波澜地结束了战斗。

祥平镇只有三位伪神,池涟不会再遇到第四个伪神了。

她的运气又不像贺飞那样飘忽不定,发挥十分稳定,一切都按照纪羡安吩咐行事,既没有走错路,也没有遇到额外的敌人。

她只是跑步速度慢了一点,没有捡到小摩托,最晚抵达“柱”,这才成为了最后一个占领“柱”的人。

她按照纪羡安的吩咐来到了憧憬支柱。

憧憬支柱有点像教堂,给人提供了专门祷告的地方。

在憧憬支柱内,镇民们会说出对未来的憧憬。

这不是希望,而是设想他们的世界已经得到了和平,在这样的世界中,他们憧憬着怎样的生活。

这个“柱”几乎没有什么规则,也没有陷阱,并不难对付,但它有一个神级道具,叫做“万物生长”,和“尘归尘”一样,都是用来保证“柱”的能源的。

不同的是,“尘归尘”吸收的是源自大地的事物,它可以吸收一切源自大地的事物,包括但不限于物品、能力、能量、情感、过去的赠予等。

“万物生长”的吸收范围则是任何一种能量,阳光、雨露这些源自天空和海洋的能量它也能够吸收,但也仅限于能量。它与憧憬支柱深度绑定,任何一种能量进入“万物生长”中,都会以憧憬情感能量的方式生长出来,它不像“尘归尘”那么容易被驱逐。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憧憬”是种子,就算“万物生长”可以帮助情感能量生长,但没有种子,支柱也会干涸。

憧憬支柱如今就处于连种子都要消耗殆尽的程度。

只要池涟进入“柱”中,稍微释放一点憧憬的情感,“柱”会立刻出现在她脚下,补充能量。

但没有秦宙压制的“柱”,在极度缺乏能量时,吸收的可不仅仅是情感能量了。

其他“柱”只能吸收情感能量,憧憬支柱内却有“万物生长”,当憧憬支柱得到“种子”后,“万物生长”一定会将池涟当成养分,吸收她身上所有的力量。

她的能量值、穆思辰交给她的20信赖值、自我贴纸中的能量,都会被“万物生长”化作“柱”的养分。

其他人来到这个“柱”,大概率会成为“万物生长”的肥料。

但池涟不同,纪羡安之所以安排池涟前往憧憬支柱,是因为她的布娃娃和“生命的流动”融合了。

“生命的流动”可以将“万物生长”吸收走的能量流动起来,“万物生长”这边吸收,“生命的流动”那边回流,能够达到一个平衡。

池涟可以利用这个平衡补充能量,为自我贴纸占领“柱”争取时间。

有了万全的准备,池涟进入教堂不久便找到了“柱”的下落,飞快地为“柱”贴上自我贴纸,并将布娃娃按在自我贴纸上,对抗“万物生长”。

池涟与“万物生长”足足僵持了半个小时,一直到她身上所有的能量全部耗光,自我贴纸才缓慢地将顽抗的“柱”转化为自我图腾。

失去所有的憧憬情感能量,没有了种子,“万物生长”的苗头也消失了。

即使是大地,没有种子,也孕育不出生命。

这个神级道具在“柱”被夺取后,深深沉入大地,等待着新的种子出现。

一番平平无奇普普通通的苦战后,池涟收回“生命的流动”,在教堂里找了把椅子坐下,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至此,祥平镇已经有四个“柱”成为希望支柱了,再夺取一个,穆思辰就可以掌控这个领域。

只剩下穆思辰所在的信任支柱了。

由于两个“柱”是同时进行的,池涟抵达憧憬支柱时,秦宙便将屏幕分成左右同时播放,一边直播池涟的情况,另外一边是贺飞。

池涟只比贺飞晚几分钟,不过池涟成功夺取“柱”入睡后,贺飞还在手舞足蹈地同陆行洲聊天。

或许是因为陆行洲的存在,秦宙没有切断自律支柱的画面,让穆思辰一直看到陆行洲消失。

祂讨厌贺飞,但对于陆行洲这个坚定的殉道者,秦宙还是留有一丝温柔的。

一直看到贺飞抱着膝盖,以一种自我保护的姿势睡去,电影才停止播放。

穆思辰看着难得感性的贺飞,不由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他了解贺飞,贺飞一开始对陆行洲没有丝毫好感,毕竟陆行洲最初建议穆思辰杀死贺飞,谁都不会喜欢一个想杀死自己的人。

贺飞对陆行洲的敬佩和感激源自魑魅镇,对陆行洲的怀念源自子午时分利刃穿心的疼痛,和陆行洲的惺惺相惜源自心灵捕捞网的能力。

他们的相遇相识就像两条平行线,隔着无法跨越的生死,永远只能遥望,无法接触。

穆思辰和秦宙也是如此。

隔着两个世界,隔着人与神的鸿沟,隔着即将掩埋的过去和充满希望的未来,也即将隔着生与死。

四个“柱”都顺利地成为希望支柱,只剩下这一个了。

穆思辰的视线落在秦宙身上。

祂已经完全恢复人形了,在四肢复原的同时,秦宙身上出现一套黑金色的制服。

制服整体黑色,袖口、领口、扣子、衣兜边缘、裤线、腰际等位置有着金色的纹路,祂的衣服和祥平镇三位伪神的衣服几乎一致,不同的是,秦宙的肩章是上将,左胸前挂着金色的绶带。

秦宙表面看起来很正常了。

可祂身后依旧陷入黑暗中,光线触及不到。

穆思辰知道,秦宙失控后邪异的身体并没有消失,只是被祂隐藏在了背后。

“我喜欢你这套制服,第一次见到就很喜欢。”穆思辰道,“为什么祥平镇有军衔,你以前是战士吗?”

面对这个问题,秦宙微微偏头,眼神有些空旷,似乎不太记得穆思辰说的事情。

灾变之前的世界太过遥远,秦宙竟好像有些不记得了。

“好像是,不过职位不高,是中尉军衔。”秦宙道。

说话间,祂的手悄悄伸过来,搂住了穆思辰的后颈。

宽大的手掌按住纤细的后颈,似乎轻轻一折,这个脆弱的人类就会死去。只是这一个动作,秦宙便将穆思辰的生命完全掌控在手中。

“后来呢?”穆思辰问道。

秦宙又努力地想了一会儿才说道:“灾变前按照制度升级,好像很快就要升到上尉了,但没等到那一天。灾变后,直接就是上将了。”

穆思辰将手轻轻放在秦宙的肩章上,在这样一个绝望的世界中,秦宙值得这个军衔。

秦宙握住穆思辰的手,放在唇边。

穆思辰以为祂要吻手背,谁知秦宙却张开口,用力地咬了一口穆思辰的手背,疼痛的同时留下一圈尖锐的牙印,齿痕呈锯齿状,不似人类的牙齿,更像是鲨鱼的。

“疼吗?”秦宙抬眼看着穆思辰,眼中藏着近乎噬人的冲动。

“还好,”穆思辰道,“在这个世界待久了,我对疼痛的耐受力变强了很多。”

秦宙再次张开口,咬住穆思辰的手掌边缘,上下尖锐的牙齿刺痛了手骨。

穆思辰感受到秦宙的牙齿非常尖锐,只要稍微用力,他这只手的骨头就会被咬碎。

秦宙是真的想把他拆骨入腹,眼神中隐藏的贪婪令人心惊。

明明四个“柱”的转变让秦宙恢复了更多的自我,身体回到人形,精神状态也好了不少,但祂的疯狂却好像更胜之前。

穆思辰知道原因。

因为秦宙知道,分别的时候要到了。

之前祂虽然疯狂,但祂心中明白,这是最后一个“柱”,只有另外四个“柱”被占领了,才会轮到祂。

那时,祂还有时间,可以和穆思辰多待一会儿。

其实之前秦宙就在理智和情感中挣扎。

按理说,祂守护穆思辰这么久,就是为了等他来到祥平镇,祂应该帮助穆思辰夺取“柱”。

向卫川、岳守疆、尘归尘、万物生长,这些眷者和神级道具的力量都来自秦宙,如果祂想,即便被封锁在“柱”内,也能渗透出一点点力量影响祂的眷者,帮助希望眷者们渡过难关。

但祂没有这么做。

当然,如果祂不想帮助穆思辰,穆思辰也封印不住祂。

秦宙只是在理智和欲望的斗争中,选择了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地守着穆思辰。

只要穆思辰还在祂身边,祂就可以什么也不做。

穆思辰是将祂从失控中唤醒的良药,也可以是让祂彻底陷入疯狂的毒药。

秦宙的占有欲是发自内心的,源自祂的自我,源自祂的人性。

这种贪婪不会随着自我的苏醒消失,反而会愈发严重。

尤其是这四个“柱”已经消失,祂和穆思辰仅有的时光已经开始倒计时,秦宙更加难以控制自己。

祂在知道与做到的鸿沟前挣扎着。

祂不怕毁灭,不怕死亡,神级怪物从诞生开始,就与死亡和毁灭共生,总有一天会灭亡。

但祂害怕失去穆思辰。

眼前这个弱小的人类,是祂黑暗的生命中最后一道光芒,不忍见他消失,不忍与他分离。

倒不如将这道光芒吞入腹中,永远地占有他。

穆思辰的手出了血,秦宙微微松口,祂用极度危险的眼神望着穆思辰,轻轻凑过去,咬住了穆思辰颈部的动脉。

穆思辰清晰感受到秦宙扑面而来的杀意,神级怪物一旦有什么强烈的想法,是不会掩藏的,这种炽热的情感会化作污染传递到人的脑海中,引起精神共鸣。

如果这里是现实世界,秦宙这铺天盖地的杀意大概会引发一场席卷整个世界的战争。

穆思辰靠着仅剩的500信赖值,在这狂澜般的杀意中勉力坚持着。

在这样的杀意中,任谁都会害怕的,可穆思辰发现自己很平静。

他在颈部的刺痛中,头部轻轻倒向秦宙的方向,脸颊贴在秦宙的头上。

略硬的发丝扎得穆思辰有些脸疼。

秦宙抬起头,怔怔地望着穆思辰,祂的容貌还是人类,瞳孔却变得细长起来,神情不似人类,有些像野兽。

“你不怕?你不逃?你不趁机夺取这个‘柱’?”秦宙问道。

“我怕,但我不怕你杀我,我怕和你分离。

“我想逃,但不是想逃离你,是想和你一起逃离责任,抛弃这个世界,只求一时幸福。

“我想要这个‘柱’,但我不会从你手里抢东西,我等你想要给我时,再来取。

“秦宙,你怕的我也怕,你想的我也想。

“我们认识了这么久,才第一次见面就要面临永诀,如果可以的话,我好想丢掉一切,哪怕下一秒世界毁灭,至少现在我们是在一起的。

“只要你点头,我就听你的。”

秦宙放下威胁着穆思辰生命的手,轻轻地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用审视的眼神看了一会儿穆思辰,摇摇头说:“我知道你说的是真话,但你不会这么做。”

“为什么?”穆思辰问道。

秦宙露出一个苦涩又明悟一切的笑容:“因为你相信我,你相信我不会放下世界和责任,不会任由自己的贪婪毁掉我们一直以来的努力。”

“是的,我相信,秦宙不会任性。哪怕再疯狂,秦宙也不会放下这个世界。”穆思辰轻声道。

系统对弥天级束手无策,穆思辰也没有什么对策。

他敢于踏入祥平镇,靠的不过是对秦宙毫无保留的信任。

他的信任从未动摇过。

穆思辰的脚下,出现了一道明亮的守护图腾。

“柱”被他坚定的信任吸引,来到了穆思辰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