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诺皱起眉头。
他站在非法实验室甬道十字口, 前后左右的甬道像长蛇一样蔓延出去，幽深黑暗，什么都看不清。
就在刚才, 他感觉到时辛的气息。
然而, 只有那么一瞬间, 那丝气息立时消失无踪。
稍纵即逝，就像是幻觉。
“陛下, 警务司全员已到。”
光脑里, 传出警务司长官的声音, 在红灯闪烁的甬道里份外清晰。
帝国陛下点了点光脑，他稍加感受了一番，便选了个方向往里走。
此时，在地下负十层。
一众实验室的人员都被宋楚聚集到了真菌体实验室里。
这些人面色惶惶，丝毫不知道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宋楚站在真菌体面前，庞大的白色真菌在填满整个天花板后，便耸立生长的如同高山。
包裹在白色菌丝茧中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咽气化为皮包骨头。
那身皮下的血肉, 完全成为了真菌的养分，在被消化之后成长为新的菌丝。
宋楚看着自己的杰作, 完美的像是神明造物。
他将亲手创造一个规模庞大的族群，这个族群才是既觉醒者第二形态转化后，最完美的进化方向。
他眼底的狂热, 眼镜已经无法遮挡。
“实验体马上就成熟期，最后的阶段, ”宋楚缓缓举起双臂, 面对着真菌体, “实验室位置已经暴露, 我们需要撤离。”
闻言，一众人全都表情慌乱，像是一窝热锅上的蚂蚁。
宋楚又说：“不用担心，很快我们就能成为一个族群，然后顺利离开。”
他这么说着，微微侧身面对众人，脸上是极疯癫入魔般的皮疯狂。
听闻这话，正有人松了口气。
可就在这瞬间——
“咻”纤细雪白的菌丝，同时从真菌体上弹射而出，像捕猎的触须，眨眼就缠住了所有人。
“啊，博士我就被缠住了，博士救我。”
“博士这是怎么回事？”
“宋博士，我们不是要撤离吗？”
……
每个人都被白色的菌丝包裹缠绕，并越来越多，逐渐往真菌体上拖拽。
就像是贪婪不知饱腹的饕餮，不分敌我的任何人都是食物。
宋楚站在原地，面带微笑：“撤离？当然是撤离，是你们作为食物，让实验体到达成熟期，然后再撤离。”
“宋博士，我们可都是自由联邦的人啊，我们是……”
一起的啊。
这话没说话，那人就被臂膀粗的菌丝堵住了嘴巴。
菌丝从口腔里往五脏六腑生长蔓延，只需片刻就能在血管里扎根繁衍。
宋楚取下眼镜，他慢条斯理的往镜片上呵了口气，然后摸出帕子擦起来。
宋楚：“为实验献身，成为我创造的族群微下的一部分，是你们此生最高的荣耀。”
“疯子，宋楚你这个疯子！”有人破口大骂。
宋楚慢悠悠的戴上眼镜，丝毫不为所动。
疯子么？
宋楚稍稍分心想了一下，也不是第一个人这么说了。
不过，能创造出最完美实验体的，也只有自己这个“疯子”呢。
他掐着时间计算，目前还需要十分钟，真菌体才能完成消化这一过程。
完成消化的一瞬间，真菌体就会立刻进入成熟期。
成熟期的真菌共同体，才是真正的族群。
每一缕菌丝，都是为共同的群体存在，不再是单独的个体。
这就像是蜂巢，所有的个体存在都是为了女皇蜂服务，而女皇蜂存在的意义，则是蜂巢的繁衍和壮大。
基因进化的尽头，不应个体极的强大。
族群，才是终极进化目标。
宋楚信步往外走，他要去拖延十分钟，让真菌体可以顺利到达成熟期。
“哒哒哒”脚步声在寂静的甬道里回响，偶有电流滋滋，在金属天花板上闪烁出嗤啦火花。
他看了眼监控，脚步一转朝时辛所在的红点去了。
时辛阁下，他多想念她呢。
时辛并不想念宋楚，她看着面前的一隅簇簇菌丝，表情不太好。
很多实验室已经空置了，重要的资料已经转移。
有些实验室里，只剩下失败的实验体
比如这具，被无数寄生的尸骨。
时辛面无表情走过去，抬脚猛地踩下去，将那丛菌丝悉数踩烂。
她不确定宋楚又在研究什么，不过多半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蹙起眉头，冷野的眉眼顿时就多了两分躁意。
胸腔之中的心跳还在，可是时辛知道她没多少时间了。
“时辛阁下，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您。”
宋楚的声音，像毒蛇一样从时辛身后传来。
蹭。
时辛指尖生出尖锐的爪钩，那不是虚影，而是真能杀人的猫爪钩。
她缓缓转过身来，奶白的脸上满是肃杀。
宋楚挑眉：“不对，你不是时辛，你是时辛的克隆体，我创造的那个。”
识破了身份，宋楚热情顿时就减了。
他看看“时辛”指尖爪钩：“你能在人身和猫科身体间自由转化，从这点来说，实验是很成功的，你已经比时辛强大了。”
话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就是还不够完美，克隆体都存在瑕疵，生命如浮游，朝生暮死，你快死了吧。”
“时辛”并不隐瞒：“是，但在死之前，应该能先杀了你。”
宋楚推了推眼镜：“你本体要求的？真正的时辛阁下现在只怕记忆全失，已经沦为一只真正的动物猫了吧。”
“时辛”点头：“是。”
她的本体，在最后关头，将自己的记忆一分为二，最重要的那份已经快递出去了，而她得到了第二份记忆。
就是这第二份的记忆，才让宛如白纸的克隆体，生出了自我的意识。
从此，她知道了什么是喜怒哀乐，也知道了什么是酸甜苦辣。
她感谢本体，愿意和克隆体分享记忆，所以这最后一件事，她想要为她完成。
忽的，宋楚眼神奇异：“你想要更强大吗？我可以帮你创造族群，让你的力量超过本体，并且永远存在，取而代之成为真正的时辛。”
总归，真正的时辛，如果没有意外，这辈子她都只会是一只凭借本性生存的动物。
星际没有了时辛，但是他可以创造出一个时辛。
宋楚越说越觉得可行，这种能支配强者的亢奋感，让他呼吸急促，镜片后的眼白都攀爬上红血丝。
他仿佛能遇见，随着新的进化时代来临，他将凌驾于众生之上，宛如神明。
“时辛”眸光微闪，她微微低下头，阴影投落覆盖住她的眼睛。
她踱着步子慢慢走过去，用没有半分攻击性的口吻问：“真的吗？我能继续活下去？就像本体那样正常？”
宋楚眼神发亮，那样亮的视线透过镜片的折射，遂产生几分违和的扭曲感。
“当然，”他伸手，指尖掠过时辛顺滑微凉的黑发，“等回了联邦，我就能帮你制造一具最完美的躯体。”
这话音才落，尖利的爪钩噗嗤一声，刺穿宋楚的白大褂，并以极快的速度扎破了他的腹部皮肉。
宋楚反应不可谓不快，大脑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腹部位置蹭蹭长出柔软的羊毛。
羊毛质地绵密，有效阻挡了猫爪的刺入。
就这空隙间，宋楚用力一推“时辛”，借力往后退三步。
随后，他头也不回，直接拔腿就往跑。
跑动的时候，他的身体逐渐出现变化，先是手脚变成了羊蹄，紧接着就从双腿跑的姿势，变成了四肢着地跑动。
宋楚变成了一头羊。
“时辛”看了眼爪钩上的羊毛，她没想到，宋楚不仅拿别人做实验，他还拿自己做实验。
本体不是克隆体，一旦有实验损伤，那就是永久不可逆的。
“疯子。”她吐出两个字，随后化为白毛蓝眼的漂亮大猫追了上去。
于是，一场猫捕猎羊的狩猎，在整座实验室里展开。
猫科的速度，和羊的速度相较，自然是猫科更胜一筹。
猫科是竖瞳的掠视者，而羊类则是双眼长脑袋两侧的食草动物，从基因层面来论，羊类天然就在猫科的捕猎名单上。
故而，宋楚没跑多远就被追上了。
锋利的爪钩，从背后袭上来。
电光火石之间，宋楚后蹄一撅，猛踹向“时辛”脑袋。
“时辛”纵身一跃，前爪勾住宋楚背部羊毛，整只往前一跳，正正就堵在了前面。
宋楚眼底闪厉色，他看着“时辛”，右羊蹄眨眼变回人类的手，并从挂身上的白大褂里掏出一把粒子木仓。
木仓口对准“时辛”，人类的五指毫不犹豫的扣动扳机。
蓝色猫儿眼骤然紧缩，“时辛”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整个身体一扭。
柔软如**的猫科身体，以极限的弧度避让过去。
子弹堪堪擦着“时辛”眉心过去，嘭的射进金属墙壁里。
肉垫落地，轻巧无声，白毛蓝眼的大猫直勾勾盯着宋楚，喉咙里发出呵呵威胁声。
“轰隆”一声闷响，从负十层传来。
宋楚的光脑发出提醒声：“嘀嘀，宋博士十分钟已到，您的最完美实验体顺利进入成熟期……”
这提醒，让宋楚心头一喜。
他不疾不徐重新变化成人身，拢了拢身上的白大褂，双手将头发往后一抹，再掏出一副眼镜戴上。
“你杀不了我了，”宋楚看着眼前的大猫，雪白的皮毛虽干净，可不太有光泽，甚至出现枯萎反应，“我的族群已经成熟，只要族群在，我就是不死的。”
镜片后的眼睛逐渐狂热猩红：“我的族群一出去，帝国首都星都将成为它的猎场。”
话罢，宋楚飞快退至黑暗里。
在那黑暗中，一丛白色的菌丝陡然暴起。
宋楚站立在菌丝上，随着菌丝生长而逐渐往上。
本是柔软的菌丝，此时却锋利如刀刃，势如破竹的蹿出实验室。
大猫顿了顿，倏地趴下歇了会，适才慢吞吞控制着变回人身。
她随意找了件白大褂套身上，看了眼在整个实验室蔓延的菌丝，又看了看头顶破开的夜空。
忽的，她心口一窒，张嘴就吐出一口血来。
“时辛”用手背擦去鲜血，艳红的色泽将她粉白的唇，染的嚣艳明媚。
没有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