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成听任道远说,巡防营拘押了扶朔主使左少琛,而凌霜始终未曾出面,便已确定此举绝非出于凌霜授意,而是校尉殷虎的自作主张,很可能凌霜尚不知情。

虽然萧成心里也很想给左少琛吃些苦头,可是当此之际,对于殷虎这般明显会累及凌霜的添乱之举,实在令他无法称快。萧成一面大骂殷虎蠢货,一面驰骑直奔靖远公府。

方行至半程,便见凌霜一乘单骑迎面而来,萧成于是先自勒马相见:“将军。”

凌霜亦缓辔上前,点头致意,唇角微微勾起的弧度显得从容自若、云淡风轻,先自道出萧成来意:“可是陛下召见?”

“为扶朔左相被拘禁之事。”萧成点头之间亦径直言明因由,又继续说道:“此事恐怕于将军不利,将军打算如何应对?”

“进宫再说。”凌霜未加迟疑,继续放马前行,萧成便也拨转跟随,又望禁中而去。

才入宫门,却见晏姈姝莲步依依地走来,到了凌霜面前,未及见礼便先开口道:“真是无巧不成书,我奉太后懿旨,正要去请妹妹进宫说话,不想妹妹竟自来了。”

凌霜因晏姈姝前时登门“称贺”之事,彼此不悦,此时见她装作无事一般,又以“妹妹”相呼,不免替她牙碜。但自身也不废礼数,停步揖见过,说道:“多谢姝莲郡主传意,容后凌霜便至慈安宫问安。”

“太后是即刻要见的,妹妹怎说容后?”晏姈姝笑容可掬,继续道:“难道是我这个传旨的使者牌面不够,请不动平朔将军大驾?”

萧成听了,忍不住在旁说道:“郡主这话莫名其妙,将军又不曾拒见太后,不过已有圣命在前,此时陛下正在宣政殿相候,容后再到慈安宫又有何妨?”

晏姈姝依旧面带笑意,轻轻瞥了萧成一眼,仍然看着凌霜说道:“这位萧将军对妹妹还真是维护呢,我不过说句玩笑话,他便这般认真起来。这也罢了,我想萧将军言下之意,是要让人明白,凌霜妹妹乃是巾帼之英、将军国士,自然要以陛下为先,便是怠慢了太后也算不得什么罪过了。”

萧成闻言胸中气结,但又不好发作,涨红了脸瞪着晏姈姝。

凌霜虽已看出晏姈姝来者不善,想来今日太后之邀,恐怕与她那日的登门之意并无二致,但仍旧秉礼回道:“萧成并无此意,凌霜亦不曾小视郡主。既然太后有话相嘱,凌霜愿闻赐教。”

“那就请妹妹这便移步慈安宫吧。”晏姈姝说着便一把将凌霜的手拉过来。

凌霜轻轻用力,便将自己的手从晏姈姝收拢的柔荑中抽出,直言道:“请郡主引路。”

看着晏姈姝施施然引着凌霜往后宫去了,萧成胸中余怒未息,不禁腹诽:“常听人说襄国公府千金是个什么才貌无偶的绝代佳人,依我看不过是个爱搬弄是非的恶妇!”转念一想,又不忘自省道:“不过像自己刚才那般直言快语,确实容易被人曲解而使得将军为难,日后且须谨慎。”

凌霜一路随晏姈姝往慈安宫中走去,宫墙重重看来皆似旧景,而其中景物却是不曾寓目。

凌霜自幼时成为太子伴读之日起,便时常出入禁中,却只在朝堂书院之间盘桓,鲜少踏足后宫之地。

由此可见凌霜虽然很得南晔先皇青睐,却始终不曾与当今太后结得什么善缘,从来就没有相邀叙话的情分。况且不久前,太后还当面指斥凌霜不守臣分,自然对于今日的召见也就不必期待春风化雨的场面了。

凌霜来到时,太后正和柔隐太妃说话,见礼未毕,太后便先站起身笑意盈盈地走过来,将凌霜停在额前揖礼的手双手捧住,语气慈和地说道:“思暖免礼。”

太后的这般态度本已出乎凌霜之意外,又听到她唤着自己的乳名,不禁讶然。虽然不知太后对她的态度何以忽然与前时大不相同,但直觉告诉自己这未必是什么好事。

于是,凌霜仍旧持礼如前,直奔主题地道:“不知太后召臣,所为何事?”

太后就自己手中亲切地拍了拍凌霜的手,又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并不直接回答她的话,却转过头对柔隐太妃笑说道:“你看这孩子也太郑重了,哀家不过是想请她过来闲话,怎么也穿得像是要上战场一般?”

柔隐太妃便也接言笑道:“如今扶朔使者在京,于咱们平朔将军而言,可不与置身战场无异,自然不免时时严装示人,方能不堕我南晔国威呢。”

“是了,”太后似以为意地点点头,又说道:“哀家也听皇帝说了,这孩子一身系着华泽十七城,可真是我南晔之宝呢!”说着又将手抚上凌霜的面颊,大为感叹道:“好个倾国倾城的佳人,以前倒是哀家眼拙了。”

凌霜本来与太后不甚亲近,对于她此时这样亲昵的接触着实感到不惯,而且听她说话,又让人隐隐生出肉麻不适之感。凌霜实在不愿在此久留,于是后退一步,说道:“太后谬赞,凌霜实不敢当。”

“妹妹何必过谦。”晏姈姝听太后对凌霜说了许多赞赏之语,心下早就耐不住了,于是也在旁搭起话儿来:“那华泽之地要与不要,也只凭妹妹你一句话而已,在南晔除了妹妹,谁还有这样本事?”

凌霜听出晏姈姝言语之间的挑拨之意,不免驳回道:“郡主此言差矣。城池之取舍,全凭陛下决断,岂是凌霜所能左右?”

“取舍之言虽然不是从妹妹口中说出,但妹妹一举一动,都足以影响陛下之决断了。”晏姈姝说此话时,语气很是温婉,眼中却不免流露出嫉妒之情,而在说下一句时则又难掩其幸灾乐祸:“譬如妹妹既已借职务之便,将扶朔主使下了狱,这就着实让陛下为难了。”

拘押左少琛一事其实并非凌霜所为,凌霜自然问心无愧,也认为自己并没有向晏姈姝解释的必要,因而只说道:“太后方才说叫臣过来是为闲话的,郡主怎么语及政事了?”

晏姈姝一时语结,转而满脸委屈地看着太后,口不对心地说道:“是姝儿多言了,还请太后恕罪。”

“罢了。”太后却似无奈地继续说道:“既然姝儿提起了这话,哀家便也暂且放下这些前朝后宫的避忌。思暖,还望你能替哀家分忧啊!”

凌霜并不置可否,只先问道:“敢问太后为何事忧心?”若是太后所托乃是违背主君心旨之事,凌霜自是不会答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