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凌霜的掌心贴上南容澈的胸口,他的唇角亦随之浮起一抹沉醉的笑意,忽然睁开眼睛,垂眸看着凌霜,眸中满溢出柔情和狡黠。

凌霜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着实不妥,赶忙将手缩回,慌乱之下不忘解释道:“我是……我这是为了给陛下诊脉,陛下不是说头晕吗?”

“哦?”南容澈闻言,不禁怡然笑开了,直起身来意味深长地望着凌霜,道:“爱卿诊脉的手法倒很别致。不知诊得如何?”

凌霜深悔自己给出的解释是何等蹩脚,但事已至此,只得又硬着头皮回道:“陛下脉息如常,应无大碍。”且趁着南容澈不再俯身相困之机,将身避让到一边,又说道:“只消坐下来休息即可。”

南容澈笑意更深,忽又俯下身来说道:“你不闪躲,朕便坐下。”

凌霜既已被迫在御座上行了半程,此时再去论说君臣之礼,未免显得矫情,便也不多言,只好点头依允。

南容澈这才回身落座,见凌霜默然不语、若有所思的样子,便也不再说话扰她,只含笑静坐其侧,但由銮车一路向宫中行去。

銮车的舆轮与青石板路之间的畅谈细语碌碌不息,车内悠悠和暖,南容澈联想起“江山在握,美人在侧”的话,自觉得这般光景颇有帝后相随宸游之趣,不禁暗叹此时静好。

凌霜因见南容澈今日时喜时怒、忽现愁容忽转笑颜,行止举动十分反常,本自疑惑不解,此时回想着在家府遇到他的前后情节——如若暂且抛开自己固守臣分的自觉,即如南容澈所言,换个思路来看待这一阵发生的种种——

他唤她“思暖”时眼中流露出期待而慰喜的神采,他看似嗔怒的一句句诘问中隐含的忧急而不安的情绪,他的喜怒转变,似乎皆因为她的一言一行而起。而他从来不是一个天威难测、阴晴不定的君王,那么他的这些反常举动,倒真像极了戏文中那些倾心动情的男子。

思及于此,凌霜不禁心跳得更快了,同时却又不忘心下自警道:“陛下已经决定要立晏姈姝为后了,自己此时怎么竟然生出这番猜想?”凌霜感到自己的心尖上泛起一阵酸楚的抽痛,却自摇摇头长吸了一口气,意欲驱除这些杂念而使自己的心绪平复,尽量表现得一切如常。不意身边的主君似是早已感觉到她起伏的心绪,轻声在旁问道:“朕的思暖,在想什么?”

凌霜听问便侧转头来看向南容澈,却见他只是意态安然、目视前方坐着,似乎因感觉到凌霜在看他才转回头来笑问道:“怎么了?为何这样看着朕?”

凌霜见他如此,不免又自疑方才的话是自己听错了,于是只接着诊脉的借口回说道:“没……只是看看陛下是否还有头晕的症状。”

南容澈听了朗然一笑,却顺势伸出手握在凌霜的腕上,拉向自己胸口,道:“好像还有点儿,思暖不若再为朕诊一诊?”

南容澈的这个动作,使得这车中气氛愈发暧昧了,而凌霜却愈发觉得心慌意乱,直觉告诉她只有尽快离开这里,才能够从当下的慌乱中解脱。此时恰听得小笋喊道“圣驾回銮”,銮车应声停住,凌霜未及多想,瞬间便将自己的手腕从南容澈的手中抽离,随即起身一个箭步,作速飞向了车外。

小笋正待上前来打起帷帘,却被凌霜迅捷飞出的身影惊得向后一退,趔趄了两步方才站稳了脚跟,小笋正自惊疑,抬头却见南容澈自已揭帘下车,并笑向凌霜说道:“做什么跑那么快,怕朕吃了你不成?”

小笋听了这话,一面心下暗自发笑,一面赶忙凑上前去扶主君下了銮车。

凌霜自知行动失矩,于是又准备郑重请罪。南容澈却径直走到凌霜面前,依旧低头笑语道:“不过朕还真有些饿了。思暖你饿不饿?”这话虽极平常,教人听起来却不无挑逗意味。

此时已近日晡,凌霜亦觉腹中要唱起空城计了,却对南容澈此问避而不答,只道:“陛下要凌霜随驾进宫,应不是为了一同用膳吧?”

南容澈本来是因为不愿意见凌霜再去费心寻找晏麒所赠之物,才要将她带回宫来,此时被她一问提醒,不免把刚刚在銮车中引逗起来的兴致扫除了大半,便将脸色一沉,转身进了清心殿。

凌霜不解何故,却也只好相随进来。南容澈一径走到御案前,方回过身来,语似含讽地向凌霜问道:“你不是说晏麒送的那东西很要紧吗?难道不想进宫来找找?”

凌霜并不曾理会南容澈这话的言外之意,既听他如此说,便直言回道:“确实也曾想过可能遗失在宫里了。”于是又转向小笋问道:“是一个孔雀绿绣着白梅的锦袋儿,背面有诗,上头打着米黄的珠穗,笋御侍可曾见过吗?”

小笋自已听出主君说的那句话分明含着醋意,偏偏这平朔将军竟似丝毫未觉,还只管问那暖袋儿的下落。小笋瞧见主君此时脸上的乌云已然更深了一层,并将愤懑警慑的目光都投放在他身上,和凌霜一起等着看他如何回答。

小笋心下叫苦,暗自为难了半晌,终于嗫嚅着说道:“陛下刚不是说饿了么?要不还是先用膳吧。”

凌霜见小笋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借口推脱回避,再看南容澈阴郁的表情,方才领会到南容澈那句话中的讽刺意味。

复又自忖道:如果小笋毫不知情,只消回说“没见过”便也罢了,此时这般推避,可知他是见过那暖袋儿的,只是碍于主君的态度,一时拿不定主意到底该不该承认,自己若再继续问下去,反而令他作难,于是顺着他的意思说道:“那就请笋御侍先去传膳吧。”

小笋听了凌霜的话,也不等南容澈首肯,便答应着退出清心殿去了。

凌霜因知南容澈在清心殿中是一向不议政事不问军务不论君臣的,因而意识到他会为暖袋儿一事感到不悦是另有情由,但亦不想他因此别生误会,便欲向他说明自己急于寻回失物的用意。

刚要开口,却见太后自书架后方转出来,口中冷笑道:“平朔将军真是好大的派势,不但亲随圣驾到宫里来寻自家丢失的物件儿,如今竟连皇帝跟前的人也能随意支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