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意和沈厌要成婚, 张辟自告奋勇要来侍奉常意。

当然,毫不意外的,被常意拒绝了。

常意和沈厌身边都只有下属, 没有奴仆。

最后还是皇后出面,让常意收下了几个侍女。

不说别的,这两人一个比一个独, 这么大宅子里, 只有扫撒杂役和几个婆子怎么成,都要成婚了, 别让别人看了笑话。

反正都是要人伺候,找个熟悉的总比不熟悉的好。张辟最后还是如愿以偿地入了府,和皇后点的几个丫鬟一起。

和她一起的这几个丫鬟, 都是本来要进宫的宫女, 经过重重考验, 容貌姿态都比她这样平凡到一眼就望的人胜出不少。

但四下看去, 只有张辟一人看上去满怀期待。

那几个丫鬟互相看了一眼,走出一个, 戳了戳她的胳膊说道:“你怎么这样高兴?”

张辟低眉顺眼:“要伺候小姐,我当然高兴。”

那些丫鬟面面相觑, 思忖了一会,试探道:“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

因着常意还没成婚,她们又没见过常意, 只好跟着张辟称呼小姐。沈将军她们都是听说过的, 听闻三头六臂凶神恶煞, 听上去就让人两腿打颤,她们被点到这儿,已是心如死灰。

以她们的身份, 还没见过常意,但能降住沈将军这样的人,想必也不.良善,她们都有些担心以后的日子。

张辟挑挑眉,看出她们的担忧,说道:“小姐是个极好的人,从来不难为人……放心吧。”

以这两人的作风,大概是不会管她们的,更别提像一些小姐少爷一样难为人了。

听“过来人”张辟安慰了一番,她们惶惶不安的情绪好了一点。

过了一刻,才有位管事的过来,慢吞吞地给她们安排了住处,也没安排什么活,只是让她们洒扫院子。

她们被安置在将军府,却一连几天都没见到沈厌的人。

直到大婚那几天,她们才忙碌起来,也比其他地方的活轻松许多。这也是她们第一次见到这个地方的另一个主人。

正如张辟所说,常意看上去极好说话,慢条斯理,入了府也根本没有管她们,更别提为难了。

大婚第二天,张辟进屋子为常意洗漱,她大概也算常意的半个陪嫁丫鬟。

她自封的。

日上三竿,常意才许她进来,并且已经穿戴整齐了。

张辟有些奇怪,平时常意也不是不习惯人伺候穿衣,怎么大婚后反而这样拘谨了。

常意坐在梳妆台前,有些疲倦地支着头,听到她进来了,淡声说道:“梳得简单些。”

“是。”张辟应声,走到她身旁,鼻子是鼻子眼是眼,一个字也不敢多问。

但她还长了双眼睛,不想看也得看,刚捋起常意的长发,她就瞥到了青丝下修长的脖颈上布满的红痕。

像是被人一点一点咬出来的,一直伸延进被理得整齐的衣领里。

张辟举着梳子的手愣了一瞬,又若无其事地继续为常意梳理头发。

她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已经有千百辆马车飞驰而过,神游天外。

张辟已经很努力地在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她的头发上,但眼神仍然忍不住飞到常意的身上。

袖子……露出来一点,手腕怎么红了一圈?

常意拿起梳妆台上的一张帕子,细细地擦了一下指尖,昨晚浑浑噩噩睡了,自然没空处理。

张辟好奇地用余光看了一眼,指缝里怎么有血?

她脑子笨,百思不得其解,瞥到常意身上的红痕,突然灵机一动,豁然开朗。

——这不就是在沈将军身上挠出来的吗!

常意问道:“梳好了吗?”

张辟立刻收起所有好奇,回道:“梳好了。”

她按照常意吩咐的,梳了个宽松简单的款式。

张辟放下梳子,小心询问道:“要是出去,可是有点不庄重?我再添些头饰?”

常意摇摇头:“就这样吧,我今日不出门。”

荣朝本没有婚假,顶多大婚第二天早晨宽裕些时辰,但皇帝额外给她放一天假,她自然不会推辞。

常意在府里走了一圈,看了会账本,又去了书房看书了。

沈厌虽然不在,也没吩咐过下人什么话,但常意在府中行走依旧无比顺畅,无人敢拦。

常意在沈厌的书房里看了一圈,实在没找到些什么书打发时间。一面柜子里只放了些纵横兵法,其中还有大半碰都没碰过。

笔墨纸砚个个都是崭新的,唯有桌子上甩着的一把断刀是用过的,都积了一层灰,也不知沈厌在书房里都做些什么。

常意铺开纸墨,索性开始布置沈圆子的课业。

有个门童进来送了叠请柬。

常意拿起一本,随口念道:“右谨具呈,中大夫侍者……林家的请柬么?”

门童解释道:“这是林家夫人在家办的雅宴。”

官不大,但也算是京城贵妇里的一员。

京城妇人间的交际地位,往往仰仗维系于丈夫和婆家的地位,她与沈厌成婚,不管她们是否真心,都要向她递来请柬,以示态度。

彼此联系、交好,获取消息,是有别于朝廷的另外一套政治圈子,并不比明面上的交锋简单多少。

但不是她想费心思的地方。

常意轻轻一笑,将请柬搁回去。

门童试探地问道:“大人,这些……怎么回?”

常意回他:“先搁置着,若是沈厌想去,也可以让他去。”

这便是全都回绝的意思了。门童不敢搭话,原封不动地拿着东西退回去了。

刚走不久,门童又一脸为难地跑了回来,张口报道:“大人,封大人来访。”

“倒是稀客。”

常意也觉得府中有些无趣,就是不知道封介为何会在这时拜访。按照他的稳妥脾性,是最不可能上门来拜访她的人。

她到了前厅,便看见封介站在里头,连椅子也不坐,看来确实是有事前来,不是像程系琅那样闲着没事干的。

封介看到她,先是恭喜了她大婚。

常意看他面上眼里都藏着事,还要和她客气的样子,挑眉说道:“你若是火烧眉毛,不妨直说。”

封介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是代人来向你贺新婚的。”

他说完这一句,又缩了缩手,不开口了。

两人都未开口,沉默了片刻。

常意瞥了他一眼,说道:“代谁?常熙回么?”

封介愣了愣,点点头:“对、对,你怎么知道的?”

他都没想到常意能说出常熙回的名字。

自从常家被流放陇右之后,常熙回的名字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京城过了。当年也是个风姿飒爽的少年,被家族连累,连封介也很是唏嘘。

常意淡淡道:“侯星托你来的?”

“对对。”封介这下是真佩服常意,这女子怕不是有什么读心秘术,下次程系琅神神叨叨说她会巫术,他再也不嗤之以鼻了。

“那小子,他不敢见你,非要托我来。”封介说道:“我也不敢在你大婚那天说,不知道你介不介意这个祝福,不敢早也不敢晚。”

他递过来一个匣子:“你自己决定吧,若是你不想要,觉得晦气,我便带回去,如何?”

封介虽然嘴上说着是受侯星所托,但眼里的关心也是真的。

常意神色没什么波动,只是接过道:“劳烦你了。”

封介松了一口气,转身便要告辞。

常意也没拦他,坐下要打开匣子。

张辟谨慎地说道:“还是让我来吧,万一……”

常意莞尔一笑,并没否定她的说法,将匣子递给了她。

张辟一打开,最上头便是一封信。

常意接过,里头是常熙回的字迹。

果然开头是祝她新婚,应当是听侯星说的。常熙回笔墨迂回,都是些高兴祝贺之词。后面提了些,他们在陇右,常笑莺也变得听话懂事了许多,不再是当年那个任性刁蛮的大小姐了,听闻她成婚,还为她绣了贺礼。

匣子里信的底下,就是一副简陋的百喜图,绣工不比绣娘,但也比常意好得多了,看得出来绣者费了些心思。

常意看了一眼,说道:“收起来吧。”

沈厌恰好这时也下了朝,正进了府。

这个点,才散朝不过片刻。

常意看到他:“别的人还没走到皇城门口,你都回家了。”

沈厌身高腿长,几步走到她身边把她抱起来,回答没有半点心虚的意思:“我新婚。”

常意被他迫不及待地抱起,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你不如举面旗子,在京城绕一圈,好让所有人知道你新婚了。”

沈厌抱紧她,埋在她颈窝轻声说道:“昨天不是已经做了吗?”

常意难得被他噎住,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她竟然无话可说。

沈厌能目无旁人地抱她,常意却不行,用手肘推了推沈厌的胸膛,不出所料,是推在铁板上的感觉,沈厌被她推了一下,也毫无知觉,纹丝不动。

常意只好说道:“还有人在,你要发疯,回屋发疯去。”

沈厌抬眼,张辟立刻退了几步,识眼色地小声说道:“奴婢先退下了。”

沈厌动了动手臂,将她换了个位置抱在怀里,冷淡道:“没人了。”

常意被他弄得一点脾气也没有,只能伸手扯他表示不满。

她以毒攻毒沈厌也不松手,她捏住沈厌一边脸,沈厌就低头亲她另一边脸,几番下来,常意被亲了好几口,脖子上都又多了几个红点,沈厌却像黏住了她似的,怎么也放开她。

常意都要怀疑,如果不是今天还要上朝,他大概是要黏她一天的。

沈厌抱着她进了房,刚把她放在榻上,按着她脱了鞋袜,就被她踢了一脚。

常意坐在榻上看他,淡淡地说道:“我昨天不是说了,今天你去别的地方睡去,别和我待一个屋。”

沈厌没说话,握住她踢过来的脚踝,一向冷淡端着的脸上,无端给她看出了些可怜巴巴的意味。

沈厌的脸着实好看,稍淡的瞳色装起委屈来也是得天独厚,常意几乎要被他精怪似的脸迷了一瞬。

感觉到脚踝上温软的触感,常意骂了一句,往后缩了点:“你还碰,今天你装什么也不行——”

她索性把被子都裹到自己身上,背对着沈厌,不去看他的脸。

沈厌便半蹲在榻旁,捻起她从后泄出的几缕青丝,也不愿意走,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指尖摸她的发丝,一根一根数过去。

常意熬不过他,卷着卷着就真睡着了。

半夜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感觉到有一只手在她脸旁,常意被手的冷意冻得清醒了点,睁开眼一看,沈厌还在她床边。

若说不听她的,他也确实没上.床;但说他听话,他这傻子怎么也不肯去其他房间睡下,就这么在她边上看了几个时辰。

常意深吸一口气,转身说道:“上来吧。”

沈厌愣了片刻,进了被窝,并没直接抱她,而是离她远了点。

他身上是冷的。

安静了片刻,常意轻声喊他:“傻子。”

沈厌抱着手,淡淡道:“你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