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3025年,帝国首都。

元帅府内。

偌大的房间中摆满了冰冷的医疗仪器,而在其中间的是一台研究院新研发的治疗舱。

此时,治疗舱半开着,几根看着就瘦弱无力的手指攀上治疗舱的边缘。

“别动,你身上的伤口没长好。”不知从哪儿传来一道低哑的男声。

是那种长久没有说话导致的哑声,听起来犹如磨在粗糙的砂纸上似的。

真的很难听。

至少温砚是这么觉得的。

“反正也长不好。”

他要死了!

温砚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楚渊把他从研究院救出来的那一刻时,温砚就意识到了。

说到死字时,身为本人的温砚倒是很平静,对于他现在来说,死了才算真正的解脱。

但当楚渊听到这个字时,浓郁到可怖的信息素暴动一瞬。

短短的几秒钟,已经足够温砚判断出楚渊所在的位置。

毕竟他和楚渊可是拥有着百分之一百的信息素契合度。

只可惜相遇太晚。

他要死了,楚渊也活不长。

长期的信息素紊乱症已经摧毁楚渊大半的精神海,而这世界上唯一能为楚渊梳理精神力的温砚已经无力使用他身为omega的精神调理。

楚渊从角落中走出来,脚步沉重地走近治疗舱。

越靠近,楚渊就越能看清温砚躺在治疗舱里的模样。

温砚的精神体是一尾通体银色的鲛人。严格来说,这其实也不算是温砚的精神体。

治疗舱很大,一尾身长两米的鲛人躺下去后空间也绰绰有余。

温砚浑身未着寸缕,身形大部分都泡在透明修复液中,浑身都透露出一种因为缺血导致病态的白。

在肤色的对比下,温砚锁骨处那一串黑色的编号便十分显眼了。

——007

00开头的实验体编号,是研究院成立之初所得到的一批特别的实验体。

原本应该漂亮又有力的鲛尾在腰际有着明显又潦草的黑色缝合痕迹,上面覆盖的银色鳞片早已大范围掉落干净。

大大小小的伤口翻卷发白,甚至已经在腐烂了。

若不是治疗舱中的修复液可以隔绝气体,温砚应该可以闻到来自于尾巴上由于腐烂产生的不好闻味道。

温砚的身体已经彻底丧失自愈功能。

“我们是一样可怜的。”温砚嘴角微微勾起,气息微弱的说道。

站在治疗舱边上的男人宛如尽职尽责的门神保持身姿挺立的姿势一动不动,那双深邃又黝黑的眸子直直盯着温砚,看不出一丝情绪。

二十一天的相处让温砚早就适应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

他不知道男人的身份、年龄、姓名,只知道是一个与他信息素契合度很高的白虎alpha。

楚渊的手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搭上治疗舱的边缘,温砚困难地挪了挪身体,沉淀下去的疼痛立刻又翻涌起来。

温砚神色依旧平淡,等挪动到合适的位置,温砚侧头轻轻把脸颊放在楚渊的手背上,然后平静的闭上眼睛,神情难得有片刻舒适。

有着众叛亲离的经历,让温砚心中筑起高高的城墙,不会再轻易让人踏进心门半步。

他和楚渊算上今日也只不过才相处二十一天。

温砚一边不信任着楚渊,一边又情不自禁地依赖着楚渊。

手背上奇异的柔软触感是楚渊从未体验过的,常年深如沉潭的眸子闪过一丝震惊,惊的是世间竟有如此柔软的事物。

惊奇过后,便是浓浓的哀伤……

那种抓不住的感觉让楚渊有了深深的挫败感以及……愤怒!

楚渊竭力保持着手掌不动,坐在地上。这个姿势刚好使鼻尖正对着温砚颈后的腺体。

原本应该圆润微凸的腺体因为注射过药物而变得干瘪萎缩,但由于腺体还在,楚渊还是能闻到空气中那股淡到几不可闻的玫瑰信息素味。

也是这股淡到几不可闻的玫瑰信息素味儿,一直在安抚着楚渊脑海中那根快要崩断的弦。

“外面有人想见你,你想见他们吗?”楚渊出声问道。

外面那些人,都是曾经伤害过温砚的人。自从楚渊把温砚从研究院救回来以后,就一直蹲守在外面,从未离开过。

从私心来讲,楚渊是不愿意让他们再见到温砚的,但温砚现在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恐怕熬不过今晚。

温砚缓缓地睁开眼睛,黝黑的眸底没有任何情绪,最终费力地摇摇头。

他能猜到那些人是谁,自己被害成现在这副模样,温砚也不恨谁。

因为有在乎才有恨。

裴家赋予他生命,自己五岁时被偷走,裴母伤心欲绝,裴父为了让自己妻子有盼头便从外面领养回来一名男孩,取名裴意。

从此以后,裴意便是作为温砚的替身活着,鸠占鹊巢的享尽一大家子人的宠爱。

后来裴家找回丢失多年的小少爷,理应该会欢天喜地的认回,并昭告整个帝国。

可是,裴家并没有这么做,反而当从未有过此事一样。

对着一个赝品千娇百宠,对于真少爷却不闻不问,甚至是痛恨至极。

被偷走后,温砚流落至研究院,熬过了一段惨绝人寰的人体实验。是温家赋予温砚第二次生命,只可惜温家父母去世的早。

温家父母去世时,拥有温家正统血缘的少爷温云辞才不过七岁,根本没有继承权。

是十六岁的温砚从一众豺狼虎豹的旁系中夺回家业,兢兢业业守护多年,只等温云辞成年后再交付于他。

却不料,温云辞是个白眼狼,一心认为温砚是要夺权,在心上人裴意的哄骗下亲手又把他送进了那要命的研究院。

温云辞是他在最困难的时期一手拉扯大的,温砚是真心把他当弟弟看待的,也是尽心竭力在培养温云辞,却在不知不觉之间,变成了敌人。

待到温砚发现想要挽回之时已经晚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温云辞宁愿相信别人的话,也不再愿意相信自己。

无所谓了,身体各处痛苦的折磨让他心生厌倦与疲惫,他无愧于养育他的温家父母。

温砚抬眼看着楚渊,眸底终于有了一丝暖意,他朝楚渊半是撒娇半是抱怨的开口道:“我好累啊。”

生命的逝去导致温砚的身体失温,但脸颊紧贴着的手背的那一块却异常温暖。

耳边隐约传来的楚渊说话声,温砚其实听不清楚了,但‘喜欢’两个字温砚可以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眼睛也彻底阖上,温砚的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腺体处忽然一烫……

这一刻,温砚不知为何突然燃起剧烈的求生意向。

但却已然无能为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