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说出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他的看着莫因雪的神色似乎还有些轻松。

莫因雪只觉得嘴唇发干,少年的唇轻轻落在自己的嘴唇间的触感还在,甚至他还忍不住想着刚刚那个吻,在某个瞬间他几乎听不到予安在说什么。

他几乎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少年柔软的嘴唇上,他的眼神落在一抹红色上晦暗难明。

可是尽管如此,他还是违背本能的沙哑开口放轻声音说:“予安——”

鹿予安却又走近一步,伸出手按住莫因雪的嘴唇,制止他要说出口的话。

莫因雪眼眸低垂,看着鹿予安的指尖。予安的力道并不重,但是却让他舍不得闪躲。

“不要把我当小孩子。我马上就十八岁了。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不是一时兴起。”鹿予安继续说的并不快,少年张扬的眉目在漫天雪里,有种别样的味道,他清泉般清澈的声音并不大,但却坚定。

他将手指从莫因雪嘴唇将移开,手指描绘着莫因雪的五官,他的力道并不大,若有似无,但是莫因雪的喉结一紧,目光顺着他的指尖犹疑。

鹿予安知道他对莫因雪从来对不是一时兴起,他以前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这样的可能。

可是遇到莫因雪之后他第一次想要拥有一个人,想要与他共度余生。

他的莫因雪是雪山之巅的那抹雪,但是却没有雪的冷冽,有的只是无尽的温柔。

他在不知不觉之中为自己筑牢一片绝对安全的领域。

鹿予安想要将这温柔据为己有。

美好的东西大家都想要独占,他也不例外。

“我喜欢你,莫因雪。”鹿予安仿佛只要说起这几个字,心里都涌起无尽的温柔,他牵起莫因雪的手,莫因雪的手掌宽大修长直接分明,几乎可以将他的手包裹住,鹿予安将自己的手心按在莫因雪手里,藏住眼底那丝忐忑,耳垂发烫问道:“那你呢?”

可是一秒、两秒——

莫因雪却久久没有答复,他甚至如同雕像一般一动不动,眼眸倒垂。

因雪是还没有考虑清楚吗?

还是一切都是他的错觉呢?

鹿予安眼神一点点黯淡,他后退一步,牵着莫因雪的手一点点松开,他故作轻松的说:“莫因雪——”

正在他的指尖要和莫因雪手掌彻底分开的一瞬间。

一股力道狠狠的攥住他的手心,那力道几乎将他整个人往那个方向拽去,鹿予安甚至反应不过来,就整个人被抵在巷子的墙上。

莫因雪喉结滚动,目光盯着鹿予安的嘴唇。

时间仿佛在两人之间静止,能够听到的只有彼此间的心跳声。

他可以感受到莫因雪一点点靠近,他的鼻腔全都是莫因雪身上淡淡的桦树香气,而此刻这种香气却炽热的点燃他身上的温度,他甚至能够感觉到莫因雪一点点靠近的体温,炙热又带着呼吸间的湿热气息。

莫因雪几乎整个人将他罩住,体型上的巨大压迫感,带着炙热的呼吸靠近他的那一刻,鹿予安才意识他和莫因雪的差距,本能的害怕扭动,莫因雪此刻的目光是他从没有看到过的晦暗难明,死死的盯住他,里面翻滚着让他看不懂的东西,他下意识的躲开莫因雪的目光,可是哪怕这样他也能感觉到莫因雪的目光一直在自己的喉咙逡巡,最后落在他的嘴唇上。

就好像感觉自己就像是某种猎物。

时刻鹿予安才发现莫因雪力道惊人,紧紧的将他桎梏住了,他连动一动都做不到,甚至他的手心被莫因雪强势的抵着墙上。

鹿予安喉咙微微发干,纤长如蝶翼一般的睫毛微微颤动。只觉得自己口干舌燥,血液在沸腾,心跳如鼓。

像是恐惧又期待,他几乎是颤抖着将眼睛闭上,极尽可能的扬起脖子,让自己放松。

而正当他在狂跳的心脏声中,忐忑的以为自己做好准备的时候。

一股力道轻柔的将自己往前一带。

然后耳畔是莫因雪沙哑的一声叹息。

他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他头发靠着的并不是冰冷的墙面,而是莫因雪温暖的手掌。

莫因雪紧紧将他拥在怀中,炽热的吻最后只是克制而温柔的落在了自己发间。

鹿予安心中一阵莫名的滋味,伸出手拥紧了莫因雪。

莫因雪压抑住心间汹涌的渴望,嘴唇不停的在着自己的发丝亲吻留恋,双手紧紧的将自己拥入怀中,力道之大,就像想要自己骨血融入他的怀中。

“半年,予安我给你半年的时间后悔。”

莫因雪沙哑的说道。

不是不爱,是太爱。

他想将世界所有最好的都给予安。

他知道予安以后会长出羽翼,他会看尽世间的美好,自己只是予安的起点,而不是终点。

他仅仅给予安半年的时间后悔,半年之后,他就再也不会在松开手了。

谁不想将光拥有呢?

莫因雪掩去眼中的复杂,轻轻的与少年分开,他的手却还是紧紧攥着少年的手,十指缠绕,舍不得分开。

他贪恋着仅有的属于两人的时刻。

也许,这是他最后一次有机会可以这样。

可是鹿予安却像是怕他后悔一样说:“半年就半年,你不能后悔。”

停顿片刻,鹿予安狡黠一笑,在莫因雪惊愕的眼神中,然后毫不犹豫的在莫因雪嘴唇中浅浅啄了一下说:“这是我先预支的。”

他说完,又像是怕莫因雪后悔一样,不满足的在莫因雪嘴唇啄了好几口才说:“你不会不答应吧,我半年后的男朋友。”

“莫总——”

跟着莫因雪的助理们终于找了过来。

鹿予安终于要松开莫因雪出去,莫因雪却拉住了他,将自己的围巾取下,绕在鹿予安的脖颈下。

还在体温的羊绒围巾,几乎是立刻驱散了寒冬的寒意。

在天空的细细碎碎的飘雪中。

莫因雪牵着鹿予安十指紧握,坚定的走了出去。

*

半年的时间说快也快。

鹿予安的校考几乎是以第一名的专业分通过了,这让颜老大松了口气,他到现在还未耽误了予安的推优耿耿于怀。宋老倒是不奇怪,笑眯眯的和自己老伙计说:“我说了予安一点问题都没有。”

在鹿予安最后高考的一个月,莫因雪几乎比鹿予安还忙,他比予安自己还了解予安的分数,他也已经设想过予安高考任何一种情况,并且都准备了预备方案。

他也没有让老于的消息打扰予安。

他一个人去看了老于和杜秘书的庭审,谁罪并罚,老于和杜秘书这一辈子都不要想从监狱里出来。

庭审之中只有他和鹿望北。他们唯一的孩子鹿与宁并没有来。

短短一段时间没有看到,鹿望北两鬓已经有白发,甚至看起来已经比他还苍老。

离开的时候鹿望北拦住他,几乎是渴求的问:“安安——安安还好吗?”他的腿并没有好,快速行走的时候还是可以看得出不对。

“予安已经和你没有关系了。”莫因雪冷漠回答。

据他所知鹿氏最近情况并不好,因为杜秘书的挑拨人心不齐,而鹿正青的病情也并不顺利,屹立南市多年的鹿家岌岌可危。

但是他并不会去帮助鹿家,他只会冷眼旁观,甚至推波助澜。

他知道鹿望北正在找当年把予安买给人贩子的那群人,他也知道鹿望北找不到,因为他已经提前将那些人找到,也让他们付出了代价,他们已经在监狱中。

莫因雪曾经看到当年的案卷,每一次他的心几乎都是纠起来的,多少次差一点点,他就再也没有办法看到予安,他不知道予安是怎么闯过那些黑暗的岁月。

当年那些人贩子主犯就付出了代价因为故意杀人罪被判了死刑,前段时间的因为予安被抓住的从犯也即将走上相同的命运。

可是莫因雪还是得遗憾,他为什么不能更早一点遇上予安呢?

颜老《雪行寒山图》修复项目也已经开始前期筹备工作,正式修复开始刚好在予安高考后。

莫因雪甚至已经提前派人去将京市的别墅打理好,就等着高考结束候搬过去。

然而偏偏在予安高考的前一周。

失踪多年的最后一卷《雪行寒山图》突然在欧洲拍卖会出现。

毫无预兆而充满恶意。企图将本国政府势在必得的《雪行寒山图》哄抬出一个天价。

之所以在拍卖会一个星期前才爆出这件事,就是吃准本国政府在短时间除了用天价买下之外没有其他办法。

可是国家也不可能任由《雪行寒山图》再次流落在外。

上次将《雪行寒山图》带回国的莫因雪再次临危受命。

鹿予安哪怕忙于高考,也知道这件事有多难。

不是不能用天价买下。

只是一旦妥协买下,来会开一个非常不好的头,这些年在国家的主导下,开始陆陆续续收回因为战乱被抢走的宝贵古画,一旦《雪行寒山图》开了一个头,其他古画怎么办?

这几乎是一个死局。

与公与私,莫因雪都不可能任由《雪行寒山图》再次流落在外。

鹿予安躺在莫因雪怀里翻着笔记本。

莫因雪抱歉的在鹿予安发间亲了亲说:“予安我不能陪你了。”

鹿予安将笔记本合住,毫不犹豫的贴在莫因雪怀里,亲了亲他的嘴角,搂住他的脖子说:“没有关系。”

莫因雪疲惫的叹了口气,这一次的事情实在难办。

但又不得不办。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莫因雪心中已经了万全的方法,要是能够和那位私人拍卖价联系上,要求撤拍是最好的,万一不行——

那么他只有用自己的名义进入拍卖会。

莫氏作为全球最大的艺术品交易投资集团之一,是默认拥有参与任何一次拍卖会的资格。

那么为了给国家争取外交手段的途径,他会以自己的名义拍下《雪行寒山图》然后让其流拍。

流拍到再次拍卖的时间足够国家采取其他手段。

只是这种大金额的流拍,他自己会被欧洲拍卖会拉黑,永远禁止参与拍卖,这对他来说几乎是将多年事业毁于一旦。

可是,万一到了真的到了这种时候,他也绝对不会犹豫。

莫因雪虽然没有说,但是鹿予安却知道莫因雪担忧。

“没事。你尽管做你想要做的。”少年豪气的拿出银行卡,拍在莫因雪面前,停了停胸膛,骄傲的说:“以后老公养你。”

前段时间,他的另一幅画也上了拍卖会。

拍出了不错的价格。

而李老头生前流落在外的一幅画在港城拍卖会上拍出了八位数的价格,他手上还有李老头的画作,有些本就是李老头准备卖却没有卖出去的作品。

前段时间,有媒体对李老头留在他手上的画作估价——

他一下成为艺术品圈身价最高的画家之一。

养男朋友是不成问题的。

鹿予安豪气万千的想着。

莫因雪一愣,搂住予安,疲惫已久的他终于靠在少年闭上眼睛说:“那谢谢我的男朋友了。”

*

当莫因雪踏上前往欧洲拍卖会的时候。

鹿予安也在踏进他的考场。

走进校门口之前,他知道他和莫因雪都在为自己的信念而奋斗。

校门口几步之外,他看见银杏树树下停着一辆玻璃都是漆黑的轿车。

鹿予安目光只是停留片刻,就波澜不惊的错开,他将执意留在校门口等他的颜老交给许劭林照顾。

转头仔细检查谦谦书包里的东西有没有带齐,才和谦谦一起踏进考场。

莫因雪不在,他要替因雪照顾好家里。

高考结束后,鹿予安回到了李老头小院子里。

他已经估分了,考得好的出乎他意料之外,谦谦也稳上京城的B大。

他听简承说,鹿与宁考的并不好,他右手受伤之后,一直不肯好好去复健,直到高考的时候那笔都勉强。

颜老已经决定等到他们录取通知书出来就一起前往京市。

他们这一去京市最起码就是四年。

鹿予安已经可以开始整理要从李老头院子带走的东西了。

他一直整理到天黑,还翻出了李老头曾经描的《雪行寒山图》摹本,他看见那厚厚的一叠图纸,忍不住唏嘘,李老头多年的愿望终于要实现了。

东西很多,鹿予安埋头整理,甚至连莫因雪的脚步都没有注意到。

直到两人四目相对,莫因雪明显是赶回来的,看起来很憔悴,但是眼神却温柔的笑着注视着他。

哐当——

鹿予安手中的画笔落在地上,毫不犹豫的朝莫因雪跑去,搂住莫因雪的脖子,贴在他的怀里问:“怎么样?”

莫因雪稳稳接住他,将他搂在怀里,沙哑的说道:“幸不辱使命。”

《雪行寒山图》最后一卷在拍卖会开始的前一夜,临时撤拍。

不久后《雪行寒山图》将作为D国和本国友好的象征,被捐赠回国。

鹿予安松了口气。

其中有多少交易,鹿予安不得而知。

但是他知道莫因雪成功了。

他看着莫因雪憔悴的脸有些心疼男朋友,伸出手将莫因雪额头凌乱的发丝拨到一边,忍不住说:“怎么这么急着回来啊。”

可是莫因雪却深深的看着他。

鹿予安心中一动。

莫因雪沙哑说:“予安——今天就是半年的最后一天。”

怪不得莫因雪一定要赶回来。

鹿予安就看见莫因雪后退一步,深深的注视着自己。

他第一次从莫因雪眼中看到忐忑。

“予安,我喜欢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莫因雪沙哑着声音问道。

鹿予安毫不犹豫的轻轻一推,将莫因雪抵在墙上,满足的踮起脚尖在莫因雪嘴唇轻轻一碰。

莫因雪眼神一暗,两人的位置颠倒。

鹿予安被他抵在墙上,莫因雪伸出手按住他的下巴,猝不及防间,两人气息交缠,鹿予安眼睛睁大——

原来接吻是这个样子的。

略带粗暴的碰撞,却有种奇异的感觉。

不知什么时候,房间灯光的开关,被抵在墙上的少年慌乱中碰到。

瞬间房间一片漆黑。

黑暗放大了两人的感官。

一吻结束,鹿予安全身酥软,气息明显的慌乱。

两人的眼中几乎都只有彼此。

半开的门吹来一阵风,像是故人随风而来。

反叠在桌上李老头的《雪行寒山图》的摹本被吹落在地上。

黑暗中,浅淡的清辉从摹本上映在两人眼前,古画的那抹雪色如同漫天的皎皎月光。

鹿予安和莫因雪对视一眼,他忍不住扑哧一笑,眼角却忍不住湿润。

原来一切早就有了答案。原来李老头已经将砗磲辉做出来,只是他们都不知道而已。

他万分庆幸还有从来一次的机会,鹿予安紧紧握着莫因雪的手。

未来的路还有很长,但是他知道无论如何他都会与莫因雪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