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市的机场。

莫因雪接连好几晚都没有睡好,一直在想外公的那个问题。

他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感觉。

所以他试着回港城,想要利用空间的距离感,去让自己远离予安,恢复冷静,更理智的去思考。

可是才刚刚到飞机场,莫因雪就忍不住想道,他离开的这几天予安一个人在家怎么样?

他记不记得早点休息?

他会不会随意糊弄一日三餐?

鹿家的人如果由来骚扰他。他能不能应对。

他忍不住苦笑,这次刚刚到飞机场而已。

坐在副驾驶的助理将刚刚接到的电子调查报告调出来,犹豫的和莫因雪说:“莫总——我们找到入侵网络的人。”

莫因雪一眼就看出助理的不对劲,强打气精神问道:“是谁?”

助理犹豫再三还是说道:“是夏易谦表少爷。”

莫因雪愣住,几乎以为自己听错。

夏易谦?易谦怎么会和鹿家扯上关系。

他皱着眉,飞速的滑动平板,看着刚刚发送过来的调查报告。

易谦竟然一直都在南市。

他为什么没有和自己说?

莫因雪一目十行,最后目光落在附在调查报告的一段视频。

他点开视频,视频中拍的比较模糊,是在静安中学的操场上,他一眼就认出这是静安中学的校服,他昨天才将予安的校服叠好,放进他房间。

放大数倍的画面中向来无法无天小疯子一样将港城搅得天翻地覆的表弟,像个乖孩子一样依偎在另一个少年身旁依赖的喊着:“哥哥——”

那个少年只有背影,可哪怕这样,莫因雪一眼也认出这是予安。

而易谦叫予安哥哥——

莫因雪滑动屏幕的动作猛地停住。

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他的心像是被人猛地揪住,再一点点松开,酸涩异常。

予安就是易谦心心念念的哥哥。

所以,予安——

一旦明白“哥哥”两个字背后代表怎样沉重的过去,莫因雪呼吸瞬间都变得艰难起来。

害怕陌生人靠近的予安。

浑身都是陈年伤疤的予安。

右耳听不见的予安。

一切都有了答案。

那些都是过往苦难留下的痕迹。

“回去——”

莫因雪此刻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什么离开南市,和予安保持距离,都显得格外可笑,此刻只想要回到予安的身边,抱抱他的少年。

而少年的电话却始终打不通,予安很少会这样,他总是会及时交代自己的去向,不会让别人担心。

莫因雪心里莫名一阵心慌,他快速赶到静安中学,皱眉看着静安中学后山冒着的浓烟,他几乎直接一般失态的朝后山跑去,后山的入口已经被学校封锁线拦住。

封锁线外,夏易谦惨白着一张脸。

他抬头看着莫因雪,颤抖着指着火光颤抖无措道:“哥哥在火里面。”

*

火光之中鹿予安心里一惊 ,连忙背起书包,拿起手机,往外面冲。

看清楚外面的情况后,他才稍微将提起的心放下来。

着火的并不是他所在的教室。

后山的废弃教室是建在缓坡上的一栋小楼。一楼有三间教室,他在的第三间教室位于最里面。而着火的是最外面的第一教室外面。

那间教室外堆满的座椅杂物,杂物之中都是各种木头易燃物,前面又是山林。杂物烧的格外厉害,冲天的火光照亮了周围的一大片,隐隐有朝后山小树林蔓延的趋势,熊熊的火焰伴随浓烈的黑烟肆无忌惮的吞噬周围。

但所幸教室的前面是一大片废弃的院子,水泥地面平坦没有什么易燃物,火还没有蔓延到院子里,他可以从院子外侧避开火跑出教学楼。

在经过着火的第一教室的时候,他忍不住朝第一间教室看了过去。火光中全都是噼里啪啦的声音,黑烟几乎笼罩了所有窗户,从玻璃窗往教室里看,什么都看不到,但教室门关的紧紧的,里面是没有起火点的样子,火就是从外面开始的。

右耳听不见的他,在嘈杂环境下,自然也没有听见熊熊火焰之中,被火围着的第一教室里,鹿与宁一声又一声惊慌失措的——

“予安,予安——救救我。”

鹿与宁眼睁睁的看着予安只是冷漠的看了眼这里,扬长而去。

心里最后一丝希望破灭,鹿与宁几乎绝望的看着视频里的爸爸慌张道:“爸爸,怎么办?教室的门打不开,外面都是火,我快喘不过气了。”

他原本是想要找予安道歉的,那件事是他做错了,做错了就该付出代价,爸爸和哥哥一贯都是这样教导他的。

他愿意退出央美的推优,将这个名额让给予安,可是——

原来予安这么恨他恨到可以眼睁睁的看着他被火烧死吗?

鹿与宁嘴角挂着一丝苦笑,但是这样并不意外,毕竟予安之前也是这样做的。

在视频中眼睁睁目睹鹿予安离开,鹿正青几乎目眦尽裂,他压下心中的慌张,冷静的朝与宁道:“别怕,我已经报警了,马上就有人过来。没事爸爸一直陪着你。”

而他颤抖的指尖却暴露了此刻他无法平静的心。

其实消防队离与宁的学校很近。

他报警灯的时候,学校里已经有学生报警了,消防队早已经出动,但从消防队到学校的路发生了特大交通事故,消防车被堵在中间,原本只需要五分钟的路程硬生生用了快半小时还没有到。

附近另一个支队,要来学校需要横跨晚高峰最拥堵的路段。

消防队短时间都赶不到。

鹿正青心里一沉,他还没有来得及朝超速行驶的司机催促道——

坐在副驾驶的杜秘书脸色阴沉先开口道:“再开快一点!”他攥紧了手心,明明他一切计划的都好好的。消防队只要五分钟就能够赶到,可这一次偏偏——

没有关系的,他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起火点是在外面,静安中学当年的教学楼是鹿氏投资建造的,玻璃用的都只最耐高温的玻璃,只要玻璃还在,火一时半伙是烧不到里面的。

会没事的。

*

鹿与宁抬头看了看周围的浓烟,和仿佛世界末日一般的火光,他狠心将玻璃砸碎,试图将窗户的铁栏杆翘起来,但这却是徒劳,窗户上的铁栏杆被焊得死死的。

而破裂的窗户让窗外大股浓烟冲进教室。剧烈的浓烟几乎是立刻诱导了他的哮喘,他瞬间无法呼吸。

他从书包里找出气雾剂——自从那天哥哥说过不会有任何人帮他带气雾剂之后,鹿家所有的人被明令禁止携带药剂,他也习惯出门定时检查气雾剂和过敏药,他一开始以为自己会忘记的。

然而事实上从那一天起,他从未忘记过,他将抗过敏药吞下,把气雾剂对准喉咙。

缓缓将气雾剂吸入喉咙之后,他的呼吸平缓下来,可不断升高的温度和浓烟还是让他的意识渐渐模糊,他用力最后的力气说:“爸爸,我害怕——”

就像小时候每一次他寻求爸爸庇护时候一样。

鹿与宁慢慢的失去了意识,手机滑落在地面,他的脑中闪现着他所有的回忆——

他年幼时也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有着哥哥、爸爸和妈妈,然而突然有一天,爸爸被警察带走,温柔的妈妈像是变成了魔鬼,总是随意在他身上发泄这怒火,转头清醒过来又抱着他哭泣,他甚至一度害怕和妈妈独处,最后妈妈在她面前从高楼一跃而下,变成一滩刺目的红色。

他和哥哥被迫分开,而年幼的他被带到孤儿院。

一开始他是被几个家庭收养过得。

但是命运似乎在和他开玩笑,每一次被收养,他过不了多久就被各种各样的理由送回来。

比如,他们原本的孩子不喜欢他——

比如,无法生育的夫妻突然有了自己的孩子——

所以,被鹿家收养的时候,他小心翼翼的讨好着他们,丝毫不敢行止踏错,他看着照片中那个孩子的样子——模仿着他的神态,穿着他穿过的颜色,兢兢业业的扮演着他们想要他成为的样子,只求他们可以收留他更久一些。

可哪怕这样,他依旧悲观的觉得他总有一天会被抛弃。

也许是那个孩子回来的时候,也许是他们厌倦的时候。

可是,他们什么都知道,哥哥会偷偷和他说,不喜欢红色可以不用强迫自己穿。

而直到那一次,爸爸抱着生病发烧的他跑道最近的医院,昏昏沉沉的他从爸爸怀里睁开眼睛,看着爸爸下巴冒出胡茬的时候,他才真正的融入鹿家。

他不在小心翼翼,像着任何一个普通孩子一样享受爱。

所以,鹿与宁用最后的力气说着:“爸爸、哥哥——”

“谢谢你们——”

手机里鹿正青一愣,随即一声声焦急呼唤道:“与宁——与宁——”

可是手机那头已经没有了声音。

*

直到鹿予安跑出十几米外的安全距离,他才转身看着废弃教室那边的大火。

心里有丝怪异又熟悉感觉又再次升起。

前世也是在废弃教室这里,鹿与宁被邻居哥哥关在教室里,然后教室意外起火。

因为这附近已经废弃了,教室门口并没有监控。而将鹿与宁反锁在房间,又在起火时间点出现在进出后山监控里的邻居哥哥才会变成最大的嫌疑人。

今天的一切和那次惊人的相似。

他不得不多心起来,难道——

忍不住看着教室对面隐蔽角落里的路灯,他看到那几处一闪而过的红光,他才放下心来。

一开始虽然地点和前世一样,但是他并没有多心。

不是他小看鹿与宁,鹿与宁不是那种豁出去用性命去诬陷他的人。

他又是提前一个小时到了这里,其实现在都还没有到他们约定的时间。

所以他一直认为鹿与宁还没有来。

可是看到和前世相似的一切。

鹿予安本该离开的脚步又停了下来,他转身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

如果真的像他猜的那样——

前世背后的人可以将鹿与宁关在着火的教室诬陷他,那么这一次一样可以。

而这一次火明显比前世还要大。

他最终还是转头朝第一间教室走去。

哪怕他在讨厌鹿与宁,也不意味着鹿与宁应该被活活烧死。

果然教室里面,有一道影子蜷缩在角落里,是鹿与宁。

教室的门被人从外面锁住了,和前世一模一样,而教室里的鹿予安情况比前世还要糟糕一些。

只不过这一次他并不担心,反而有一种他们终于出手了的感觉,他冲了口气看向远处的路灯上的红光,才又看向房间里的鹿与宁。

他并不是圣人,但是他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的一幕无动于衷。

他朝教室里面大声吼着:“鹿与宁,只有你自己才能救你,我数十下,我会将门撞开。你要是想活下去,就自己从里面跑出来。”

瘫倒在地上的鹿与宁眼眸动了动。

一楼的教室窗户都被铁栏杆焊死了,火已经蔓延到教室里面,唯一的出路是被拴住的大门,而现在火已经逼近到大门,但是还有有些距离。

他是可以试着打开大门的。

但是这是他能够做到的极限。他不由的想起前世自己几乎被火而毁掉的右手。他只能在保护自己的基础上去救鹿与宁。

他在心里默默倒数——

三、二、一。

倒数结束,他一脚踹开已经燃烧变形的的大门,歪道的大门导向一边,鹿予安连忙往一侧躲开,用身体挡住掉下来的门,火光熏得他睁不开眼睛,炙热的温度瞬间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强忍着肩膀的疼痛,迅速的朝远处跑去。

打开门的一瞬间,空气的流通让火焰迅速的从教室外烧到了教室内,教室门已经被火焰围住。

好在他已经退回到的院子外。

他默默的站在院子最远的一边,看着被火光遮住的大门,他只能帮鹿与宁到这一步了。

火光之中,一个踉踉跄跄的身影从火中冲了出来。

鹿予安松了口气拽着鹿与宁的手,拖着鹿与宁离开教学楼。

直到到了安全的地方,他才精疲力尽的将鹿与宁扔在地上。他还没喘过气,就被人猛地抱在怀里,那人将他抱得紧紧的,淡淡的桦木香气萦绕在身边,在周围焦味中格外明显,鹿予安一愣,将自己放松靠着那个人身上。

莫因雪将额头抵在予安的发间上,看着予安从火焰中跑出来,他那一刻几乎连呼吸都要停止,这一次他终于下定决心,他再也不会放手了。

他怎么可能放心的下,予安放在视线之外,珍宝就应该被深藏保护,而不是任其经历风雨。

而此时消防车和救护车的警笛声终于从远处响起。

*

鹿正青赶过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鹿予安和鹿与宁分别坐在两边,旁边满是火灾后的灰烬,莫因雪和一个不知道名字的少年围在鹿予安身边,他看起来除了衣服有一些烧黑的痕迹外,整个人并没有什么大碍。

鹿予安目光和鹿正青父子两对上,然后淡漠的错开。

鹿望北看着他正想要上前,而另一边传来鹿与宁的痛哼,鹿望北犹豫一会儿还是往鹿与宁那里走去。

鹿与宁脏兮兮的呆呆的坐在救护车上,孤身一人脸色惨白,急救车上的医生正在和他紧急处理他身上触目惊心的灼伤。

鹿正青满腔都是怒火,终于在看到鹿与宁那一刻绷不住了。

他忍着一口气走到鹿与宁身边看他的情况,脸色惨白的鹿与宁抬起头看着他的瞬间,眼眶顿时满是泪水,从救护车上跳了下来扑倒了他的怀里说:“爸爸、哥哥,我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他差点就以为自己要死在大火里面了。

鹿正青心里不由的也一酸,内心对鹿与宁冒认画的责怪也淡了许多,他心中酸涩,心疼的摸了摸鹿与宁:“别说这种话!现在你不是好好的吗!”

他没有想到哪怕在那么危机的时候,鹿与宁心里想到的还是他和望北。

哪怕偶尔做错,与宁还是他们记忆中的好孩子。

而他的目光忍不住的看向鹿予安,心情复杂。

视频中予安冷漠从绝望的与宁面前走开的画面,不停的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理智上知道,予安不救与宁是情有可缘的,他不能要求予安去原谅与宁。

可如果消防车没有赶到的话,他简直不敢想象鹿与宁会怎样。

这一次可以说是与宁有错在先,拿走了予安的画,可予安也如愿让与宁付出了惨痛代价,这样还不够吗?

而上一次在家里,与宁哮喘病发作,予安也是这样漠然。那时候与宁可没有做错任何事啊。

一时间,哪怕鹿正青想要告诉自己予安并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在气头上,合理化予安的行为,他心里还是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说——真的是这个样子的吗?

还是予安本就恨不得与宁去死呢?

而正在这时,火警找到一段视频走过来,询问道:“你们谁认识视频中那个人,这场火不像是意外啊。着火点像是故意有人放火。”那是他们从学校监控里调出的一段视频,监控的是后山唯一的入口。

在起火的时间段,只有视频中的那个人出现了。

鹿与宁看着视频里的人,呆呆的摇头,他不认识视频中的人。

鹿正青却愣在原地,看着满臂的纹身,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不是予安的朋友吗?

瞬间一个让他脊背发凉的想法冒出来。

难不成——

难不成是予安——

不,不可能是予安的,予安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他没有理由这样做啊。

可是另一个声音却告诉他,不然还能是谁呢?怎么会那么巧,他的那个朋友刚好就出现在这里。

他记得予安那个朋友年少时就因为纵火罪进过少管所。

火警注意道鹿正青的异样,对视一眼问道:“你认识吗?”

鹿正青神色复杂的看着予安,低头说:“不——我不认识——”

予安是他的孩子,他不可能不维护予安。只不过——他看向受伤的鹿与宁就更加愧疚了。

可他视线之中的鹿予安非但对整件事没有丝毫的愧疚,甚至还若无其事靠着在一边树下玩着手机。

一个人的心怎么能够硬成这个样子。

鹿正青终于忍不住,快步朝鹿予安走过来,一把将他的手机扔在地上,强忍着怒意问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与宁是你的弟弟,无论如何他都是活生生的一条命啊。”

陪在予安身边的厚眼镜被鹿正青吓到,他不明白为什么予安的父亲看起来非但不担心予安,还很生气。

“我没有。”猝不及防的鹿予安抬起头,看着鹿正青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愤怒,他站起来,脊背传来剧烈的疼痛,他身体微微僵硬,还是强忍着捡起手机,擦了擦手机上的灰尘说道:“还有,鹿与宁并不是我的弟弟。”他不愿意将时间浪费在和鹿正青辩驳上,态度非常冷淡。

他无所谓的态度更是激怒了鹿正青。在鹿正青看来,他还在狡辩。

他那个时候分明看到,火还没有烧到门口,甚至还隔得很远。

只要予安稍微伸出手将反扣的门打开,与宁就能获救。

但予安却那样走开了。

更让他寒心的是予安这时的回答。

哪怕鹿正青给予安找了千万个借口,还是抵不住他此刻的心凉,哪怕是一只猫一条狗被关在里面,也不应该就这样离开,更何况是活生生还共同生活过的人呢?

而鹿予安的在意竟然只是与宁不是他的弟弟。

“唉,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啊,与宁手伤成这样能不能参加明天的面试啊。”远处的声音传到鹿正青的耳朵里。

鹿正青浑身一僵。

是啊,面试就是在明天,而这样子的与宁是没有办法参加面试的,如果与宁不参加面试,参加面试的就只有予安一个人。

他忍不住看向予安,哪怕他在极力否认,他心里也不寒而栗,渐渐的开始相信那个他不想相信的事实。他刚刚极力否认的那个答案。

而与宁被反扣着的教室门,究竟是别人的恶作剧,还是——

予安的蓄意为之?

和火警沟通好的莫因雪,看着鹿正青咄咄逼人的态度,这时快步走了过来,将予安保护道身后皱眉说:“予安他需要去医院,请你让一让。”

而鹿望北也挡在爸爸前面说:“一定有误会。”

若不是莫因雪对予安不管不顾,予安又怎么会变成这样,鹿正青心里更是怒火中烧,他不管不顾的朝鹿望北说:“你知不知道予安做了什么?与宁被关在教室里求救的时候,予安就在外面,他听到了,他一伸手就能将与宁救出来,但是他却走了——就那样走了。”

哪怕到了这样的时候,鹿正青还是给鹿予安留了最后一点颜面,没有在周围老师同学都在的情况下,说出他放火的事实。

予安毕竟是他的孩子。

鹿望北一愣,看向予安,眼神中有一丝动摇。

莫因雪没有丝毫犹豫反驳道:“不可能。”

旁边的厚眼镜也忍不住小声辩驳的道:“予安不是这样子的人啊!”

莫因雪几乎是被气笑了,他看着予安拖着鹿与宁出来的,怎么在鹿正青嘴里就变成了予安见死不救了?他正要反驳——

“因为我听不见。”

鹿予安并不算大的声音却打断了莫因雪的话。

他的声音在嘈杂的环境中并不清晰。

但是却让所有人都呆住。

鹿正青和鹿望北怔愣的看着鹿予安,似乎不懂鹿予安这话是什么意思。

予安说自己听不见?怎么可能呢?

鹿予安冷淡的将诊断书扔在鹿正青身上,这是他今天中午第一次去医院检测得到的结果。

他指着自己的右耳说:“因为我这个耳朵听不见,所以我没有听到鹿与宁的求救。这个理由足够了吗?”

鹿正青几乎以为自己的听错了,他呆呆的看着鹿予安,几乎是茫然的颤抖着手下意识打开鹿予安扔给他的一张纸。

对折的纸,鹿正青却试了好几次,才将它打开。

纸上黑白分明诊断,右耳重度听力损失七年。

上面是鹿予安的名字。

可是予安怎么会听不见呢?为什么他们从来都不知道呢?

厚眼镜嘴巴张的老大,突然明白为什么予安总是听不清他说话,总有些同学说予安高冷,不爱搭理人,他想要去安慰予安,但是他看着予安爸爸和哥哥好像一点都不会知道的样子,觉得不可思议啊。

要知道他只是予安同桌几个月,其实就已经能察觉到予安听力不太好,只是没有往听不见去想而已啊。

他们都是予安最亲近的人啊,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厚眼镜突然没有来由的为予安感到难过。

莫因雪却忍不住出声道:“予安——”

鹿予安看懂了莫因雪眼中的担忧,他脸色有些苍白,但是他已经不再是当初无法接受事实的他了。

他现在已经能够坦然的接受这个事实。

鹿予安的一字一句像是敲击在他们心里。

去和予安相处的每一次细节,每一次他们觉得奇怪却又忽略过去的细微的点,一下子就全都有了答案。

鹿正青脸色几乎没有了血色,他快步走到鹿予安身边,左手想要触碰鹿予安的右耳,但是鹿予安却一侧身将鹿正青躲过去了。

鹿正青看向予安双眼,他突然意识到,此刻予安看着他眼中的厌恶和排斥几乎不加掩饰。

他在予安眼中似乎连个陌生人都不如,他动了动嘴唇,却发现不过片刻他的嗓子艰涩的可怕。他想问很多,想问予安右耳是什么时候听不见的?想要立刻带予安去最好的医院。

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而予安下一句话让他如坠冰窟。

予安说:“鹿正青,我们以后再也不要见面了,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