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予安追了出去,也只看到那个人的背影,那个人穿着静安中学的校服,和他差不多高。

应该冲着他来的。

鹿予安没有多想,拔腿就朝那人身影追过去,但是还是晚了,等鹿予安他追到巷子岔路口,已经看不到那人的踪迹。

其实有这样被人注视的感觉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在学校里他也经常有这种被人注视的感觉,但往往他朝视线的方向看过去,又什么都没有。

他几乎已经确定,确实有人跟着他,只不过他还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有什么目的。

但鹿予安总是觉得那个眼神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

“喵呜——喵呜——”

鹿予安的怀里小丑橘因为刚刚的颠簸,可怜兮兮的趴在他的怀里,用前爪勾住他的衣服,他安抚的顺着小丑橘的脊背摸了摸,不由陷入了沉思。

而这时莫因雪追了过来,他眉心微皱环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巷子口的监控摄像上说:“安安,这里有监控,我去查一查就知道是谁了。”

鹿予安抬起头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却摇了摇头说:“不用。”那个摄像头的视野极其狭窄,能够拍到的并不多。他看到了那个人背影,一直很小心的带着帽子,而视野有限的监控肯定是拍不到什么的。

而那个人只要继续跟着他,总有一天会被他抓到。

莫因雪并没有坚持。他知道少年并不是一个依赖别人保护的人。

但莫因雪却也不打算这样算了,巷子入口附近的街道,其实都是有监控的,只要愿意慢慢去查,还是能够找到那个人的线索的。只不过这一点,莫因雪就不打算告诉予安了。

“喵呜——喵呜——”

鹿予安怀里的小橘猫抖了抖毛茸茸的脑袋,伸出前爪趴在他的手臂上,张着水汪汪的眼睛朝两人嗲嗲的叫着。

大概是年纪还小的原因,小丑橘比鹿予安前世刚刚捡到它的时候嗲多了。

重新找到小丑橘,鹿予安眼睛里都忍不住带着笑意,嘴角也忍不住微微翘起,他现在缓过神来,才开始考虑小橘猫的安置问题。

他现在毕竟是住在莫因雪家里,养着小橘猫也不方便,鹿予安脸上露出纠结的神色,抬眼看了看莫因雪。

男人虽然只穿着白色的衬衣,但是五官冷峻,气质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清冷,哪怕他现在已经知道莫因雪内里的温柔,但是在他看来浑身上下无一不显露出矜贵的莫因雪,哪怕就连和小丑橘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都显得格格不入。

鹿予安默默将问莫因雪能不能养小丑橘的话吞进了肚子里。他可以找地方将小橘猫寄养一段时间,等到他可以搬出来住了,就将小橘猫也带出来。

于是鹿予安搂了搂小橘猫,抬眼看着莫因雪说道:“能让王叔带我去宠物医院吗?”

莫因雪看着少年小心翼翼搂着橘猫,宝贵不得的样子,有些意外,因为少年鲜少会这样将明显的喜悦表露出来,但是这才是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样子。

他漆黑的眼眸中深处温柔一闪而过确认道:“先去宠物医院吗?”他声音顿了顿继续说:“那也行,那就先去宠物医院,再带小猫去宠物商店把东西买齐。”

宠物商店?买东西?

鹿予安终于意识到什么,他忍不住停下脚步,眼睛都亮起来,再三确认:“你是说,我可以养它吗?在家里养它?”

这话反倒是让莫因雪一愣,片刻后他才抬了抬眼失笑道:“难道你不想吗?”他声音停了停,看着少年亮起的眼睛又故意道:“那我们也可以将它送回去。”

“不不不。”鹿予安怕莫因雪后悔,忙点头,嘴角已经忍不住翘起好看的弧度。

莫因雪看在眼里,心里涌上淡淡的喜悦,嘴角忍不住也弯了弯。

眼看两人已经走到巷子口。

鹿予安的笑意还没有从嘴角消失,莫因雪却突然停了下来伸出手将鹿予安拽住。

心满意足的鹿予安搂着小橘猫,不解的看向莫因雪,随即顺着莫因雪看向的方向看过去。

鹿正青正守在巷子口在等他。

鹿予安的好心情瞬时间就没有了。对于鹿正青他只剩下深深的厌倦,他想他已经说的很清楚,鹿正青又何必再试图改变他的想法。

他和鹿与宁之间几乎是无解的。

也许曾经有过,在他最初回到鹿家的时候,可是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他从来都不后悔自己对鹿与宁的态度,他做不到对鹿与宁视若无睹,如果能够做得到,他前世又何必落得那样一个结局,前世,直到死的前一刻,他都没有后悔他对鹿与宁所作的。

更何况——

鹿予安眸色一暗,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右耳,他和鹿与宁走到今天这一步,其实早已经注定。

只是想到还要面对鹿正青,他人忍不住叹了口气,但他从来不是逃避的人。

他正要上前——

莫因雪却漫不经心的伸出手挡在他的前面。

鹿予安不解的扭头看去,莫因雪这是再做什么?

莫因雪看清少年眼中的厌倦与疲惫,少年单薄的脊背崩得笔直,仿佛随时都做好承担一切的准备,他的世界似乎从来没有逃避和退缩。

让人心疼。

莫因雪却说:“安安,你并不是非要强迫自己去面对所有事情的。”

鹿予安心里一悸。

好像从来也没有人和他说过这样的话。

鹿予安想要反驳,但喉咙却像被什么堵塞着,他张了张唇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如果他不自己去面对所有的事情,那么还有谁来呢。

而他还没有来得及说出任何话。

莫因雪疏冷的脸,看不出什么表情,依旧是一贯的冷漠,但是他却对鹿予安说:“在这里等我。”

然后莫因雪朝鹿正青走了过去。

鹿正青是背对着鹿予安的,所以他并不知道鹿予安在哪里,鹿予安也看不清楚鹿正青的正脸。

他们隔得太远,鹿予安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他只是搂紧了小丑橘,在莫因雪说好的地方等着他,远远注视着他们。

但最终,鹿正青离开了。

回去的车上,鹿予安抱着小丑橘和莫因雪坐在后座上,小丑橘锲而不舍的咬着莫因雪黑色西装的外套,鹿予安有些出神,不知道再想什么。

突然鹿予安转头朝莫因雪突兀的问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对鹿与宁很过分?”他问出来的语气虽然轻描淡写,可他不停抚摸小橘猫的脊背的手却停了下来,就连呼吸都忍不住放轻了,在等待莫因雪的回答。

小橘猫疑惑的抬头左右看着两个主人。

他这个问题问的突然。

但莫因雪也只是怔愣片刻,他看着少年深藏在眼中的忐忑,想了想郑重说:“不。”

“我只觉得你一定受了非常大的委屈。”才会这样对鹿与宁。

否则一个连下雨天,仅有的一把伞都要分给路边小猫小狗的孩子,怎么会如此厌恶另一个人的存在。

鹿予安却绽放出得偿所愿的笑容,心满意足的将小橘猫重新揽到怀里。

莫因雪刚刚说的那句话,他其实已经听了第二遍了。

第一遍是莫因雪向鹿正青说。在巷子口,他远远的看到了莫因雪的嘴唇,读懂了他的唇语。

第二遍是刚刚。

因为,他真的很想让莫因雪亲口和他再说一遍而已。

*

叮叮叮的中午自习课下课铃声响起。

教室里立刻就喧闹起来。

毛栗子头同学抓耳挠腮的掏出手机,一遍又一遍查着恺之杯的比赛结果。

今天比赛的成绩就要出来,他虽然不报有什么希望,但是万一呢?能够拿到一个优秀奖也是件值得吹捧的事情呀。

可惜他刷新了许久,一片空白。

他画室的那些朋友的画作已经陆陆续续退了回来。

只有他的始终没有消息。

他打电话问过比赛组,除了获得金奖的作品,其他作品都已经陆陆续续的寄出来了,如果还没有收到的话,那么快递可能是在路上遗失了。

毛栗子揉将手机往抽屉里一塞,整个人瘫坐在翘起的椅子上,长长叹口气。他瞎画的那一通掉了就掉了,可予安给他画的那副画可千万要给他寄回来,万一弄丢了他连哭都没有地方哭。

只这么一想,他现在就已经开始后悔了。

他扭头看着正在认真写着数学试卷的鹿予安,认真问道:“予安,我家一直是给我过阴历、阳历两个生日的。你能不能在送我一幅画。”

旁边的同桌马尾女白了他一眼说:“美得你,没看到予安正在写试卷吗?哪里有时间理你。”她其实一开始并不喜欢鹿予安转到班上来,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觉得这个在一班赫赫有名的差生,其实根本不像传说的那样。

每天中午别人在休息,鹿予安总是雷打不动的在写各种试卷,学习认真又刻苦,为人也很爽快利落。

终于,鹿予安将英语作文的最后一句话写完,才暂停手机的计时,他看了看时间,一整张试卷,没有超过120分钟,算是合格,他松了口气,将黑色水笔放下,才不紧不慢的对毛栗子头说:“不行。”

自从接受专业的读写障碍干预训练之后,他明显可以感觉到自己阅读能力的进步,特别是以前非常吃力的英语,也好了很多。

毛栗子头哀嚎一声悔不当初。

体育委员林克鸿拿着比赛安排表,豪气的拍在鹿予安桌子上说:“予安,今天篮球赛就要开始了,我们下午就要开始比赛,可偏偏我们队老徐那个不争气的刚刚扭伤了脚,我们只能靠你了!”

静安中学今年的篮球联赛也已经开始了。

去年他们班被一班赢了,今年第一轮比赛又是抽到了一班,本打算一雪前耻,没想到后卫老徐比赛前扭到脚,只能找予安顶上了。

何况一班一直明里暗里瞧他们班不起,他们平时已经受了很多气了,正想趁着这个机会找回场子。

鹿予安看着比赛安排表上,今天的赛程安排——十三班VS一班,他皱了皱眉,他不想再接触一班的那些人,那些都只带给他一些不好的回忆。

只不过,他看着身边篮球队员期盼又可怜巴巴的眼神,拒绝的话实在说不出口:“行吧。”他最终答应下来。

他经常和他们一起打球,彼此的默契还算可以,他是最好的人选了。

只是一想到一班,鹿予安总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在比赛开始前。

鹿予安避开人群最后一个去更衣室换衣服。

他刚刚换衣服出来,就看见鹿与宁站在更衣室里等着他。

鹿与宁情况并不太好,似乎因为紧张,双手绞在一起,脸色也是惨白,嘴唇轻微发紫。

鹿予安后退一步打量鹿予安喘不过气的脸皱眉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更衣室里比较闷热,其实并不适合鹿予安来。

鹿与宁看着鹿予安咬了咬唇,片刻迟疑还是说道:“我想让你回家。爸爸和哥哥都很想你。”说完之后,他又连忙补充道:“只要你能够不生气,愿意回家,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看着鹿予安的眼神真挚并不做伪,一双小鹿一般的眼睛在惨白的脸色映衬下,更加可怜兮兮。

鹿予安想也没有想到便拒绝:“我不会回去的。”

但是他的话似乎刺激道了鹿与宁。

鹿与宁情绪激动,想要说什么,但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出口,突然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发出风箱一般的声音,双手捂住喉咙,像是呼气突然间变得非常困难。

鹿予安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

鹿与宁肯定是该死的不知道在哪里又接触了过敏原,过敏性哮喘急性发作。

他哪怕再讨厌鹿与宁也不可能置之不理。

他连忙上前扶住鹿与宁,让他保持坐姿坐到更衣室窗户附近,打开窗户,然后扯开鹿与宁校服的领口,翻遍鹿与宁身上所有的口袋,然后他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

因为鹿与宁口袋是空的。

他什么药也没有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