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

沿海的城市即使到了十月也仍残留着一股欲拒还迎的热流,白昼温差极大,连吹来的风里都带着一望无际的海的味道。

纳星传媒如今也算是个不错的经济公司,虽然跟签了一众影视红星的第一公司时遇比起来差了不少,但门口依然也有不少堵着的狗仔和想要偶遇的粉丝。

舒桥将自己包裹成了粽子,又带着墨镜,一路压着帽檐,跟做贼一样进入了公司。

前台的姐姐习惯性地就要问他找谁,一见着他一幅做贼心虚的样子,忍不住扑哧笑了。

“桥桥,穿这么多不热呀?”小姐姐说,“你看你都出汗了,进了公司就把帽子给脱了吧。”

舒桥一边将帽子口罩全摘了,一边有些腼腆地抿了抿嘴:“外面人多,我怕被认出来。”

小姐姐说:“也是,毕竟桥桥现在人气这么旺,被认出来追到公司就不好了。”

舒桥忙说:“哦那倒不是怕这个。”

小姐姐:“?”

舒桥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手指:“我、我是怕被打。”

小姐姐:“……”

头一次见到明星怕被打的。

但舒桥身份的确特殊,网上那些黑粉言论铺天盖地,他又是个超级招黑体质,小姐姐思来想去倒也没说什么,只好心疼地给他递杯水,又母性大发地关怀了几句,才让他上楼去找闻鸣去了。

闻鸣的办公室在13楼,毕竟是手下有几个摇钱树的经纪人,办公室的采光也相当好。

舒桥进了门时,闻鸣正在办公桌上看电脑。

他今年不过三十出头,戴着个黑框眼镜跟老花镜似的,一边皱眉絮絮叨叨一边单手敲键盘,活脱脱像个刚学微信的老父亲。

舒桥小声道:“闻鸣哥,你找我啊?”

闻鸣抬头看了他一眼,把老花镜放下了。

他在桌面上翻找了些什么,然后用手指了指椅子:“坐。”

舒桥应了声,坐到椅子上。

那椅子的底部是硬的,一坐下去就硬邦邦地硌着。舒桥刚被折腾的部位被这么一硌,当场叫出了一声悲鸣。

闻鸣问:“怎么了?”

舒桥连忙捂住嘴:“没没,就椅子有点硬。”

闻鸣说:“有点硬你瞎叫唤什么?又不是坐到图钉。”

舒桥笑出了小虎牙:“闻鸣哥这你就不知道了,其实是我豌豆王子哒!”

闻鸣:“……”

你他妈豌豆射手吧。

他真的是很头疼,这样一个二缺傻白甜,到底是怎么立了个完全相反的人设走到现在的——心机重、整容脸、爱炒作、没礼貌,又一路黑红成现在这幅模样了。

这个问题他从刚接手舒桥就开始思考了。

那个时候的舒桥刚从男团解散出来,网上一片骂声,并且有理有据地捶他是怎么“卖队友搞霸凌抢C位”的。

闻鸣觉得自己绝对是接了个祖宗,可时间越长却越觉得不对劲。他想了许久,觉得这归根结底跟舒桥的脸很有关系。

不是因为长得刻薄,也不是因为长得讨人厌。

而是因为他长得实在太漂亮了。

他的长相是黑粉一直以来也是唯一无法攻破的点。

舒桥很白,眼睑下的肌肤和鼻尖儿带着些晕染开来的淡粉色,像是上好的白瓷上沾染着细腻的胭脂,这是他与生俱来的。

他的眼角像是猫一样微尖,可眼尾却又略向下,增添了不谙世事的无辜感。

当他抿着唇,眼底像是一汪清水,碧波**漾;当他抬着眉眼,却又如同狐狸般慵懒。

也不知道哪位娱乐圈大哲学家说过。

有的人在没有get到他的漂亮之前,“漂亮”就是他招黑的利器,不然为什么总有许多的美人儿雪藏多年后才开始为人熟知,一炮而红。

舒桥的好看太锋芒毕露,既不内敛也不温和,即使是带过形形色色艺人的闻鸣,见着他也先入为主地认为他必然是个背靠金主暴脾气的祖宗。

谁知道是个二缺傻白甜呢。

但是身处娱乐圈,就不得不提“人设”这玩意儿。

真的也好,假的也好,成也在它,败也在它。

舒桥虽然人设不讨喜也容易招黑,但庞大的黑粉基础也是流量,因此综艺邀约不断,片酬也高,在娱乐圈居然也能称得上半个“顶流”。

纳星给他定位基本不会变了,有这么棵大摇钱树,也没想着要转型。

闻鸣看得远,心想这总归不是个办法。

星运的长短其实都是口碑撑起来的,就舒桥现在这样,国际大牌的代言和好一些的影视作品根本接不到,有时候红毯都借不到上点品牌的衣服,白瞎了舒桥一幅好皮囊。

可转型这事也不好办,毕竟这形象太根深蒂固了,就凭着这招黑体质,到时候洗白转了型,估计还要上一波“舒桥人设诈骗”的人设。

闻鸣越想越头疼,一眼瞅见电脑屏幕上的新闻,觉得更闹心了。

他叹了口气:“都这节骨眼了,你也不让我省心。”

舒桥忙说:“我最近工作可认真了,昨天录制的时候不是还连破音三次,导演还给我包了个大红包呢!”

闻鸣:“……”

闻鸣:“我不是说这个。今天的热搜你看了吗?”

舒桥摇摇头。

闻鸣用指尖敲了敲屏幕:“你昨晚去茉莉了?昨晚是不是没回来?”

“是、是去了,”舒桥有些心虚,“不过闻鸣哥,你怎么知道……”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递过来的手机给砸了个正着。界面停留在热搜上,前几个热搜明晃晃地写着几行大字:

#舒桥深夜前往茉莉买醉,疑似被富二代甩#

#舒桥陌生男子开房#

@娱乐圈姥爷:“昨天凌晨,@舒桥被拍到前往茉莉酒吧买醉,疑似回应前几日被富二代甩传闻。而后三点半左右,他从茉莉酒吧出来,但此时身边多了一个翘屁窄腰高帅嫩男。”

@娱乐圈姥爷:“神秘男性扶着舒桥前往了隔壁的ASTE酒店,而后一夜未归,直到第二日才拍到舒桥独自出来。根据ASTE的高档价位,神秘男应该是极其有钱的富二代。目前尚未知道是舒桥旧爱还是新欢。”

……

@小可乐:“绝了,又是舒桥,怎么天天看到他啊,烦不烦啊?总是他在出事,就不能消停点吗?”

@芙蝶:“为什么这种这么乱还废物的艺人还可以留在娱乐圈啊?娱乐圈药丸。”

@洛神花茶:“之前否认了那么多次,总算被拍到了。不过u1s1,这个神秘男的背景真的很帅,虽然画质不清还带着帽子,但是这侧脸的形状也太绝了!”

@拉面猪骨烧:“草我也觉得这男的好帅啊!我哭了,舒桥这是赚惨了吧!不过这个侧脸怎么有点像我男神……”

@小兔兔:“楼上的说的是沈故?他昨晚不是也去茉莉了?难道……”

@沈故男神娶我:“不可能!沈故跟舒桥在一起,你们疯了吧?沈故会看得上舒桥?草别说看得上了,他要是主动跟舒桥说话我就倒立洗头!”

“我加码倒立上厕所。”

“+2倒立刷马桶。”

“+10086我倒立拉稀。”

……

闻鸣抽回了手机。

他也没逼问,只是淡声说:“看完了吧?有什么想解释的?”

舒桥猝不及防被抽走了手机,还没来得及看倒立拉稀下一个加码是什么。

他想了一会儿,弱弱道:“闻鸣哥,你要听什么?”

“有什么说什么,要是不知道说什么,”闻鸣说,“就把你现在想的说出来。”

舒桥犯难。

他倒是想说,但是……

有些事儿。

也说不得呀。

这热搜上说得倒也没错,他确实是茉莉喝了酒,也被神秘男给领回去了。

但是这神秘男是沈故,别说跟沈故睡了一觉……

就算是被沈故搀进了酒店,这消息一出,可不指定会掀起什么大轰动呢。

更何况。

他、他还是有点怕沈大少爷醒来,一看自己给曝了,一怒之下把他给搞了怎么办。

舒桥踌躇又犹豫,但闻鸣目光炯炯地地盯着他,势必让他给说出个什么来,他只好又把视线投在了热搜上。

嗯……

发文十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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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鸣:“想说什么了没有。”

“我……”

舒桥深呼一口气,复而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裂开小嘴,露出了小虎牙,含羞笑了一声。

舒桥:“爷真是顶流,嘿嘿。”

闻鸣:“……”

去你妈的!

你个二缺傻白甜!

闻鸣平复了一下自己暴躁的情绪,认真说:“行了,虽然你挺不让人省心,不过你做事还是很有分寸的。你实话告诉我,这个人是谁。”

舒桥说:“朋友……”

闻鸣:“别骗我,我看得出来。而且你衣服没扣紧,我看到了。”

舒桥连忙低下头,最上方的两颗扣子因为昨夜太激烈了,不知道蹦哪儿了,他雪白的脖颈便暴露在了空气中,也包括了几处吻痕。

他的皮肤很白,因此那带着咬痕的痕迹格外明显,也格外新鲜。几乎是个人看到了,都知道他昨晚干什么去了。

舒桥哎哟一声,忙把衣服遮掩起来。

“说吧,闻鸣哥是你的经纪人,怎么会害你呢,”闻鸣语重心长地教育他,“至少得让我知道。这个人是不是演艺圈的人,有没有造成什么威胁,这样以后出了事也才好帮你解决不是吗?”

闻鸣说得没错,既然都被拍到了,少说也得给个解释。

舒桥跟了他挺久,也知道靠谱,不管说什么有的没的,闻鸣总是很认真地听着,既不会当笑话,也不会出口打断,更是会守口如瓶,不会传出去。

这事儿他知道,也总比没知道好太多了。

舒桥犹豫了片刻,轻声说:“那,那闻鸣哥,你得替我保密。这事儿……我就只跟你一个人说。”

傻白甜难得这副小心翼翼又严肃的样子,整得闻鸣也紧张了起来:“行。有这么严重?”

舒桥点头。

闻鸣问:“那……是谁?哥一定帮你保守秘密,出了事我们一起解决。”

舒桥左顾右盼,确定没人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捏紧了拳头,小心地从嘴里挤出了两个跟忌讳似的名字来。

“是……”舒桥呼了口气,“沈故。”

闻鸣:“……”

闻鸣:“啊哈哈哈!!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

闻鸣爆笑。

笑到头裂。

“哈哈哈沈故!妈耶妈耶笑死我了!”

闻鸣双腿一弯,从办公桌滚到门口,又从门口滚到办公桌。

他满眼含泪:“出息了,我们傻白甜出息了!行,你要真有和沈故睡觉那一天,哥就倒立吃屎哈哈哈!!”

两岸猿声啼不住。

舒桥:“……”

……

草。

如果有一天。

娱乐圈忽然充满了某种奇特的味道。

舒桥想,自己是绝对不背锅的。

闻鸣笑得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了,几欲咳血,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缓过劲来。

他抹了抹眼泪和口水,三番五次地腿软跪倒,舒桥忙把他扶起来,总觉得这副模样像极了在扶自己的智障哥哥。

“笑死我了……哎,这么严肃呢,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闻鸣说,“原来搁这儿开玩笑呢。”

舒桥没吭声。

闻鸣又说:“行了,也算缓和了不少气氛了,这事儿我会找茉莉那里问一下的。你昨天综艺表现很好,今天就回去休息吧。”

舒桥“哦”了一声,去开门。

他的动作有点儿过猛,一下牵扯到了腰腹的肌肉,肿痛到麻木的部位又跟阵扎似的痛了起来。

他忍不住咬住了下唇,瞬间觉得有点委屈。

明明被上的人是他,怕被搞的人还是他。

微博上黑的人也是他,结果好不容易说出了真相,不被相信的也是他。

怎会如此!

小丑怎是他自己!

想他每天被黑粉黑成那样儿都没现在这么委屈呢。

舒桥思来想去,最终愤怒地得出了一个结论,并且在心里大吼了一声——

辣鸡!

辣鸡沈故!

都是辣鸡沈故的错!

小爷我从此和你势不两立!

此时此刻。

总统套房的温度适中,25°。

淋浴房里的水声与窗外的雨声融为一体,周围氤氲着温热的水汽。

男人将滴着水的黑发擦了干净,穿上了浴袍。浴袍已经很白了,可男人的肌肤更白,像上好的白玉上沾染了几滴水珠,很快便光滑地划过了镜面,滴落下来。

他有些慵懒地推开门,从浴室走了出来。

谢温抱着双臂在地毯上来回踱步,见他终于出来了,立刻迎了上去:“祖宗哟,你总算出来了!”

沈故置若罔闻地走到了床边,将床头柜上的草莓棒棒糖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嘴角弯起了若有若无的弧度。

片刻,他将棒棒糖重新放回了原处,才用余光扫了谢温一眼:“干嘛?”

谢温说:“什么干嘛啊?我昨晚到今天给你打了这么多电话都不接,好家伙居然跑来开房了!你该庆幸狗仔不知道你昨晚去了茉莉,没拍到正脸!”

沈故蹙眉,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但是谁也不知道狗仔那里还有多少料没报,”谢温不住地碎碎念,“总之,你昨晚跟谁开房,干了什么,赶紧都跟我说说,免得以后出了什么事,我这经纪人什么都不知道。这都过去十几个小时了,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沈故习以为常地听他在哪里唠叨,左耳进右耳出。

直到听到最后一句,他一直抿着的唇才微微动了动,问到:“现在几点了?”

谢温以为他终于要配合了,立刻正色:“十一点五十九了!”

沈故漂亮而冷淡的脸色终于闪过了一丝惊慌:“什么?快十二点了!”

谢温道:“对啊!你知不知道这时候应该去……”

沈故大惊失色:“差点要错过今天的限时时装了!”

谢温:“……”

……

不是应该去影棚了吗?

谢温:“什么时装?你还要抢吗,那些大牌都想找你当代言,过去交代一下就行了,也用不着……”

沈故大声呵斥:“别吵!”

谢温:“……”

谢大经纪人闭上了嘴。

他一脸茫然地看着沈故在一分钟内掏出了手机,极速地解锁指纹并点入了游戏。而后又飞快地进入商城,在最后两秒内点击了第一个页面的粉红色女仆装——

【兔兔女仆(今日11:00-12:00限时)售价:5999rmb 确认购买?】

【您已确认!已扣除账户5999rmb,您当前账户余额为:1344023rmb,VIP等级100(至尊黄金VIP)】

【是否为桥桥换上兔兔女仆?】

【您已确认!桥桥换上了兔兔女仆!】

……

沈故松了口气,白皙的脸色泛了一层红晕,内敛而又克制地弯了弯唇。

他就这样支撑着下巴,静坐了足足十分钟,等到屏幕暗了下来,才站起了声,轻咳了一声,脸上的笑意逐渐褪去,又恢复了那张滴水不漏蔑视凡尘的冷脸来。

沈故:“该去影棚了,等你很久了。走吧,谢温。”

谢温:“……”

草。

作者有话说:

此时此刻的桥桥并不知道面对他的即将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