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淮收回了手,躺回**,拿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个蚕茧,用背影抗拒和谈翊对话。

谈翊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你先休息,血样他们已经拿去加急化验了,等结果出来杜博士会帮忙分析的。公司那边还有点事,我先过去一趟,晚上带饭给你,想吃什么?”

季淮依旧没搭腔。

“那就蒸饺吧,”谈翊自言自语道,“在国外应该吃不到饺子的。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随着房门闭合,季淮才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窗外萧瑟的冬景,有些迷茫。如果说他对谈翊毫无感觉,这话都骗不过他自己,在他平凡枯燥的人生中,谈翊是最为耀眼的存在,从外貌到家世,从能力到财力,都属于金字塔的顶端,而除去这些外在的条件,季淮很肯定,他是很深切地爱过谈翊的。

或者说,他现在还在爱着他。

但有些事情发生了,就再也不能忘却,季淮永远无法再毫无芥蒂地去和谈翊相处,他曾经飞蛾扑火一般的爱了,也的确被灼热的火焰烧成了灰烬,如今重生一次,那火焰再明亮、再诱人,他也不敢再扑上去了。

但是……

季淮的手覆盖上自己平坦的小腹,内心生发出了隐秘的期冀。

他依旧渴望着亲情,也很要一个宝宝。原本他的计划是等存够了钱,就去福利院领养一个孩子,但如果能有自己的孩子,那当然是最好不过的。

很快,季淮的血检报告就出来了,过量的辐射的确对他的身体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损伤,部分基因片段和上次的结果对比,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异变。但人的性状是由多个基因组成,所以他的身体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算是万幸。

季淮彻底恢复之后,很快就出院了。

他的行李也全都丢失了,一切都要从头再来。季淮先租了个日租的民宿作为暂时的落脚点,思考下一步的去向,首先就是将傅景修约出来,两人见了一面。

见面的地点就在公司附近,季淮现在没有门禁卡,进不去公司,也不想见到刘峰那群人,索性就约在了外面的咖啡厅。傅景修到的早,季淮来到咖啡厅的时候他已经在等着了。

看到季淮进来,傅景修激动地站起来给了他一个礼节性的拥抱:“看到你没事真的太好了,我看到新闻的时候真的是……晴天霹雳,毫不夸张。我一直联系不上你们,真的担心得要命。”

他为季淮拉开椅子,季淮道谢坐下:“其他同事怎么样了,都还好吗?”

“都还活着,已经是万幸了,只是有两个在地震的时候受了些伤,但都不致命。”傅景修的面前有一杯咖啡,“来点什么?拿铁还是美式?”

季淮刚想说拿铁,顿了顿,改口道:“苏打水吧。”

“好,”傅景修点了单,“这次也是想跟你聊一下怎么处理这件事,坦白说我真的很抱歉,如果早知道会这样,我绝不会让你去G国。”

季淮笑了:“傅总,你不用道歉的,没有人想让这样的事情发生,这也不是你的错。但是怎么说呢,我觉得我可能确实需要休息一段时间。”

他还是有些轻微的创伤后应激障碍,最近晚上总是做噩梦,精神也不是很好。

“理解,这是完全合理的。我正想给你说,我打算给你们放个长假,让你们好好调整一下状态。初步的计划是三个月,岗位保留,但是工资可能就没有办法足额发放了。”傅景修诚恳道,“或者你有什么需求,也可以提出来。”

季淮没有想到傅景修能主动提出给他们放假,顿时心里一暖:“三个月太久了,我休息一个月就够了。但是之后……”

傅景修接口道:“之后你可以在家办公。”

季淮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痛快,“真的吗?”

“当然,”傅景修笑了,“其实G国WFH是非常普遍的,只要可以远程工作的都可以申请。不过WFH也没那么轻松,虽然省去了通勤时间,但因为随时on call,所以……”

“这没关系的,”季淮道,“研发这个岗位就是这样子。”

“我们还是初创阶段,是要辛苦一点,但也一定会有回报的。”傅景修自信道。

“一定。”季淮比他还要肯定。

两人又聊了几句,确定了具体的事项后,季淮把自己的经历给傅景修描述了一遍,其中惊险,听得他后怕不已。

饭后,傅景修送季淮回到了暂住的民宿。季淮休息了一会儿,初步敲定了后面的行程——既然傅景修同意他居家办公,那就可以租个偏远一点的房子,离市中心远一些也便宜,可以住的舒服一些。

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找房子的事情倒也不急。季淮趁着这个长假去隔壁的C市玩了几天。C市是个旅游城市,有一个很有名的昆弥湖,湖光山色,风光无限。虽然就在邻市,开车不过两三个小时,但这些年季淮都忙于生计,还没有好好玩过。

景区周围有许多傍湖而居的古城和民宿,这个时候没有假期,旅游生意是淡季,人不多,民宿的价格也便宜。

季淮定了一家湖畔的民宿,他拖着自己的行李坐高铁过去,下车之后坐公交前往民宿。路边的风景逐渐从密集的高楼变成了低矮零散的平房,公交车钻过一个山洞,再见到光明时,眼前豁然开朗。

开阔的视野里是波光粼粼的湖面和极富历史风韵的古城,公交车在环湖公路上行驶,一侧是碧波万顷,一侧是浩瀚风云。

天空湛蓝旷远,白云低的像是伸手就可以够到。初春时节,湖边的植被冒出浅浅的绿意,清浅的色调描绘出一副明快干净的画面。

季淮沉郁不安的心慢慢安定了下来。

他下到站下车,沿着青石板路,在吹面不寒的春风里步行了一百多米,看到一家古色古香的门脸,青砖黛瓦,古朴的院墙上还爬着藤蔓植物,渲染出清幽雅致的氛围。

古旧的黑檀色木门开着,季淮跨过门槛迈步进去,老板听见脚步声也抬眼看过来。

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女性beta,她穿着改良过的民族风服饰,坐在绿意盎然、流水潺潺的花园里看书,周身都是安静恬婉的气质。

他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城市。

因为没什么客人,老板免费给他升级到了临湖的房间,每天一打开窗帘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望无垠的昆弥湖。季淮在这里住了十多天,没去网红店打卡,只是每天沿着湖畔散散步,和附近的人聊聊天,借民宿的厨房做点饭菜。

老板很好客,一天下午季淮帮她给舞春花做扦插繁殖的时候,两人聊了不少。她早年婚姻不幸,和丈夫离婚后就独自来到C市,租了个房子做民宿,挣得不多,但是日子很悠闲。

季淮心生羡慕,不由得打听了起来:“这边房租贵不贵?”

老板回道:“这些昆弥湖附近的房子贵,大部分都是租来当民宿的,一个月得五六千。但是要是往深处走,那些自住的小院子就没多少钱了,一个三房的小院也就一两千一个月。”

一两千!季淮在市区里租一个二十来平米的单间都要两千多!

季淮心动了,又仔细问了问附近的情况,这边是景区也是城区,虽然老旧,但是生活设施完善,有菜市场、学校和医院,虽然没有A市那些高端大气的商场,但有各种集市,生活必需品都能很方便的买到,而且烟火气重,价格便宜。

这几天住下来,季淮对这边的风土人情也都有了了解,古城里除了做旅游业的,剩下的都是些淳朴的当地人,颇有些路不拾遗的风范,他对这样的生活的确心生向往。加之这里不管是离公司,还是离福利院都不过两三个小时车程,打车也方便,季淮越是想越觉得合适,心里便有了初步的打算。

两人一边聊着天,一边将扦插好的舞春花挪到阴凉处,又浇了水,就等着它们繁殖了。老板舒了口气,一边收拾着地上剩余的花枝和园艺工具,一边对季淮道:“多谢你啊,要是我自己弄,得弄到晚上了。”

“不客气,我闲着也是闲着。”季淮本来就喜欢摆弄些花花草草,又从老板这里了解到很多信息,因此并不觉得麻烦。

就在这时,老板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气:“嘶!”

“怎么了?”季淮关切道。

“我没留神,被剪子划了一道。”

“出血了吗?赶紧冲洗一下,医药箱在哪?”

老板将手放在水龙头底下冲洗着,“医药箱在堂屋的抽屉里,但是好久没用了,可能过期了。”

季淮找到一看,果真是过期了,“我去买些新的吧,我记得附近有个药店的。”

老板感激道:“行,你帮忙买一下吧,回来我给你钱。药店你出门直走,看见一家茶馆就右拐,再走个五十米就能看见了。”

季淮拿上手机出了门,按照老板的指引往前走着,很快就看见了药店,就在此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季淮扫了一眼屏幕,看到一串熟悉的号码,视线停顿了片刻,终究是按了挂断。

他在药店里买了些碘酒、纱布和创可贴。等待结账的时候,余光忽然扫到了货架上的某样东西。

他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身体轻微地晃了晃,接着,他慢慢伸出手,将那东西拿了过来。

“一起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