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桥逃也似的跑了。

嘴巴仿佛还沾着柔软的触感,他耳朵尖跟着红起来,出了东宫时回头看了一眼。

宫门处被千金枝遮掩,貌美明艳的太子还在原地站着,目光看的是他离去的方向。

念桥抿着嘴巴,一路溜回了自己的那口大水缸,这里靠近冷宫,平日里没什么人过来,其余鬼也都有自己的地盘。

这口靠墙的水缸没人跟他抢。

他好几日没有出现,阴影里几道鬼影钻出来,瞅着他的方向窃窃私语。

“看那小鬼面色,一看便知有猫腻,他定是跑去害人了。”

“他不是经常去找鬼差,兴许今天晚上贵差就会过来抓他。”

“狐媚子的味道这么冲。”

念桥在水缸边坐着,他穿着一身红衣,缸中没有他的倒影,只有露花和枝叶,他双腿略微晃着,耳朵尖动了动。

他顺手拿了一颗石子,扔向黑影聚集的地方,石子落过去,有鬼鬼叫一声,几道鬼影散了去。

三天一晃而过,念桥在水缸边睡了三日,鬼差几日路过,瞅瞅念桥,警告了念桥一番。

“小鬼,我看你身上有人气,若是你怨念重了,过几日我们便会把你抓走,劝你尽快收手。”

念桥哦一声,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大半个鬼险些陷进水缸里。

嵇雪容他是害定了,到时候他报完仇再来抓他便是。

第三日,仿佛是算好的,他的指甲又开始变得透明,他路上摸摸自己的黑指甲,一路飘到了东宫。

路过的下人没人发现念桥,念桥偷溜进正殿,今日是个艳阳天,念桥被太阳晒得非常不舒服,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晒化了。

他注意到嵇雪容在见人,他便自己在东宫玩了一会,钻到了东宫院子的阴凉处,这里搭的有秋千。

念桥坐在上面慢悠悠地晃,他时不时地瞅两眼,这般等了半个时辰,太阳都要下山了。

几位宫女看到秋千自己在晃,吓得魂飞魄散,把此事告诉了上善,上善禀报给了方定戎,方定戎又顺便给嵇雪容提了。

嵇雪容这才看向窗外,看到一张明艳清纯的脸,念桥正晃着腿,握着秋千绳慢悠悠地**来**去。

他略微无奈,屏蔽了下人,到了念桥身旁,握住了秋千绳。

这秋千是原先云皇后为他造的,他五岁之后便不玩了,后面的院墙上长了许多爬山虎,念桥似乎挺喜欢这地方。

不知是不是在这里窝了一下午。

“何时过来的,为何不喊孤?”嵇雪容向下碰到念桥的指尖,念桥指甲实在是有些长,看着有些碍事。

念桥还在晃着,他注意到了那些宫女害怕他。

他说:“方才看你在殿中见人,我若是出现了,岂不是会吓到人。”

念桥手腕被握住,嵇雪容牵着他往正殿去,对他道:“下次过来了在正殿待着便是,孤见人不会太久。”

他跟着嵇雪容进去,在场的只有方定戎。

这个侍卫面无表情,方定戎看着嵇雪容和空气说话,用奇怪的姿势进殿,目不斜视,未曾多问一句。

“方定戎,让上善过来。”

上善端进来了许多点心,都是和上次不同的款式,点心是刚做好的,清甜的香味扑面而来。

嵇雪容对他道:“孤上次见你喜欢这些,便让人多准备了些。”

念桥确实喜欢,他揣着手进来,瞅嵇雪容好几眼,略有些纳闷。

他慢吞吞地拿了一块塞进嘴巴里,对嵇雪容道:“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

一边说着,一边瞅嵇雪容,发现嵇雪容也在看着他。

嵇雪容碰了碰他脸颊边,指尖不轻不重地捏着他的下颌肉,对他道:“未曾让你感激。”

念桥吃东西的这一会,嵇雪容和方定戎说了几句话,没一会,方定戎拿了一件奇怪的工具进来。

看起来有些像钳子,中间有一道弧形的缝隙。

念桥好奇地瞅两眼,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

直到他的手腕被握住,嵇雪容捏住他的手指,钳子对准了他的指甲。

念桥立刻要把手抽回来。

“做什么,我不要剪指甲。”念桥有些不高兴,松开了点心,挠了嵇雪容一下,他指甲长,嵇雪容手背上立刻多了几道印子。

嵇雪容握着他的手腕没有松开,对他道:“指甲长了容易伤人,剪短一些比较方便。”

念桥头一次听说,当然是剪长了更加方便,长了还能保护自己。

何况指甲长很好看。

“我是鬼,鬼的指甲都很长。”念桥要把手抽回来,嵇雪容一直扒着他不放。

他还要再闹,嵇雪容凑过来,在他眼皮上亲了一下,目光直生生地撞进他眼底。

嵇雪容模样生的好,比他还要像艳鬼,气息落在他鼻尖上,嗓音低沉中带着诱哄。

“你乖一些。”

离得这么近,念桥脸上不禁红起来,他明明没有心脏,胸口处还是在砰砰乱撞,撞得他脸颊跟着发热。

他又瞅嵇雪容两眼,略有些疑惑,明明他才是艳鬼,嵇雪容这是在学他迷惑人吗。

没等他想明白,只听咔嚓一声,念桥指甲肉传来疼痛,他瞬间炸毛,叫唤了一声,立刻抽回了手。

剪到了肉。

“你会不会。”念桥有些生气了,嗓音略有些委屈,自己吹了吹自己的手指。

嵇雪容没有伺候过人,动作笨手笨脚,注意到念桥一双鹿眸湿漉漉的。虽说不理解为什么鬼剪到了肉会痛,但是心里还是跟着紧张起来。

“是孤不好,让我看看。”嵇雪容握住了念桥的手指,表情略微歉疚。

念桥抿着嘴巴,他手指被拉过去,然后传来了柔软的触感,被嵇雪容吹吹之后亲了一下。

指尖跟着发烫起来,念桥瞅嵇雪容两眼,别过了脑袋。

接下来嵇雪容动作轻了很多,顺利地给念桥剪完了指甲。

念桥指甲都被剪掉,略有些不习惯,自己勾着脑袋看了好一会,啃了啃剩下的部分,露出来的都是柔软的肉,有些不习惯。

他才啃两口,被嵇雪容握住了手腕,嵇雪容对他道:“不能啃指甲。”

嵇雪容说不干净的话音到了嘴边,想起来念桥身为鬼不需要讲卫生。

好在念桥当真没啃了,注意力很快就被吸引,瞅见桌上有一些小人儿书。

他在先生家里的时候,曾经看过小人儿书,看不懂字,小人儿书图画很容易看懂。

嵇雪容把小人儿书拿给了念桥,对念桥道:“这些你都可以看。”

念桥哦一声,他去一边找了个地方窝着,捧着小人儿书看起来。

他看了两本,很快便把书放下来了,瞅两眼嵇雪容的方向。

虽说他喜欢在这里待着,但是他过来是要做事情的,现在什么事都没有做。

没有精气,他的指甲都长不出来。

若是有精气,兴许剪掉的指甲两三日便能长回来。

念桥眼珠子转着,把小人儿书放下来,正殿中没有人,他没管嵇雪容在做什么,直接坐进了嵇雪容怀里。

嵇雪容触上一片柔软,怀里多了个人,念桥毫无章法地吻他的嘴巴,整个人都送了上来。

“殿下,我们现在开始吧。”

念桥发现嵇雪容怀里窝着还挺舒服,因为嵇雪容身体不好,所以身体偏温凉,是他喜欢的温度。

他也喜欢嵇雪容这张脸。

嘴唇相触,嵇雪容显然没想到念桥这么主动,把书放在了桌上,将念桥抱在怀里。

“念桥,你先同孤说说,这三日你都在做什么。”

念桥在嵇雪容怀里哼哼唧唧,他沾到人就不想松开,柔软的唇瓣去触碰嵇雪容,亲了好几下嵇雪容都没有回应他,他反而被按住了。

他除了睡觉还能做什么。

“睡觉。”念桥实话实说。

“睡了三天?”嵇雪容问道。

念桥揪了下嵇雪容的头发,他察觉到了什么,指尖略微颤栗。

“嗯。”念桥不喜欢嵇雪容问来问去,他不高兴道:“我一直在我自己那里待着,哪里都没有去。”

“不要问了,若是不做我就走了。”

指甲还在光秃秃着,这个呆子作甚废话这般多。

然后念桥便被吻住了,他后脑勺被托着,唇上的力道有些重,后腰靠着桌子,他环上了嵇雪容,整个人只能由嵇雪容支撑。

这般算是什么事……他和嵇雪容。

念桥在心里不由得想,他脸颊热起来,唇间发出细碎的呜咽声,吻一路向下,令他整个人变成湿透的一张纸。

他的手腕被握住,嵇雪容的手指骨节分明,按着他的时候很有力,让他有随时会被撞碎的错觉。

念桥只嚣张得了一时,很快便原形毕露,缩进嵇雪容怀里,全身发软发烫。

整座东宫仿佛蒙上一层迷雾般的阴影。正殿中传来的叫声令人听了便面红耳赤,守在外面的宫女却个个脸色发白。

先前未曾有人踏足过正殿,加上有宫女看见了红影。

如今在殿中和太子殿下欢愉的……兴许不是人。

结束时已经到了第二日清晨,念桥走不动路,他飘回去都觉得累,索性钻进嵇雪容被子里睡了过去。

他的指甲重新长了回来,他非常满意。

嵇雪容临走时摸了摸他的指甲,被他抓了一下才收回手。

“你在此处休息,有事便喊方定戎,不用害怕他。”

“孤要去上朝了。”

嵇雪容看着鼓成一团的被子,只露出来黑色的后脑勺,他说了这么几句,念桥都没有理他。

应当听见了,因为耳朵动了动。

念桥一根手指头也动不了,他埋在被子里有些生气。

总觉得有些地方似乎错了。

为何嵇雪容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似乎很精神,他反倒很辛苦,流了很多眼泪,还要丢人丢脸。

越想越不高兴,念桥打定主意要吓嵇雪容一回。

他现在是鬼,想吓嵇雪容实在是容易了些。

“傅大人,今日殿下在欧阳先生那里,劳烦傅大人要在此处等待片刻。”

傅晴明在正殿中等着,他眼角一扫,扫到了屏风后面床榻上鼓起来一团。

念桥没有听到外面的对话,只听到有人接近他,他以为是嵇雪容,此时打定主意吓嵇雪容一回。

所以他变成了骨头。

傅晴明掀开了被褥。

床榻中央躺着的赫然是一具穿着红衣的白骨。

殿中空气仿佛静止了一秒。

紧接着“砰”地一声,傅晴明脸色发白,整个人向后退了两步,然后晕倒在地。

外面很快有人听见了动静,念桥不想被别人看见,赶紧用被子把自己裹住了。

他就算变成骨头,也是清秀的骨头,不至于把人吓晕吧?

他竖着耳朵,听见了上善略微焦急的声音。

“快来人,傅大人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