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记忆起就没在任何人面前如此放肆情绪的方柠, 等哭累了，理智逐渐归位，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纪昀。
偏偏纪昀此时还像是哄小孩似的，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她的后背。
这是她完全不习惯的安心。
从小父母就不在她身边, 奶奶年龄大了心脏不好, 她从不敢让奶奶操心。
更不要说是陈恣宇这样的朋友了，见她哭了不嘲笑她就算不错的了。
头还埋在纪昀的颈窝处, 刚才没察觉, 现在才感觉到他的衣领处已经被她的眼泪全部沾湿。
她现在一定很狼狈，额头上捆着一圈厚厚的纱布，眼睛估计肿得和杏仁似的, 还有今天拍摄时化得精致的妆容, 现在肯定已经在脸上糊成了一团。
越想越不知道该怎么抬起头来。
但他似乎是感觉到她许久没有动作，在她后背上的手顿了顿。
又为了照顾她难为情的心情, 假装没有发现她的鸵鸟行为，继续和刚才一样轻抚着她的后背。
再装不下去的方柠抬起头来，没好意思看他，头偏向了别处。
如果他这个时候问她还想不想哭，或者再关心她两句, 她一定会羞愤地想要找个缝钻进去。
但他什么都没说, 只是抬手用拇指指腹轻柔地把她脸上的泪痕拭去。
轻轻揉擦的动作，带着温热的体温。
方柠回望回去时，他那淡琥珀色的瞳孔里仿若盛了一汪清透的湖水，教人沉溺，又教人安心。
“进去吧, 我带了粥过来, 你和奶奶喝点儿。”他轻声说道。
方柠听话地点了点头。
单膝蹲跪在她面前的纪昀站起身来, 朝她伸出了一只手。
若不是场地不对，这完全就是校园里被心仪对象邀请跳舞的心动场面。
方柠把手递给他，借着力站了起来。
他伸手半揽住她，“慢点儿走。”
“嗯。”方柠悄悄地往他怀里靠了靠。
原来这世上竟有这么神奇的良药，因为他的出现，似乎连伤口都没那么疼了。
“柠柠啊。”刚刚才被陈恣宇哄好的奶奶，此时一见方柠到处都包扎着，顿时就红了眼睛。
这个车祸都快吓死她了。
她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龄，可她的宝贝孙女还这么年轻。
每每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后怕。
“奶奶我没事，就是一点儿擦伤，很快就能好了。”方柠又恢复了轻松的笑意，但这回却没了强撑的疲态。
“倒是您，要保持好心情，不然心脏又该难受了。”方柠关心道。
奶奶这冠心病，最忌情绪大幅度波动。
但奶奶忍不住气愤：“对面那车的司机怎么回事啊！怎么车开得好好的，就往路中央撞啊。”
“奶奶，刚才才说得要保持好心情。”方柠嗔了她一眼。
“就是奶奶，”陈恣宇附和道，“您心情一不好，身子又不好了，还得让我们担心。”
一旁的纪昀调高病床的高度，在**架起小桌子，从保温杯里取出粥。
“奶奶，这些我们之后都会处理的，您先养好身子。”纪昀把粥递了过去。
三个小辈孝顺又体贴，奶奶便也不再为此事伤神。
纪昀又转身替方柠布置了座位，粥碗和勺都放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这完全就是饭来张口。
把这些都看在眼里的奶奶，心下更是对这个孙女婿满意。
本来也搬了一把椅子过来的陈恣宇慢了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方柠对着纪昀巧笑嫣然。
他定在原地迟迟没有动作，在无人知道的地方，藏了很多年的心意悄悄落幕。
当奶奶看过来时，他又是平日里那副散漫的笑。
把椅子放到奶奶床前，坐下陪着老人家。
“奶奶，您边吃，我边和您说说前段时间我在外面看到的事情，特别有意思。”
在刻意营造出的欢声笑语里，假装无事发生。
等奶奶和方柠吃得差不多，天色也晚了。
“陈恣宇，你回去吧，奶奶我陪着就行了。”方柠说。
“你一个伤员陪什么陪，回家养着去。”陈恣宇不同意。
“是的柠柠，你回去休息，奶奶这儿不用你看。” 奶奶也坚持，“小纪，你送柠柠回去吧，小宇陪着我就行了。”
“你能行吗？”方柠一步三回头。
“行行行，纪领导，你快把她带走。”陈恣宇赶着他俩出门。
在他们出病房后，立刻就把门关上了。
方柠两手一摊，索性听话回家。
只是她左腿受了伤，走起来不太方便，即使是扶着纪昀，他们走到医院的电梯也花了不少时间。
“不好意思啊，纪医生，要不打个车回？”方柠提议道。
虽然家离医院也就步行十分钟左右的距离，但以她现在这个步速，怕是得花上半小时。
“不用。”纪昀回答。
正当方柠还在疑惑时，电梯门打开了，她突然腾空被纪昀抱了起来。
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颈，紧接着才察觉到自己紊乱的鼻息和心跳声。
“这个距离打车，师傅会不高兴的。”纪昀一脸正色地说道，如果忽略他耳后的绯红的话，可方柠这个角度看得正正好。
“也是，”方柠抿嘴笑，特地帮他圆话，“上次距离一公里的路程，我叫了车，还被司机师傅教训了一顿呢。”
可这话听起来又仿佛是在故意取笑他的小伎俩。
瞬间，他的耳后红得又更加显而易见了。
怕逗得过火，他气急败坏把自己放下原地打车，方柠又补了一句：“我是说真的。”
就差把那天的日期和具体事件也回忆起来和他讲讲了。
好在纪昀领情，顺着她的话说道：“那我们还是不要给师傅造成麻烦了，这点儿路程还是自己解决。”
所以，他的解决办法，就是一路公主抱把她抱回去么？
她想，她今天一定还不够累，不然此刻怎么脸上的肌肉还有力气做向上的提拉运动。
“嗯。”方柠笑着答。
笑他的可爱，用这种一眼就能看穿的小花招，却能轻易让她甩掉所有的坏心情。
晚风习习，深秋树叶飘摇而下，落在地上。
纪昀沉稳的步子踩在上面，发出细碎的声音。
又把她往怀里埋了埋，生怕刚受伤的她吹到凉风。
方柠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头埋在他的颈窝里。
心跳贴着心跳。
在这无人说话的夜里，她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心跳比她的更快。
“小纪医生，这是怎么了？”到小区门口，保安老李看到纪昀抱着人不太方便，赶忙过来帮忙开门。
“这是小方医生吧，”老李最近总见到他们俩同进同出，也认识了方柠，“天呐，今天新闻上那个是小方医生吧？”
一路上没什么人，被纪昀抱着，方柠还不觉得有什么。
但此刻被认识的人正面撞上，方柠有些不好意思。
可被人直接叫了名字，她只好转过头来打招呼道：“李叔晚上好。”
“哎哟，伤得严重吗？”老李问。
“不严重不严重。”方柠笑着回答。
这说得肯定是场面话，都被小纪医生抱着回来了，肯定是伤得很严重。老李心想。
“快回去修养吧，小方医生可是大英雄，那新闻都说了，要是没有你，那几个人可能就活不下来了。”老李夸赞道。
这过于夸张的头衔方柠不敢当：“不至于不至于。”
“要不你把我放下来？”这小区里说不定就碰上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
“快到了。”纪昀抱着她的手没有丝毫松动。
好在夜深人静，避免了方柠的再次尴尬。
却在他们进了电梯后，有人跟在后面也进来了。
听声音像是住在他们楼上的那对年轻小情侣，上次方柠还和他们打听他们手上拎着的蛋糕是在哪里买的来着。
方柠立刻把头埋进纪昀的肩膀里。
但余光也能看到女孩扯了扯男孩的衣袖，俩人同时看了过来。
“你快把我的衣服扯坏了。”纪昀转过头来，用只能被他们俩人听见的声音说道。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朵上，掀起酥麻的痒意。
方柠这才发现自己无意识地拽紧了纪昀后背的衣服，连忙松了手。
许是后进来的情侣也觉得尴尬，开始聊起社会新闻。
“那女医生是真的勇啊，自己车祸了还下来救别的人。”
“要我说，那豪车司机真是上辈子积德，自己作孽，被撞的人还救了他。”
浑然不知，他们讨论的对象此刻正在他们身边，害羞得不敢抬起头来。
终于到了19楼。
他们出来了还听到电梯里，女孩对男孩说：“天呐，那个帅哥好浪漫啊，公主抱诶。”
旁边男孩吃味地说道：“你受伤了我也公主抱你。”
“你平时都不健身，能抱得这么好看吗？”
“……”
“按下密码。”纪昀在家门口停下，对怀里的人说。
方柠这才回过神来，按下“0927”。
纪昀动作轻柔地把她放在沙发上，倒了一杯温水放在她手边。
抱着她走了这么长一段路，他竟一点儿都不喘。
捧着水杯低头喝水的方柠，却偷偷抬眸观察着他。
“稍等我一会儿。”纪昀放下这句话，就进了房间。
茶几上还放着他们上次一起移栽的郁金香，可惜前几日还开得正好的花已经有点儿蔫了。
方柠微微叹息，却也没有办法。
毕竟这种花束里的花基本都不可能种活的，能保持这么几天的活力，已经很不错了。
两家之间不过几步路的距离，但为了能和纪昀再多些相处时间，方柠在纪昀出来时果断开始卖惨。
她把脑袋搭在沙发背上，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我腿有点儿痛，能不能麻烦纪医生再把我抱回家？”
“算了吧。”纪昀没同意。
但紧跟着的下一句却是：“我把客卧收出来了，你住我这边吧。”
方柠愣住。
就听纪昀一本正经地分析原因：
“不是腿不方便吗？一个人在家摔了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勇还是纪医生更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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