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战役结束了。

极度疲劳的九兵团终于得到了在威兴休整的机会。

十几天前快反营造成的那次大爆炸几乎彻底毁了咸兴。其直接结果是,美国人失去了储备在威兴用于反击作战的物资。与之相应的是,志愿军在占领咸兴后也没有得到急需的各种物资。

好在东线美军己经究全撤离,西线美军也打了大败仗。美军的空袭次数六为减少,负责东线保障的后勤部门终于可以集中全力住咸兴抢运物资,这才稍解了九兵团物资匮乏的困境。

本次战役,快反营先是全歼南朝鲜一个辅重营,缴获大批物资,解了前线部队的燃眉之急。而后摸清了美军陆军第7师第31团的虚实,为兄弟部队最终金歼这支美军创造了条件。之后,炸毁水门桥,并在水门桥至真兴里一带阻击美军整整2天,给九兵团的追击争取了时间,虽然因为九兵团各部损失大、机动能力不足最终导致各部在追击战中的战果不甚理想,但快反营的贡献还是有目共睹的。而快反营最后对咸兴的袭击更是破坏了美军的反击计划并最终迫使东线美军全面撤退。

总之,快反营在二次战役的表现得到了兵团部乃至志司的高度评价。但快反营的损失也是空前的。战役开始前,快反营的总兵力为四百五十人左右。但现在,快反营的总兵力加上伤员也只有二百出头。短短一个月时间,兵力损失就超过了一半,这大大超出了周卫国的预期。

快反营在休整了几天后,除了伤员,单从身体上来说,基本上己经恢复到了正常状态。但从心理上,就很难说了。休整期间,快反营官兵当中做恶梦、失眠、注意为不集中的现象极为普遍。这其中,表现最明显的就是三连连长何兵,自从部队休整以后,几乎都是整天呆坐着不说话。

按理说快反营的干部战士都是老兵,在国内也都经历过不少战斗,本不应该有这么大的反应。但是,他们在国内经历的战争无论是对手还是作战的惨烈程度,都无法与入朝后与美军的作战相比。这样的反应倒也算是正常的。

周卫国自然不可能知道这就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表现,但他还是觉察到了不对劲。他还清楚记得自己在经历过地沪会战和南京保卫战后的情况,所以一方面亲自和快反营的干部战士谈心,一方面也逐步恢复了快反营的日常训练。这样双管齐下,快反营的情况终于有所好转。

这一天,周卫国正在快反营营部的帐篷里写总结材料,营部通讯员王四喜突然跑了进来。

激动地对他说道:“营长,司令员来看望我们了。”

周卫国一愣,说:“谁来了?”王四喜说:“是宋司令员来了!”

周卫国这才反应过来,起身整了整衣帽,说:“人到哪了?”王四喜说:“刚进驻地。营长,要不要吹紧急集合号?”

周卫国说:“为什么要吹紧急集合号?”

王四喜说:“司令员来了啊!”

周卫国笑了,说:“算了吧,我们去迎接就行了。宋司令员应该不会在意这种虚头八脑的东西。”

说完走出了营部。

王四喜“哦”了一声,紧跟在周卫国后面。

周卫国出了营部不久,就见一行人迎面走了过来。

当先一人四十多岁年纪,虽然穿着普通军装,行止可却颇有气度。周卫国认得他正是九兵团司令员宋时轮。立刻迎了上去,立正敬礼道:“司令员好!”

宋时轮回了个礼,说:“周卫国同志,今天我正好来看望二十军,听说你们营的驻地也在这里,就顺便来看看你们。事先没有跟你们打招呼,莫怪莫怪。”

周卫国说:“司令员太见外了吧?我们可都是您的兵。”

宋时轮夹道:“这可不一样。你们营还是陈老总的心头肉呢。”

周卫国笑笑,说:“在朝鲜,我们就是九兵团的兵!”

他刚刚看了一眼,发现跟在宋时轮后面的只有兵团部的几个参谋和他的警卫员,开始时不免有些奇怪。既然快反营驻地和20军休整的地方离得那么近,宋时轮又是刚从20军过来的,怎么20军的几个领导也不陪一下司令员?此刻听了宋时轮的话,他立刻想起自己的快反营是直接隶属九兵团指挥的,估计九兵团的三个军长谁都不好意思以他的上级自居跟着来快反营“视察”,便也释然了。

宋时轮一挥手,说:“走,看看部队去。”

周卫国应了一声,立刻当先带路。

众人来到快反营的训练场时,快反营的训练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周卫国让王田喜把三个连长都叫了过来,向宋时轮做了介绍。

在路上周卫国己经简单汇报了快反营在这次战役中各次作战的情况,所以宋时轮在见到孙大胆等人后,和他们一一握了手,并对他们在本次战役中的表现嘉勉不己。

随后,宋时轮又观看了快反营的训练。

从头到尾,宋时轮都赞不绝口,最后忍不住感叹道:“果然不愧是我们华野百里挑一的精锐!”

宋时轮的这句话却让周卫国鼻子直发酸。连快反营这样百里挑一的精锐部队在这次战役中都伤亡过半。这次战役的惨烈也就可想而知了。

宋时轮很快就注意到了周卫国的异样,自然明白自己的话触动了他的伤心事。其实这几天他视察九兵团各部,无论到哪支部队,都能明显感受到一种哀伤的氛围,相比之下,快反营这种热火朝天抓训练,积极向上的气氛才是他最乐于见到的。

宋时轮拍了拍周卫国的肩膀,说:“周卫国同志,我们去你的营部坐坐吧。”

周卫国说道:“是。”

一行人进了快反营营部,宋时轮首先开口说道:“你们营在水门桥到真兴里那段的阻击打得很不错!美军陆战一师号称美军王牌,却硬是被你一个营给挡住了!”

周卫国说:“其实我们直接面对的敌人并没有一个师,应该只有美军陆战一师的三个营。”

宋时轮说:“只有三个营?口气不小嘛!那可不是普通的三个营,是有飞机大炮火力支援的三个营美军!”

周卫国说:“司令员,当年您还是华野十纵司令员时,在国军中就流传着‘排炮不动,必是十纵’的话,我是您的部下,当然也要能打阻击战。”

宋时轮说:“国军和美军是没法比的!人家说我擅长打阻击,我看你的阻击比我打得好,因为你打的是美军。”

随后低声说道:“要知道,新兴里那里也只有三个营美军。”周卫国也低声说:“司令员,歼灭战和阻击战是不一样的。”

宋时轮摇了摇头,叹道:“这次作战,我们需要总结的教训太多了!就比如对你们快反营的使用吧。我知道,你们的阻击虽然打得好,但阻击战并不是你们的专长,像袭击咸兴这样的作战才是你们的强项。而且,这次阻击你们营付出的伤亡很大,我有责任。但是,让你们打阻击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这一点希望你能理解。当时水门桥以南己经没有我们的部队了,如果不让你们上,美军就能顺利撤退,我们也没时间组织力量追击,还给了美军足够的喘息时机。最新的情报表明,所谓的‘联合国军’在东线一共集结了三个美军师和两个南朝鲜师。整整五个师的敌人,幸亏他们都撤退了,否则,一旦让他们缓过气来反咬我们一口,我们九兵团就危险了!现在我每次想到这一点就会后怕,背上都要出一身冷汗!所以,对于你们快反营阻击美军和袭击咸兴这两次战斗的贡献再怎么表扬都不为过!兵团部己经决定授予你们营特等功,并上报志司。”

周卫国说:“谢谢司令员。我们都是军人,既然穿上这身军装,我们就不会惧怕牺牲。为了国家战死疆场,这本身就是我们最大的荣誉。”

宋时轮紧紧握住周卫国的双手,感动地说:“周卫国同志,感谢你,感谢快反营。我这次来,既是代表兵团部对你们营进行慰问,另外也是想问问你们有什么要求,兵团部一定尽量满足。”

周卫国说:“司令员,我只有一个请求。”

宋时轮说:“请说。”

周卫国说:“自快反营这次损失很大,急需补充。”

宋时轮说:“这个没问题。国内的补充兵员到了之后,我一定让你们快反营优先挑选。”

周卫国说:“司令员,从补充兵员里挑的人恐怕这不到我们快反营的要求。”

宋时轮说:“这倒是。不然你就从九兵团的老兵里挑?不过这次部队伤亡很大,你们挑选的余地恐怕不多。”

周卫国说:“司令员,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当初我们快反营离开上海时,还留下了一部分人,因为陈市长要用这批人做骨干组建第二个快反营。我想,这个新组建的快反营无论是武器装备、日常训练还是战斗力都应该和我们快反营相差不大。您能不能跟陈市长说一声,从那个快速反应营抽调一部分兵力补充给我们?”

宋时轮一呆,说:“你的这个要求我恐怕还不能马上给你管复,我还要先请示陈老总。”周卫国说:“司令员费心了。”

宋时轮起身说道:“我也该走了。对了,过几天国内的慰问团就要到了。有个记者对你们快反营的事迹很感兴趣。兵团部也打算重点宣传一下你们快反营。所以慰问团到了以后,会安排对你的采访,你准备一下。”

周卫国一愣,说:“司令员,能不能不采访?”

宋时轮板着脸说:“不能,你是快反营营长,不采访你采访谁?”

周卫国说:“司令员,其实我倒不是担心记者对我的采访,我主要是担心对快反营的宣传。”

宋时轮说:“你担心什么?”

周卫国说:“司令员,有句俗话不是叫‘人怕出名猪怕壮’嘛!您也知道,我们快反营性质特殊,承担的任务也特殊。我们的作战特点就是出其不意,所以做好保密工作非常重要。如果对快反营进行宣传,让我们今后潜在的敌人了解了我们,恐怕会对我们今后的作战产生不利影响。”

宋时轮想了想说:“采访还是要采访的,宣传也是要宣传的。这是政治任务,不过宣传的尺度我会控制的。”

周卫国说:“如果一定要对我进行采访,对快反营进行宣传,那我有要求。”宋时轮说:“什么要求?”

周卫国说:“首先,在对快反营的宣传报道中,不能出现快反营的番号,不能透露我们快反营的训练内容。其次,不能公开我们快反营历次行动的细节。最后,对我本人和快反营任何人的采访都不能拍照,也不能泄露包括我在内的所有快反营干部战士的真实姓名。”

宋时轮笑着说:“你的要求倒不少。”

周卫国说:“司令员,这些要求希望您都能满足。”

宋时轮说:“好吧,我管应你。”

周卫国说:“谢谢司令员。”

宋时轮说:“你是不是有点太小心了?”周卫国说:“小心驶得万年船。”

宋时轮摇头笑了。

送走宋时轮一行后,周卫国回到营部,想起现在对快反营来说最重要的兵力补充问题有了着落,心情也好了一些。

几天以后,周卫国刚走出营部的帐篷,眼前突然闪起一道自光(抱歉,这个看起来很像穿越先兆),顿时两眼一花。

周卫国闭上双眼,过了好一会儿,眼睛才恢复正常。

等他睁开双眼,就见一个穿着棉衣,手上拿着一个照相机的女子微笑着站在自己面前,旁边则站着通讯员王四喜。王四喜这时候正在偷笑。

想必刚刚的闪光就是那女子手中相机的镁光灯发出的。

周卫国一皱眉,对王囚喜说道:“四喜,这是怎么回事?”

王四喜刚要说话,那女子就开口说道:“请问你就是周卫国同志吗?”周卫国说:“我是周卫国,你是……?”

王四喜抢先说道:“这位是跟国内慰问团一起来的记者。”

周卫国这才想起宋时轮前几天对自己说过将要有记者采访自己的事,便冲那女记者点了点头,说:“你好。”

女记者上前一步,向周卫国伸出右手,说道:“周营长你好。我叫方晔,方是方向的方,晔是南北朝那个范晔的晔。”

周卫国握了握方晔的手后,随口说道:“范晔?写〈后汉书〉的那个?书不错,可惜他还有十志没有完成(范晔原计划将〈后汉书〉写成十纪、十志、八十列传,但在以谋反罪被处死时只完成了十纪和八十列传)。”

方晔双眼一亮,说:“周营长对〈后汉书〉也有涉猎?”

周卫国说:“哦,小时候被父亲逼着看了不少书。〈后汉书〉正好看过。”

方晔说:“原来周营长还是一员儒将!”

周卫国说:“儒将倒是说不上,读点书,识点字而己。难道在方记者眼里,军人都该是那种大字不识几个的大老粗?”

方晔连连摆手,说:“用营长误会了,我可没有那意思。军人保家卫国,我崇拜还来不及,哪里敢像周营长说的那样瞧不起呢?”

周卫国对她话中的微讽也不以为意,说:“方记者,你刚刚是不是给我拍了照?”

方晔说:“是啊!我来之前,你的上级就告诉我,采访的时候不能给你们拍照。我就奇怪了,我采访过那么多人,可从来没有人提出这样的要求。我这个人呢,就是不信邪,所以刚刚一见你就给你拍了一张照片。不过,你这人似乎比较上像,照片洗出来应该不错。到时候我可以送你一张。”

周卫国皱眉道:“能不能把相机借给我看看?”

方晔说:“你要相机干什么?你也会玩相机吗?”随即眼珠一转,说:“你是不是想把胶卷抽出来?”周卫国被她猜中心中想法,也不否认,说:“是的。”

方昨说:“那对不起了,我不能把相机给你。还有,你也不许强抢,要不然我就喊了!”

周卫国无语地翻了翻白眼——上级怎么派了这么个记者来?

方晔说:“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

周卫国下意识地说:“没有。”

方昨说:“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不过,相机真的不能给你。这卷胶卷我拍了很多慰问团在朝鲜慰问部队的照片,可不能让你给毁了。再说,胶卷很贵的。”

周卫国想了想,说:“那你能不能保证,胶卷冲洗后,在得到我的允许之前不使用我的照片并把底片给我?”

方晔偏头道:“看来你懂的倒还真不少!”

周卫国说:“你能保吗?”

方晔说:“如果我说不能呢?”

周卫国说:“很抱歉,那我拒绝接受采访。而且,我会向上级提出请求,要回我的照片和底片。”

方晔皱眉道:“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周卫国冷冷地看向她,对于不尊重别人的人他一贯没有好感。

方晔刚开始还赌气地和周卫国对视,但很快就受不了他有若实质的目光,泄气地说道:“好了好了,我保证,保证在得到你的允许之前不用你的照片,这样行了吧?”

周卫国淡淡地说道:“谢谢。”

方晔说:“那么,请问周营长,我们的采访可以开始了日马?”周卫国说:“你想了解什么?”

方晔说:“我对你们这支部队很好奇,能不能先给我介绍一下你们这支部队的详情?”周卫国说:“对不起,这个不能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