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之前,施麦克中校突然得到了一个好消息,陆战队第1航空联队通知他,由于陆战7团不再需要空中支援,所以他们之前呼叫的4架F-4U“海盗”攻击机可以改归陆战1团1营调配。

这个好消息立刻让施麦克中校兴奋不已。

他对空地联络官提出的第一个要求就是让2架攻击机对1081高地反斜面进行攻击。经过这一天的战斗,施麦克中校早已恨透了隐藏在1081高地反斜面上的中国人的迫击炮阵地。

不久,4架攻击机果然飞临1081高地上空,随后,其中的2架攻击机就在空地联络官的引导下向1081高地反斜面投下了凝固汽油弹。

随着一连串的爆炸声响起,1081高地后方顿时腾起了大火。

施麦克大感畅快,又让空地联络官引导剩下的2架攻击机攻击1081高地中国军队的主阵地。

很快,剩下的2架攻击机就向3连主阵地投下了凝固汽油弹。

短短几分钟后,整个1081高地就变成了一片火海。

至此,施麦克胸中这一天多来的闷气总算出了个干净。

美军攻击机在投弹之后就返航了。

而1081高地现在处处是火,施麦克倒也不急于让部队发动进攻。

美军的4架攻击机刚刚出现的时候,何兵就猜到美军马上要发动空袭了,所以立刻命令战士们隐蔽。

3连本就在1081高地的反斜面构筑了不少防炮洞,而且由于人手和时间都更充足,1081高地反斜面的防炮洞比891高地的防炮洞修筑得更坚固,这些防炮洞除了可以防炮击,对于一般的航空炸弹也具有防护力,所以何兵下达隐蔽的命令后,3连官兵都躲入了防炮洞里。

由于这一天多来的战斗中美军都没有对1081高地发动空袭,3连又不像水门桥方向的1连和2连那样有狙击小组和炮排预警,还不了解美军这两天的空袭特点,所以何兵万万没有想到,美军飞机这次空袭投下的不是航空炸弹,而是凝固汽油弹!

在连串炸弹落地爆炸后,何兵根据爆炸的声音就本能地意识到了不对劲,但他还没来得及弄明白这不对劲究竟在哪里,火势就起来了。

短短几分钟内,3连的大部分防炮洞就被火焰吞没。何兵等人因为在美军之前的炮击时最后撤回1081高地反斜面,就近躲进了反斜面边缘的防炮洞,幸运地没有被美军的凝固汽油弹波及。

1081高地反斜面的积雪本就被美军的炮击给炸得七零八落,所以凝固汽油燃烧起来丝毫没有受地面积雪影响,威力得以充分发挥,竟然足足燃烧了近一个小时才渐渐熄灭。

这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天黑后的气温本来比白天要低,但何兵离开自己待的防炮洞后,却觉得热气逼人。

附近几个防炮洞也没有被大火波及,所以躲在里面的战士这时也都离开了防炮洞。

何兵粗粗清点人数后,发现竟然只有三十几个人,连一个排都不到!

何兵强忍心中的不安,匆忙打着手电带领战士们向火场中赶去察看部队的伤亡情况。

单看大火过后已被烤得焦黑发硬的地面,何兵就有了不祥的预感。

这时,众人已经来到火场最边缘的一个防炮洞口,何兵立刻带头冲了进去。

刚进洞口,就见洞中躺着9名战士。

何兵在手电光亮下看清了战士们的样貌,大声喊着他们的名字,却无人应答。

何兵走近一探他们的鼻息和颈动脉搏动,这才发现这9名战士早已牺牲多时。

细看之下,这9名战士身上除了之前战斗的伤痕外,并无其他伤痕,唯一异样的是这9人身上**的皮肤都呈现出一种樱桃般的红色(一氧化碳中毒的表现)。

何兵勉强站起,不由一阵眩晕,一咬牙,带着战士们向下一个防炮洞跑去。

刚到第二个防炮洞口,何兵就闻到一阵焦糊味,不由自主地掩住口鼻,走进了洞里。但眼睛顺着手电光亮只看了一眼,何兵就已睚眦俱裂。

只见洞里姿势各异地躺着8具尸体,严格说来,这8具尸体已经不能称之为尸体,而只是焦炭!就连洞壁也是和洞外地表一样焦黑一片,显然这个防炮洞不幸被美军的凝固汽油弹命中,以致凝固汽油都溅进了洞里,由此导致了这样的惨状。

跟在何兵后面进洞的战士也看到了这一惨状,不由个个面露悲愤之色。

何兵颤声说道:“再去其他洞里看看!”

说完,转身出了这个防炮洞,带头冲向第三个防炮洞。

等所有防炮洞都找完,何兵已经瘫坐在地上。

1081高地反斜面的防炮洞虽然修得结实,但由于没有考虑到要应付凝固汽油弹,所以纵深不够,通气口也不多,而凝固汽油弹的杀伤效果本就不是靠冲击波和弹片,而是靠具有极强附着力的凝固汽油燃烧后释放的高温和长时间燃烧消耗氧气等燃烧后效上。所以曾被大火波及的防炮洞竟然无一例外,一个活人也没有!

整个3连,现在已经只剩下这不到一个排的人了!

万幸的是,和营部联络的电话线却因为深埋地下而只遭到部分破坏,当通讯员将备用的电话机接上后,何兵颤抖着拿起了电话听筒,要通了营部。

电话接通后不久,在听到电话听筒里传来周卫国的声音后,何兵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了起来。

周卫国听见何兵的哭声,不由大惊,对着电话吼道:“别哭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阵地丢了?”

何兵强忍悲痛,咽着说:“营长,阵地没丢,但我们三连……只剩不到一个排了……”

接下来,何兵就将下午的战况和1081高地遭到美军凝固汽油弹攻击的情况简要向周卫国汇报了一遍。

在电话里听完何兵的汇报,尤其是3连的伤亡情况后,周卫国沉默了。

3连遭受这么大的损失,他比谁都痛心,也比谁都要自责。说到底,3连对美军凝固汽油弹的警惕性不够,他这个营长也难辞其咎。但现在既不是悲伤的时候,也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从今天的战况看,美军为了突围已经孤注一掷,集中了所有能集中的力量。以快反营一个营的兵力要想挡住美军来自两个方向有着绝对优势兵力和充足炮火及空中支援的进攻,无异于痴人说梦。到现在为止,快反营阻击美军已经超过了兵团部要求的二十四小时,这本身就是个奇迹。现在,负责阻击真兴里方向美军的3连伤亡大半,负责阻击古土里方向美军的1连也伤亡近三分之一。更要命的是,由于防线后撤,快反营已经无法对水门桥美军进行骚扰,凭着美军工兵的能力,重建水门桥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也就是说,古土里的美军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撤过水门桥。那时候,快反营将要面对的就不止是美军的两三个营而是整个美军陆战1师!如果硬碰硬,快反营的唯一结局就是全军覆没!现在,已经到了应该考虑撤退的时候了。

周卫国正想着,何兵却因为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周卫国的声音,不由一咬牙,说道:“营长,三连出现这么大伤亡都怪我,请营长放心,我们一定坚守阵地。快反营没有软蛋,就算只剩下最后一个人,我们也一定会守住阵地。”

听见话筒里传来的何兵的声音,周卫国立刻回过神来,沉声说道:“三连伤亡这么大我也有责任,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现在,你们所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随时做好撤退准备,一旦得到命令,立刻撤退。”

何兵一呆之后,还是道:“是。”

挂了电话,周卫国立刻让电台操作员给兵团部发报,汇报了当天的战况和快反营的损失情况。

半小时后,兵团部发来回电,内容很简单:“命你部相机撤退。”

收到这个回电,周卫国心中大定。

说实话,他还真怕兵团部再像前天一样下达个“不惜一切代价”的命令。

其实仗打到现在,即使快反营真的“不惜一切代价”,也不足以左右战局的发展。何况快反营的强项并不是打阵地战。兵团部对此显然有着清醒的认识。

既然兵团部同意快反营撤退,那现在就只剩下撤退的技术问题了。

水门桥恢复通车的消息一传回古土里,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欢呼。

这意味着,他们得救了。

很快,各部队就按照史密斯少将临行前安排好的撤退顺序离开古土里,向水门桥开拔。由于工兵营营长帕特里奇在关键时刻架桥成功,拯救了陆战1师,所以陆战1师第1工兵营余部得到了首先出发的殊荣。

6点半左右,陆战1师第1工兵营余部车队抵达水门桥。

在略作准备之后,工兵营的车辆就开始在工兵们的手电筒(由于吃够了志愿军狙击手的苦头,美军可不敢在桥两头架上探照灯)引导下摸黑过桥了。

为了抒发自己喜悦的心情,帕特里奇特地坐上了第一辆吉普车,通过车辙桥抵达对岸。

随后的4辆卡车通过时都很顺利。

当帕特里奇回到桥边时,正好看见第6辆车通过车辙桥。

这是一辆后面牵引着推土机的履带式牵引车。

牵引车刚驶上桥面时,履带还压着车辙桥两侧的钢梁,但走不到一半,车身就向左偏了,右侧的履带离开了钢梁,压上了钢梁中间铺的木质车辙板。

只听“喀喇”一声,木质车辙板应声断裂,随后掉落悬崖。

司机也意识到了不对劲,赶紧踩刹车将车停了下来。

车停下后,司机探身出去一看,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只见牵引车右侧的前半部分已经悬在了车辙桥两侧的钢梁之间,由于车辙板掉落,实际上牵引车已经悬空,幸亏左侧履带和右侧履带的后部还压在钢梁上,而后面牵引的推土机又恰好反过来给了牵引车向后的拉力,这才让牵引车获得了微妙的平衡,否则就要掉下悬崖了。

不过,牵引车现在虽然平衡了,情况却也并不乐观,只要稍有不慎,随时都可能掉下悬崖。以桥面和桥底的落差再加上峡谷的坡度,掉下去不一定粉身碎骨,但肯定是死定了。

帕特里奇苦笑着看着这一幕。

没想到自己只离开了这么一会儿就出事了,这群人还真是不让自己省心。

但这时候却也不是责备司机的时候,所以帕特里奇大声说道:“把车慢慢倒回去。”

惊魂未定的牵引车司机应了一声,赶紧挂倒档,将牵引车往后倒去,但倒车的时候,司机却把方向盘打得过大,以致牵引车的右前方履带压上钢梁后,右后方的履带却又压上了木质车辙板。随着一声“喀喇”声,又一块木质车辙板被压断掉落悬崖。这回,牵引车又变成了右侧后悬空。

眼看牵引车就要掉下悬崖,桥两头的工兵忍不住都大声喊叫了起来。

牵引车司机听见桥两头的惊呼声,赶紧踩刹车,因为刹车踩得太猛,发动机一下子就熄火了,万幸的是,车总算停下来了。

帕特里奇深吸一口气,大声对司机说道:“再发动,别急,动作慢一点。”

牵引车司机这时额头已经满是大汗,听了帕特里奇的话后,连连点头,但连着打了几次火都没把发动机给发动。

帕特里奇大为担心,赶紧喊道:“停下,别再动了。”

牵引车司机停下了动作,哭丧着脸对帕特里奇说道:“长官,我现在该怎么办?”

帕特里奇强压下心头怒火,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说道:“现在,别紧张,按我说的做。两手不要动,首先,把左脚从离合器上拿开。”

牵引车司机应了一声,依言松开踩在离合器上的左脚。

帕特里奇又说道:“再把右脚从刹车上拿开。”

牵引车司机低头看了一眼,说:“可是,长官,我的右脚现在正踩在油门上。”

帕特里奇心里暗骂了一句“白痴”,嘴上却说道:“不管你的右脚在刹车上还是油门上,都给我拿下来。”

牵引车司机松开右脚,说:“长官,我已经把右脚拿开了。现在我该怎么办?”

帕特里奇说:“现在,把你的双手从方向盘上拿开。”

牵引车司机依言松开握在方向盘上的双手,说:“长官,现在呢?”

帕特里奇强忍心头怒火,说:“现在,打开右边车门,慢慢下车,再回到桥头那边。”

牵引车司机一呆,说:“长官,那车怎么办?”

帕特里奇说:“你别管了。”

牵引车司机“哦”了一声,打开右边车门,小心翼翼地下了车,随后顺着车身右侧回了桥头。

帕特里奇大声对着桥头喊道:“普罗瑟中士在不在?”

桥头有人回答道:“长官,我在这里。”

帕特里奇说:“你过来,把车倒回去。”

普罗瑟是工兵营驾驶技术最好的人,帕特里奇这时候当然要找这样可靠的人。

不一会儿,普罗瑟中士就从桥头走了过来,小心的上了车,关了右侧车门,却又打开了左侧车门。

上车之后,普罗瑟中士熟练地将档位杆挂在空档,踩下离合器和刹车,随后拧动车钥匙打火。发动机在发出一阵轰鸣后,终于发动了。

普罗瑟先将方向盘回正,又将档位挂在1档后,左脚缓缓松开了离合器,但右脚的刹车却只是轻轻松开。牵引车在一阵抖动后,缓缓向前驶去,就在牵引车缓缓前进的同时,普罗瑟在桥两边手电筒的亮光下,边探头看着左侧履带和车辙桥钢梁,边轻轻转动方向爬,把牵引车往前开。在前进一两米后,普罗瑟果断踩下离合器和刹车,将牵引车刹住,然后将档位挂在空档上。

这时,牵引车两侧的履带都正好压上了车辙桥钢梁。

普罗瑟松了口气,指挥几名工兵将后面牵引的推土机卸下,再用别的卡车牵引走,最后,普罗瑟将牵引车挂了倒档,轻松地沿着车辙桥钢梁倒回了桥头。

等普罗瑟将牵引车倒回桥头,帕特里奇总算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帕特里奇又皱紧了眉头。

车辙桥的两块木制车辙板都被牵引车压断了,现在的车辙桥,基本只剩下两条钢梁。

M2式车辙桥原本是按照中间的木制车辙板通行轮式车辆,而两边的钢梁则承载履带式车辆来设计的,现在,木制车辙板已经损坏,履带式车辆固然可以压着两侧钢梁过桥,但轮式车辆怎么办?

看着两根光秃秃的钢梁,帕特里奇陷入了沉思。

不久,帕特里奇突然心中一动,从随身的工具袋中拿出一个卷尺,走到一辆吉普车前,又叫来一名工兵帮忙拉开卷尺,随后测量了吉普车两侧车轮之间的距离并记录。

接着,帕特里奇又过了桥,测量了其他各种车辆两侧车轮之间的距离。

最后,帕特里奇又测量了两根钢梁之间的距离。

在比较了所有数据后,帕特里奇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136英寸(约3.45米)!”帕特里奇大声说道。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他们都不明白帕特里奇在说什么。

帕特里奇很快就反应过来,微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喃喃道:“怪我,怪我没说清楚。”

随后,帕特里奇就大声说道:“小伙子们,赶紧动起来,把车辙桥两侧钢梁的间距调整为136英寸。这个间距可以保证所有车辆的轮子或履带都压上钢梁。”

工兵们这才明白帕特里奇的意思,大喜之下,立刻行动了起来。

在起重机和撬棍的帮助下,工兵们很快就将车辙桥两侧钢梁的间距调整到136英寸。

随后,帕特里奇命令普罗瑟驾驶那辆牵引车过桥。

普罗瑟驾驶着牵引车缓缓驶上这两道钢梁,尽管由于钢梁之间间距大大缩小,牵引车两侧的履带只能保证内缘各压上钢梁2英寸(约5厘米),但最后牵引车还是安全抵达了对岸。

接下来,帕特里奇又让一辆车轮间距最小的吉普车过桥。

尽管136英寸的宽度对吉普车来说显得有些宽,但还是保证了吉普车车轮的外缘各压上钢梁约1.5英寸(约3.8厘米),所以这辆吉普车也安全过了桥。

最宽和最窄的车都能通过,帕特里奇终于放心了。

但有了那辆牵引车的前车之鉴,帕特里奇却再不敢大意,亲自守在桥头指挥着车辆通行。

随着古土里美军不断涌来,桥头很快就堵满了各种车辆。但车辙桥的现状却又让这些车辆在通过时不得不放慢速度。

这些挤作一团的美军无疑是最佳的攻击目标,这时候如果志愿军对美军发动突袭,美军必将遭到惨重损失。

但是,离水门桥最近的快反营都距水门桥足有3公里。

不得不说,陆战1师的确很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