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凉,已经过了全天通风的季节,问诊室这会没开窗通风,鼻腔周围萦绕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

大夫将手里的片子对准日光灯,目光渐渐凝重起来。

他把手搭在顾淮的踝关节,还没用力,顾淮便先倒吸了一口凉气,谨慎问道:“会残吗?”

大夫没料到患者会因为扭伤而问这个问题,先是一愣,大概是察觉到自己刚才的表情过于严肃,他缓缓放下手里的片子,对着顾淮干笑两声:“不会,小小的扭伤而已,小伙子不用担心。”

顾淮看着大夫变脸似的瞬间换上职业微笑,心中稍有迟疑,但鉴于相信大夫的话准没错的道理,他强行打消了心中的杂念。

大夫趁着他跑神的功夫,突然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嘶-”

单调直白的痛意冲上天灵盖,瞬间让从小怕疼的顾淮头皮一麻,他紧紧咬着后槽牙,生怕自己稍微不注意就喊了出来。

顾淮靠着椅背微微仰起脖子,顶上的白炽灯的光有些晃眼,他伸手不着痕迹擦去了眼尾的生理性泪水,压低声音道:“叔,下手轻点,真的疼。”

大夫没有察觉到到他的异样,鼓励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忍忍就过去了。”

顾淮听到这句话,一时间感到欲哭无泪,是啊,忍忍他就下去了。

临走前,大夫将眼睛从泛着白光的显示屏移开,叮嘱他:“少走点路,最近把能翘的课都直接翘了吧。”

“啊?”顾淮很难相信,他竟然可以在校医院听到如此贴心的医嘱,抬眸惊讶地对上了大夫的视线。

大夫轻咳一声,换了种修辞:“我是说,不重要的课可以向导员请假。”

顾淮:“……”

顾淮谨遵医嘱,果断把下午的那节水课给翘了。

由于昨晚没有睡好,他的午觉一直睡到傍晚,室友这个点还没回来,寝室没开灯,黑压压的。

顾淮顺手拍开床头夹的小台灯,调低亮度后,眯着眼睛拿起枕边的手机,凑近,习惯性地点开标有红点的社交软件。

他睡觉不喜欢被人打扰,手机在闭眼之前一定会调到静音状态,因此偶尔会错过班群的重要通知,刚上大一那会被班长提醒两次,之后便养成了睁眼先看社交信息的习惯。

最上面的一栏是几分钟前,班长发给他的一份文档——班级根据上学期成绩和综合量化排名,选出来的奖学金的名额。

密密麻麻的几栏信息,顾淮刚醒,头昏脑胀地确定完自己的信息无误后,点叉退了出来。

顾淮:没有问题。

班长估计一直在守着手机等回复,消息刚发过去,他便收到了两个ok的表情包。

距离晚上给高中生补课的时间还差一个小时,他揉了把额前的碎发迷迷瞪瞪下了床,准备出校门之前先拐一趟食堂。

大概是这部分知识较难理解,等顾淮完成今日的授课计划时,已经九点半。

商业街的夜市正是最热闹的时候,电动车的电量即将告罄,他单脚撑着地,缓慢穿过稠密的人流。喧嚣掩过细细簌簌的脚步声,他盯着面前各种散乱的背影,漫不经心地往前挪动。

肩膀被忽然撞了一下,顾淮晃过神,转头看了眼。

不远处的男人弓着腰,双手揣在上衣口袋里,他微微垂着脑袋,眼神似乎在打量四周。

鬼鬼祟祟。

顾淮皱了皱眉,下意识把手伸进口袋摸了一下,我靠,手机没了。

不会这么倒霉吧?

还真会。

“不好意思,让一让。”顾淮迅速把电动车掉了个头,追了上去。

男人察觉到身后的异常,转身跑了起来,娴熟地钻进一侧的巷子。

老城区里的房子挨的紧,中间的路十分狭窄,顾淮观察完路况,想也没想,下了车,一头扎进巷子里。

-

下午的课结束后,乔牧阳回家洗了个澡。

他对着镜子打理好头发,拐进卧室,从衣柜里挑了件夹克,一边往身上套,一边向外走去。

他租的这套房子位置远离街道,到了晚上便显得相对寂静。

低头给乔南发了条微信——姐,我到路口了。

乔牧阳从烟盒里掏出最后一支烟,叼在嘴里,点燃。

昏黄的路灯下是一团黑影,乔牧阳抬眸朝那个方向扫了眼,嘴角勾出一个漂亮的弧度,他用力捏扁手里的烟盒,丢进旁边的垃圾桶。

“艹,谁他妈这么没素质。”顾淮环顾四周,老旧城区很少安装监控,暮色里连一个监控摄像头都看不见。

他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

脚踝火辣辣的痛意过电般顺着神经直冲大脑,他一瞬间差点疼晕过去,扶着电线杆哆哆嗦嗦坐了下来。

顾淮无助地看了眼肿得老高的脚踝,十分懊恼。

他这几天是撞哪门子邪了?

路对面,乔牧阳穿了件黑色夹克站在破落的巷口抽烟,他微微仰着头,下巴与脖颈在光影下形成了一道流畅漂亮的弧线。

看上去还真他妈够味儿。

橘红色的火光一明一灭向他靠近。

“凹造型呢?”乔牧阳抬腕,将积攒的烟灰抖落在垃圾桶,垂下眸子看他。

脚踝实在太疼,顾淮没有心情和乔牧阳耍嘴皮子,他把手伸了出来:“给我支烟。”

乔牧阳含着烟嘴抽了一口,缓缓吐出一个烟圈,顾淮精致的眉眼在散开的烟雾中变得模糊,但不失俊美,他定睛注视了会儿,幽幽开口:“没了。”

“哦。”

乔牧阳蹲坐在顾淮一旁,伸手抬起他的脚踝凑近看了两眼,脚踝肿得已经看不见两侧凸起的骨骼。

怪可爱的,乔牧阳看了会儿,莫名在心里得出了一个结论。

“嘶—你他妈轻点。”顾淮也顾不上丢人,撕心裂肺的大喊大叫。

乔牧阳被吵得耳膜疼,他将指间夹的烟塞进顾淮的嘴里,抬起手腕揉了揉耳朵:“闭嘴,吵死了。”

顾淮这会儿也不嫌弃,抽了两口将烟蒂按灭,丢进垃圾桶。尼古丁横冲直撞入了肺,稍微缓解了他难以忍受地疼痛。

片刻,乔牧阳:“会瘸吗?”

“你会不会说话?不会,让你失望,真不好意思。”顾淮转头递给乔牧阳一记眼刀,咬牙切齿道。

乔牧阳低头偷笑了一会儿:“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