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安戎。”裴梨磕磕巴巴地喊安戎的名字。

安戎说:“治不好吗?”

裴梨说:“小、小时候治、治过,太、太、太难受了,妈、妈,也心、心疼。”

“心疼就不治了?”安戎下巴微抬,半眯着的眼睛看着裴梨,用手里的笔戳了戳裴梨的喉结。

裴梨笑着说了声“痒”,往后躲了躲。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轻而易举唾手可得的东西。你难道还想这样一辈子?”

裴梨神色黯然。

小时候吃不了矫正训练的苦头,加上父母溺爱,就这么得过且过地直到现在。父母长辈总说没关系。

因为是裴家的继承人,所以什么都没关系。

可真的没关系吗?

他知道,从小到大,背地里经常有人叫他“小结巴”。即使没人会当着他的面这么叫他,但同学也好、家里的保姆也好、外面的人也好,总有人会因为他的缺陷而嘲笑他。

“不能放弃啊,”安戎眼睑低垂,叹息似的轻声说,“你一出生就什么都有了,人生总得有一两件自己努力完成的事才能圆满吧。生而为人,总要有所追求。”

裴梨怔怔地看着他。

“你、你有、有吗?”

“我?”安戎掀起眼睑,倏地笑了,“追求吗?有啊。”

安戎只做了肯定的答复,没有明确地说出来,裴梨识趣地没有问。

他只是说:“安、安戎,你跟他们说的不、不一样。”

这是裴梨第二次在安戎面前说出同样的话。

安戎一只手撑着椅子,另一只手搭在桌面上,他随意地转着笔,眨了眨明亮的眼睛。

学累了中场休息,裴梨热了两杯牛奶,距离睡觉时间还早,又在牛奶中注入了少许红茶。两人围着茶几坐在木地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你和牧、牧野真的订、订婚了吗?”

“嗯。”安戎抓着刘海,回答的时候心里有些烦躁。

“你喜、喜欢他?”

“并不。”

“那、那为什么……”裴梨欲言又止。那些传说中的事,他未曾目睹,虽觉得不过是以讹传讹,却也不想在安戎面前多说。

“人活一辈子,谁不犯点错啊?”安戎说,“你就当我是幡然醒悟及时止损吧。”

“可、可是你家、家里……”裴梨多少知道些苏家和牧家的事,安戎和牧野是商业联姻,不是安戎能决定的。

“总会有办法的。”安戎喝了一口奶茶。

不知道为什么,即使安戎说出来的是这种似乎有点模棱两可的话,裴梨却觉得,淡定地说着这种话的安戎,一定可以做到。

他隐隐约约明白,这或许就是安戎在为之努力的事情之一。

裴梨:“安、安戎,我十、十、十八岁生、生日快到了……”

安戎:“是吗?喜欢什么?”

裴梨看着安戎,他时常觉得,安戎说话的语气和神态,像是比他年长几岁的哥哥,可明明比他还要小几个月。

裴梨微笑:“如、如果你愿、愿意参加我的生、生、生——”

“这有什么,”安戎理解了裴梨的意思,摸了摸他的头,打断了他,“哪天?”

裴梨起身将请柬拿来,安戎低头翻看。

“就是这、这个周、周日。但是苏、苏珑、牧野他、他们应该也、也会去……”裴梨有些小心翼翼地,“你,你没、没关系吗?”

“你邀请的?”

“不、不是,苏、苏家和牧、牧家应该会收、收到请帖。”

“这不就得了,”安戎食指和中指夹着请柬一扬,“他们是搭父母顺风车,我是你直接邀请的,我有什么好介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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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裴梨的宿舍一直待到十点半,安戎才回到自己宿舍。

牧野已经下了晚自习,一如既往地在书桌前看书。牧野习惯于在睡前洗澡,安戎摸清了他的作息规律,往往会跟他错开使用浴室的时间。

进门后他先打开衣柜拿出睡衣,去浴室冲了个澡,把湿漉漉的地板拖干净,然后打开冰箱拿出昨天买回来装好的各色水果洗了一盒,抱着水果盒将一条腿盘在工学椅上,惬意地坐在书桌前。

往嘴里丢了一颗车厘子,安戎一垂眼看到了放在桌上的数学作业本。

安戎动作一顿,别过头去看了看牧野,回头将作业本随手丢在一边,翻开了摊开在书桌上的一本文史类书籍。

安戎之前学的是金融,但这次,他不准备报考这方面的专业。

一是他并不讨厌接受新的挑战。

二是这个圈子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如果真的打算和这些人再无牵连,不如彻底离开这个圈子,选一条与小说主线完全没有牵扯的路去走。

安戎理科强,文科其实也不差。当初学金融是考虑到兴趣、就业以及作为男人的理想和抱负。他现在要求不高,走学术这条路肯定赚不到钱,但他首先需要考虑的是保住小命。上辈子的理想和抱负在意外死亡后,远不及这一世的平安喜乐。

至于以后的经济来源,炒炒股做点投资,大钱赚不到,但也可以过的很好。

水果吃完后,安戎又看了会儿书,一直到十一点半才开始写作业,不到半小时就把其他人要花两三个小时才能写完的作业搞定。他丢下笔,双手交叉举过头顶伸了个懒腰,赤着脚蹬在桌沿上,工学椅随着他的动作转了小半圈。

与此同时,浴室门“咔嚓”一声打开了。

安戎双手高举,睡衣下摆掀起来,牧野的视线恰好落在隐约露出来的一小节细白的腰肢上。他视若无睹地转开目光,擦着头发走到书桌前,拿起水杯。

牧野抬起下巴,修长的脖颈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皮肤尤带着些许湿气,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滑动。

对于美好事物单纯的欣赏和向往让安戎一时忘记了转开目光,直到牧野皱起眉,冰冷的、带着浓浓嫌恶的目光毫不掩饰地朝他投射过来。

安戎懒懒地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朝牧野笑了笑。

牧野并无反应,只是仍旧皱着眉,放下水杯朝床铺走去。

牧野上了床,拿起了睡前读物。

滚轮摩擦木地板,发出闷闷的声响。安戎滑动椅子,把自己送到了牧野的床边。

右手虚握成拳,手心朝下,安戎在牧野的床边桌上轻轻叩击了两下。

“谈谈?”他微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