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答应了裴梨,但后来安戎还是没去成裴家。

中秋假期的那个周五傍晚,他刚收拾好换洗的衣服背着背包准备去找裴梨,就被苏锐堵在了宿舍门口。

和之前那次见面时一样,苏锐还是笑,似乎已经忘记了不久之前还在医院里吼着“我弟弟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们一个都别好过”,然而却想让他死的那件事。

“走吧,晚上亲戚们会过来团聚,牧野也一起回,明天你跟他去牧家。你这个准儿媳也很久没去牧家拜访啦,太失礼了。”

苏锐话说得亲昵,然而不管是安戎还是他自己,都听得出他腔调的生硬和别扭。

安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已经连表面上的功夫都不想做了。

太恶心了。

这一家子人,都让他觉得恶心。

被拒绝了的苏锐表情不太好,很明显他也猜到了会遇到这种状况,特意带了两个保镖过来,直接架着安戎进了电梯。

安戎倒也没有挣扎。

跟他直接来硬的他挣扎也没用,既然没用,就不会做这种无用功。

来接的是一辆七座MPV。被推上车后安戎发现苏珑和牧野也在车上。

苏珑一点大病初愈的样子也没有,除了右脚的石膏还没来得及拆全身上下看不出一点不好来。家里养得精细,好像还比之前胖了点儿。

苏珑坐在中排,安戎被保镖架着塞进后排。牧野坐在靠窗的位置,安戎夹在牧野和一个保镖中间,另一个保镖坐上了副驾驶,苏锐则跟进来占了中排的另一个位置。

他系好安全带,回头对安戎笑了笑,还体贴地问了他一声:“那就出发了?”

要不是刚才被保镖强行拖走,安戎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有发言权。

安戎转开脸没理他。

苏锐脸色沉了一下,但也只是一转眼的事,很快就缓和下来,示意司机开车。

一辆车塞得满满当当的出发了。

MPV虽然宽敞,但旁边坐着一个人高马大胳膊比安戎大腿还要粗一大圈的保镖,也不知道是怕他跳车还是什么,一条腿还特意卡在中排两座之间,安戎被挤得跟牧野肩膀并着肩膀大腿贴着大腿,一瞬间头皮发麻浑身汗毛都要炸飞了。

然而还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倒是牧野先嫌恶地往里面缩了缩。

安戎心里翻了个白眼,惬意地靠在宽敞了很多的座椅上。

苏珑扭过身子来跟安戎说话:“阿戎,你脸色还是不太好,伤没养好吧?回家让阿姨多给你补一补。”

安戎:“……”

他以前看小说的时候觉得原主情商不高智商也很低,每次算计苏珑反而把自己算了进去,笨的一批。现在再看,这一对双胞胎真是绝了,就苏珑这傻白甜的程度,原主都甘拜下风。

苏锐都快被他宝贝弟弟蠢哭了。

在安戎跟前提车祸这事,是怕他忘了医院里是怎么被当成血袋差点死了的吗?

苏锐咳嗽了一声,伸脚碰了碰苏珑打着石膏的右脚。

大概是被踢腾了,苏珑莫名回头,还有点委屈:“哥你踢我干嘛?”

苏锐:“……”

安戎不想再被傻白甜搭讪,在牧野腾出来的宽敞的空间里调整了个舒适的坐姿,仰着头靠着座椅闭上了眼。

苏锐余光瞄过来,松了口气。

实际上直到现在,苏家人也并不觉得在医院里放弃伤势更轻的安戎而选择救活苏珑有什么不对。人不都是自私的吗?反正总要死一个,为什么不保住自己爱的人?

之所以转脸又对安戎曲意讨好,不过是忌惮薄凛而已。

当时为了救苏珑,安戎死了也就死了,没什么是比苏珑活着更重要的。但他现在既然没死,当然也不能不顾虑他背后的薄凛。

苏锐回头,又看了一眼安戎。

有可靠消息证明不久前安戎去了赫城,见了薄凛。那两天他和苏沨都没睡好没吃好,生怕安戎在薄凛面前说点什么。好在他这个弟弟还算识相,毕竟苏家再怎么说也是他的靠山,没了苏家,他安戎算什么?

倚仗薄凛?

他一个一无是处的beta,薄凛对他青眼相待,也不会太持久。能攀上薄氏固然好,即使攀不上,退而求其次还是不是有牧氏,牧氏和薄氏没法比,但在熹城,足以让苏家乘着东风蒸蒸日上。

苏珑被苏锐用眼神警告了几次之后终于消停下来,不再试图去找安戎聊天,车里几个人各怀心事,一路倒是安安静静地回到了苏家。

苏沨这个人思想和品味跟他这个年龄的其他人不同,他喜欢住高层,沉迷于那种俯瞰整个世界的感觉。

所以苏家位于一栋楼高两百多米的高级公寓顶楼的大平层,安戎刚穿过来的那天就是在这栋房子里醒来,之后回学校上课,就再也没回来过。

不过他记忆力好,经久不回也记得原主房间的位置,进了家门没理会客厅里正跟亲戚聊天的苏沨,换了鞋径直走向卧室。

主动笑着跟他打招呼的苏沨脸色微不可查地变了一下,但既然决定要演绎一个“慈父”的形象,就没有翻脸的道理,甚至还和颜悦色地让阿姨端碗汤给安戎送进去。

“前段时间两个小的出了点意外,阿戎就是嘴太挑,看看珑珑,都养得差不多了,”苏沨一边跟亲戚抱怨,一边扬声招呼阿姨,“盯着三少爷把汤喝了。”俨然一个宠溺儿子的老父亲,演技足以角逐奥斯卡。

阿姨答应了一声,端着汤去敲安戎房门。敲了会儿没动静,伸手去转门把手,发现门被反锁了。

安戎坐在床边跟裴梨发信息,房子隔音效果好,外面的说话声几乎听不到,他也没心情去管苏沨他们说了些什么,亲戚们怎么看他,以后老死不相往来的人,随便他们吧。

晚饭安戎没出去吃,一直到后来亲戚都走了,房门被人从外面用钥匙打开。

苏沨站在门口,对着正背对着门坐在书桌前用电脑的安戎看了一会儿,忍着心底的厌恶清了清嗓子:“阿戎,来下书房,爸有事跟你谈。”

安戎没动。

苏沨蹙眉沉默了片刻,又喊了他一声,他这才烦不胜烦地合上电脑,站起身来。

苏沨附庸风雅,书房里挂着摆着的都是名家字画、珍品收藏。书架上的藏书塞的满满当当,真要抽出来,本本都是原封未动的新书,有些甚至连塑封都没来得及拆开。

厚重的红木书桌后,苏沨悠悠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抬头询问安戎:“熟普洱,性温养胃,要不要来一杯?”

安戎垂眸看了一眼白瓷杯里褐红的茶汤,抬起眼看向苏沨,却忍不住生理性的不适,又把视线放在桌面上。

“不用了。”

苏沨笑了一下:“爸爸找你来呢,是想跟你说一声,牧野下个月生日,你的生日也马上就要到了,眼看着也就到了法定结婚年纪。前阵子裴家酒宴,和牧家商量了一下你跟牧野的婚事,是时候开始准备了。这段时间你一直不回家,也没机会跟你商量。”

安戎以为他会直接提薄凛的事,却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番话,眉心抽搐似的动了一下。

怎么会这么快?

他知道这个世界十八岁成年后就可以结婚,但他记得小说里原主和安戎直到最后都只是有婚约在身而已,想必是作者有“头婚情结”。他的出现改变了一些事,就像之前的车祸是原著里没有的,却没想到婚事也要提前了。

只是婚约提前,还是连他的“死期”都提前了?

牧野现在应该还没有跟牧长泽撕破脸的能力,但是主角光环在那里,他不得不防备。

“牧野现在不在,咱们父子两个说点体己话,你有没有什么想跟爸爸说的?”

来了。

安戎悄悄吸了口气,压下心底的慌乱。

他低下头,将视线从红木桌木材的纹路转到自己的手上。

把玩着手腕上的佛牌,安戎用漫不经心地口吻说:“有说明白的必要吗,你不是都猜到了?”

没有正面回答,他没有撒谎的必要。但他知道苏沨必然会上钩,这种男人的野心,总不会小。果然,安戎听到对面的人蓦地呼吸一重。

苏沨几乎是反射性地往前倾了下身,很快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他借着调整坐姿掩饰尴尬,手指弹了弹袖口上不存在的灰尘。

“这么说,你跟薄先生是真的了?”

安戎拿出冲刺奥斯卡的演技幽幽叹了口气。

他微侧过头去,眨眼间浓密纤长的睫毛如振翅欲飞的蝴蝶一般,侧脸露出他立体完美的面部轮廓。苏沨一直都知道,他这对双胞胎儿子长得好看,但看了苏珑十八年,他早就免疫了,却不知怎的,此时看着安戎,却陡然生出一种陌生的惊艳。

安戎没有正面回答苏沨的问题,而将话题又扯了回来:“跟牧家的婚事,不是已经在商议了吗?”

苏沨却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手指在书桌上敲击着,他看着安戎,大脑疯狂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