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戎看了他一会儿,收回视线垂下眼,慢慢点了点头。

安戎完全可以理解。如果是他站在楚昭的立场,即使动摇,也无法真正相信一个人可以在一朝一夕之间改变得这么彻底。

可是他没有那么多时间来证明自己了。

何况即使说服了楚昭,牧野也未必会信他。牧野那个人,心思深,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即使现在他对安戎表现出来的恶意甚至远不及楚昭,可每一笔帐都清清楚楚地刻在心里,只等着他翻身的那一天,再一一清算。

两年半,无法取信于牧野,那么安戎的结局在此时就已经注定。

什么心情呢?

就……很气。

穿成什么不好,路人甲也好啊,路边捡垃圾的乞丐也行。果然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想活命,还得靠自己。

其实他现在和死人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只是比死人多了一点缓冲的时间而已。

楚昭看着安戎的表情,莫名地,心脏像是被一根小刺扎了一下,不疼,却不容忽视。他皱紧眉心,仓促地转过身去。

到了傍晚也只转完了大半的寺庙,太阳下山时,一行人坐上大巴车,来到山脚下的民居。

附近的几间民居被天岚包场,安戎他们住的这一间带一个大院子。夏末初秋的夜晚凉风习习,院子里架起烧烤架,摆上台球桌,一群人彻夜狂欢。

安戎吃过晚饭就回到房间,洗澡出来的时候裴梨也回来了。

裴梨将一大盘烤串放在桌子上,转身去自己的背包里翻睡衣。

“你先、吃,我洗个、澡。”

安戎答应了一声,擦干头发后将换下来的衣服叠好放进背包里,从房间的冰箱里拿出两罐冷饮,在桌子前坐了下来。

桌子靠窗,窗外就能看到楼下的院子。

安戎喝了一口冷饮,单手支着下巴,看着楼下的欢声笑语。

其实安戎是个很擅长融入集体环境的人,他上辈子朋友不少,师生、同学之间的关系也很融洽。

只是一个月的时间,还不足以让他对这个世界产生太大的真实感,而身边接触到的这些人,不能说全部,毕竟还有裴梨这样的例外,但大部分的人对他都没什么好感。

他现在活着都成问题,哪来的时间去经营同学关系。

所以此刻也就只能远远观看别人的热闹出神。

群居动物习惯了呼朋引伴,此时落单,难免露出些许寂寥,当裴梨走过来的时候,看着安戎的侧脸,好一会儿没说话。

倒是安戎突然回过神来,伸手去拿烤串时被不声不响站在旁边的裴梨吓了一跳。

“站多久了,怎么不过来坐?”

“也就刚、刚出来。”

裴梨走过来坐下,催促安戎:“快吃,凉、凉了。”

安戎“嗯”了一声。

两人并肩坐着,看着楼下静静地吃着烧烤。

裴梨坐立不安,时不时从眼角打量安戎,安戎又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倒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一盘烧烤吃完,安戎收拾了竹签和饮料罐,把盘子送到楼下去。再回来时发现裴梨端正地坐在**,手里攥着什么东西,隐约透出一点红色来。

几乎在安戎开门的同时,裴梨就从**弹了起来。

“安、安戎。”

“怎么了?”安戎疑惑地看着他,走进门,随手掩上了房门。

他朝裴梨走过去,裴梨抬起手,手心翻转朝上,伸开了五指,手指间绕着一根红绳,红绳上编着一个褐色的木质佛牌。

“……寺庙求的、护身符,送、送给你,希望你,一辈子、平平、安安。”

一辈子,平平安安。

在这个世界里,会对他说出这种话的,也只有裴梨。

安戎过了一会儿才接过来,佛牌隐约有淡淡的奶香和甘甜,夹杂着一点略苦的味道,安戎不懂木质香,但也闻得出来是很好闻的香味。他拿在手里用大拇指摩挲了一会儿,很珍惜地。

感情并非要经历大风大浪,感动也不需要惊天动地,一件小事足矣。

在周遭能把人淹没的恶意和冷眼里,裴梨是唯一的一道光。就好像小说里,幼年的牧野遇到幼年的苏珑。安戎在这一刻突然觉得,“天之契”也没什么大不了,如果裴梨想要,天上的星星他都会努力给他摘下来。

午夜十二点,院子里仍旧灯火通明。安戎关了窗,拉上窗帘,仍有些微声响和光线漏进来。

裴梨递过来一套眼罩和耳塞:“睡、不着,用这、这个。”

“你可真有先见之明。”安戎伸手接过来,他这人浅眠,一点声响都容易失眠。

指尖不经意间相触,裴梨匆忙收回手,热度爬上脸颊,他庆幸于夜色的掩饰,仰躺在**,轻轻呼出一口气。

安戎暂时还没打算睡觉,将耳塞放在枕头边,躺上床戴上眼罩,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想着心事。

隔壁的床铺不时传来辗转反侧的窸窣声响,安戎无声地笑了笑。

“睡不着?”

裴梨摘下耳塞:“什么?”

“睡不着吗?”

“有、有点。”

安戎一只手放在枕头上,头枕着手背,在眼罩的黑暗中放松地闭上眼:“睡不着来聊聊天吧。”

“好啊。”

黑暗中听力比平时更加敏锐,安戎听出裴梨的声音都带着点清爽的甜,连带着他的声音都染上了笑意:“裴梨,有人说过吗?你像个天使。”

“天使”本人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如果安戎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就绝不会用这种词汇来形容他。

他的心其实很污秽。

房间里两张床,虽然各睡各的,但共处一室,那些好感和喜欢在黑夜里被无限放大,平时一沾枕头就能睡着,今夜却听着自己的心跳声迟迟不能入睡。

裴梨属于晚熟的那种类型。在认识安戎之前,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也会对一个人产生“欲,望”。

这种欲,望最初只是单纯的友谊,裴梨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变质,直到某一刻突然发现,自己会因为安戎的一个眼神、一个碰触而怦然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