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绵从前隐约听伯娘说过,她有一多年未见的挚友不日将要带着一双儿女入京来府探望。只是那时说的人和听的人都没有细说细究,直到现在人在眼前,也是那连家姨妈先来相认,他们才彼此认了身份,作了礼数。

既接了连姨妈一行,他们也不便再在府外停留,苏绵再回头瞧了瞧街市之上的景象,心内一叹,想着下一回能这样出得门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我已差了人回府通报安置,很快会有人前来迎姨妈入府,过会儿府上来人,我和三妹就暂时不能相陪了。”苏皓看着苏绵恋恋不舍的郁郁神情,心里也怜惜她不能在外随意散心,今日过后,诸事繁杂,这样的机会也不知还能不能有,今日既然出了门,那不如就让她在外多留一阵,好歹也能多瞧几眼这院外风光。

心中计定,苏皓接着道:“城中有一食楼名唤丰华楼,其饮其食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尤其是一样酥皮点心颇是有名,一份十二样,十二种口味,有甜有咸,所售有限,姨妈初至京城,晚辈无甚可表,倒不如亲去领了这点心奉给姨妈,也好让姨妈品品京城风物。”

连姨妈何氏惯是个通晓人情的,听苏皓这样说,便含笑让了两句,也没有探问根底,也没有一力推让。

等侯府来人相迎的当儿,一行人便先挪到了马车中叙话。

未及客套,连澄先带着几分忧怒地开了口;“方才那个姓钱的当街行凶,怎的都没有巡街的衙吏调停管束,若今日咱们不管这事,那冯氏一家岂不是就要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今天这事咱们管到这里,之后又该怎么办?那个姓钱的是否会再来报复冯家?”

苏皓尚未应声,连姨妈就已先在连澄额上轻轻敲了下:“这孩子,什么话都这样冒撞出口,有什么事,等到了府里再说。”

苏皓笑笑,默认了连姨妈的意思,但还是应了一句:“钱来气数也就到今日了,不必担心,此事我们既掺了手,就当一管到底,此刻自有侯府侍卫医师在冯家仔细诊治照料,至于后续安顿,等人回了话再作计较。”

究竟是出行在外,许多话不好一一细言,待侯府管事嬷嬷们前来接应,彼此便暂先作了别。

连姨妈离开后,苏绵也不想再一路乘轿,适才在马车内,苏绵已大略整了整形容,这会儿虽仍旧出挑,但已不至太过引人眼目。

“二哥,那个钱来是不是很难处置?”适才马车中连澄所言也是苏绵心中所虑,这会儿教人跑了,虽二哥说了他自有计较,但还是难免挂心。

钱来不过是个小人,偏偏与薛家掺在一处,便不能单作小人理了。

有些事家人不与她说,不代表她心中不明。她即将身入禁廷,哪怕只是为了她,侯府都不能即刻彻底地与薛家翻脸。一旦两家都再无顾忌,那孤身处于东宫的太子妃就处境堪虞了。

“也没什么难的,我只是在想......”苏皓话锋一顿,笑道:“他若是聪明,此刻就当自顾逃命去了。”

苏绵心中全是疑惑,见苏皓显然不想再说,就识趣地没有多问。可到底心里是有些高兴的,善恶自当有报,若钱来就此得脱,那才是让人心灰意冷。

离着人群越发远了,再没有那些或鄙或惊的目光注视过来,钱来一直紧绷着的脊背微微放松,稍缓了气,却惊觉肩背已几乎被冷汗浸透了。

“钱爷何必怕了他们?就是上了公堂,难不成有薛大人在,还有人敢跟咱爷们儿过不去?”

“蠢货!”钱来面色青白地兜头给了那无赖一个巴掌:“你爷爷做事还要你这孙子来教?你知道什么?那家子人坐的马车,带的护卫一看就不是寻常勋贵,薛大人如今还暂将气焰收了起来,你算个什么东西,在这里呼呼喝喝,还敢指点起爷来了!”

“是......是小人没眼力劲儿,小人比那猪狗都不如,钱爷消消气儿......”

“哼,你以为这事就完了?”钱来撇着嘴剔了剔牙,心里怕极又恨极:“有本事冯家就跑到天涯海角,不然,迟早我要他们好看!”

钱来高高仰着脑袋,带着这一帮子猪朋狗友强捺惊惧地往城外去,口中所说,目中所现,皆是一派毫无遮掩的恶意。

一黑衣粗裤的男子垂首倚在墙根,回首冲着城内再瞧了几眼,而后撤回身来,静静看着钱来一行越行越远。

闲闲散了一路,两人最终在丰华楼外停了下来。

苏绵仰头瞧着这座气派的食楼,嗅着空气中隐隐的饭菜香味,方觉自己也有些饿了。

“在此处用饭怕是不成了,待点心备妥咱们就得回府迎客,这会儿先带你进去散散,丰华楼虽是食楼,其间摆布着实不俗。”

能出来散散心,苏绵也就不挑什么了,索·性·信步而去,慢慢地瞧着楼中景致。

丰华楼内院别设雅楼,寻常食客,都只安顿在前楼用饭,有些身份,得了掌柜眼缘的才会带往雅楼,另享这食楼精巧。

一路穿花拂柳,这样小小的地界儿,也能隔出这样一个曲廊回院。苏绵心中怡然,赞叹着左右观望。

“二哥,这里居然还养着鹿啊......”苏绵探着脑袋一心地去瞧那被圈住的小鹿,不妨苏皓忽然停了步,她不及反应,一头碰在了苏皓背上,好险要摔个仰倒。

“冒冒失失的。”苏皓哭笑不得地将她扶稳了,也偏头瞧了一眼那些悠游自在的鹿。

“是奴才失礼,惊了世子和这位贵人。”一道温细的声音自苏皓身后传来,苏绵一惊,这才及仔细去瞧那位与他们恭敬施礼的人。

她就说二哥怎么忽然止了步,原是在此地遇到了熟人。

“无妨,这是在外头,就不必多礼了,你自办差罢。”

那锦衣绣帽之人再与苏皓行了一礼,便带着一个管事模样的人一道避至路旁,恭敬送二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