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傅看着女人离去的背影,在想她到底有什么意图,第二次第三次他记得,但第一次是在什么时候?

童安察觉到时傅追随着那个女人的目光,她扯了扯时傅的衣袖。

“阿傅哥,我们继续逛吧。”童安笑着开口,掩藏了她心中的不安。

“这些差不多了,外婆还在家,我叫人送你回去。”时傅收回目光看向童安。

童安愣了愣,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她抬头笑着说:“没关系,我待会儿去找朋友,你快去忙吧。”

童安将买的东西递给时傅,时傅看着她两手空空:“或者你再逛逛,喜欢什么记我账上。”

“不用啦,我跟你一起下去。”童安推着时傅走向电梯,她不想花他的钱,但他的心意让她很温暖。

两人一起走出了商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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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停在路边,林嘉因回到车上打开车窗,点了根烟。

她看着外面人来人往,看着那辆熟悉的宾利从地下车库出来,汇入车流,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没过多久,司念回来了,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上来,看着林嘉因无波无澜的目光,过了许久,她缓缓开口。

“昨晚跟他在一起?”司念扭头看着她。

“嗯。”林嘉因收回视线,碾灭烟头扔进了烟灰缸。

“包养个男大学生多好。”司念笑着说。

“主意不错。”林嘉因唇角挂着淡笑。

林嘉因启动车子,两人谁也没再提商场的事情,她把司念送回家,自己也回了林栖路。

以前每周林嘉因都会叫阿姨来家做保洁,但今天,她回到家自己动了手,从客厅到厨房,从楼下到楼上,里里外外全部打扫了一遍。

林嘉因打开衣柜,将他的西装衬衣和家居服叠好放进一个储物箱里,又到楼下打开鞋柜,把他的拖鞋也收拾好放进箱子里。

收拾好后,林嘉因把箱子放进了储物间,准备等下次出门的时候扔掉。

是的,扔掉。

不是因为记恨他,林嘉因不恨他,他们之间是她先有了贪念,是她出了问题,而她是一个自我保护意识很强的人,当事态发展超出掌控,她会主动规避风险。

如果当面还给他,会出现变数,想来他也不会在意几件衣服。

夜幕降临,林嘉因倒了杯红酒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正值隆冬,后花园里没有一朵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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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傅回到燕园,外婆已经醒了,他父亲和舅舅陪她在园子里散步,老太太是能走路的,只不过年纪大了,腿脚没那么利索,走起路来比较慢,但背一点也不佝偻。

“阿傅回来了,又偷偷跑出去玩。”外婆佯装教训他,只不过脸上的笑看起来一点都不严肃。

“去买了两件衣服,您回家记得穿。”时傅走到外婆身边。

“你舅舅去年买的衣服还在衣柜里放着,人老了哪有那么多讲究。”外婆说话比较慢,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高兴着呢。

“老了也要做最好看的老太太。”时傅笑着揽住外婆的肩膀。

“好好好,先穿阿傅买的。”老太太抓住时傅的手,看外孙怎么看都顺眼。

“妈,您也太偏心了。”时傅的舅舅说。

时傅的父亲站在一旁听他们聊天,脸上挂着笑,但很少开口。

过了片刻,他们回到了客厅,时傅想留外婆多住几天,但舅舅说今天就回去,晚上的机票。

“多住几天吧,过两天我带你出去玩。”时傅坐在外婆身边。

“明天还有亲戚去家里拜年,得回去了。”外婆看着时傅,眼里的情绪很复杂。

时傅保持着微笑,垂眸没再劝她,他知道,外婆对当年的事还是心存芥蒂的,亲戚拜年只不过是个借口。

但是,她能来燕城,并且再次踏进燕园,已经让时傅很知足了。

“那等我忙完,再去南城看您。”时傅说。

“好,外婆等着你,给你做好吃的。”老太太笑着摸了摸时傅的头。

晚上,时傅将他们送到机场后没再回家,直接飞去了美国,到达洛杉矶后,卫峰去机场接他,还没来得及休息,时傅就直接去开会了。

“时总,咖啡。”看到时傅进入会议室,林洁按照他的喜好冲了杯咖啡。

“谢谢。”时傅接过。

“这是资料。”林洁把文件放在时傅面前。

“不用了。”时傅低声开口。

林洁一愣,随后笑着拿开了,她喜欢时总这种胜券在握的自信和底气。

时傅这次来谈判的是一个地产公司的收购案,其实在之前的接触中,双方已经达成了基本的收购意向,时傅今天来谈的是涉及到的股权和财务问题。

长方形的会议桌上,铭安集团的人以时傅为中心坐在两侧,几个老外坐在对面。

一番寒暄之后,就进入了正题,时傅持着地道的英语和对面的人侃侃而谈,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的商业魅力,让对方有苦难言的同时,又被他潜移默化地折服。

毫无疑问,谈判很顺利。

下午,时傅一行人去视察了几个楼盘,林洁催着他回酒店休息,时傅确实有些累了,早早地就回去了。

第二天上午,顺利地签署了收购意向书,对于时傅来说,这次出差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剩下的交给了副总。

下午回酒店的路上,时傅看着窗外出神,现在国内是凌晨三点半,由于时差和行程太紧,他没打电话给她,而她也没打过来。

除夕夜,辞旧迎新。

将近一个月没碰她,时傅是想的,但那天不行。

她的情绪不好,时傅不想在那个时候碰她,他想告诉她,他们之间不只是性,还可以有其他东西。

“阿峰,女生的生理期时间会变吗?”时傅失神地望着窗外,毫无预兆地开口。

林洁坐在副驾驶,明显感觉车晃了一下,然后她下意识地和卫峰对视了一眼,两人在对方的眼里都看到了不知所措。

“时总……”卫峰一个成熟稳重、工作效率极高的助理,此刻变得吞吞吐吐,“应该会吧……”

卫峰连忙向林洁投去求救的目光。

林洁笑了笑,持着得体的笑容看向身后:“时总,女生的生理期是会变的,一般的月经周期为28天到30天,但会有提前或者推后的状况,提前或推后7天都属于正常范围。”

林洁的态度像是在回答时傅以往的每个工作问题一样,为老板答疑解惑是她的工作,不管是什么样的问题,都是她的工作。

时傅刚才看窗外看的出神,这才意识到林洁也在车上,他微微点了点头:“好,谢谢。”

所以,她没有骗他。

时傅笑了笑,心中的迷雾散去,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身为一个男人,他应该更主动包容一些的。

“这两天都辛苦了,下午没事可以出去逛逛,也可以多玩几天。”时傅是今天的航班回国,他打算立即回去。

“不辛苦,应该的,我今天跟您一起回。”林洁笑着说。

“我也今天回。”卫峰说。

“好。”时傅也不干预他们的安排。

回到酒店后,时傅处理了些工作,然后坐在沙发上休息,他看着窗外耸入云端的大厦,眼前浮现出了林嘉因的脸。

时傅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两人认识这么久,他还没送过她礼物。

想到这里,时傅再次出了门,他开车来到海瑞温斯顿的珠宝店,视线掠过那些精致的戒指时,在上面停了几秒,然后又慢慢走向了下一个展厅,最后选择了一条手链。

Sunflower by Harry Winston.

钻石的净度很高,由198颗圆形明亮式切工的钻石组成,悉心镶嵌于铂金底座之上,想到她应该不喜欢高调,时傅特意选了小号的款,看起来更灵动一些。

选好之后,时傅利落地付了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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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平稳地降落在燕城机场,时傅打开手机,给林嘉因发了消息,然后三人一起从廊桥出来。

“林洁住哪?待会儿让卫峰送你回去。”时傅对身边忠心为他创造价值的人向来大方。

“谢谢时总,不过提前跟朋友约好了,她来接我。”林洁笑着拒绝了,事实上没有人来接她,她感谢老板的好意,但是她得守住分寸。

时傅也没勉强,取过行李后三人分开,时傅和卫峰去停车楼。

等他们来到车旁的时候,时傅的手机响了,有消息进来,时傅打开手机,但在看到内容的那一刻,他凝着手机屏幕,持着开门的动作久久未动。

看着时傅冷峻阴沉的表情,卫峰以为工作上出了什么事:“时总?”

时傅回过神,面无表情地上了车,但一路上,车里的气压极低,似乎是酝酿着风雨欲来的沉默。

想到她最后一条短信的几个字,时傅扯开了几颗衬衣的扣子,这才觉得呼吸顺畅了。

“时总,回家吗?”卫峰开车,顺着后视镜往后看了一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老板这个样子了。

“林栖路。”时傅沉声说出几个字。

“好的。”卫峰心下了然,看来不是工作上的事,想到老板在美国的那个问题,卫峰心里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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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林嘉因发现冰箱里没什么吃的了,往常都是送货上门,今天她突然想散散步,就走着去了两公里外的超市。

大年初三,大街上还弥漫着新年的气氛,林嘉因穿着黑色大衣走在路上,她看着周围的车来车往,步伐很慢,像是夜色里独行的旅人。

几米开外,走在她前面的是一家三口,爸爸抱着女儿,妈妈站在旁边有说有笑,隔了很远似乎都能听到他们的笑声。

林嘉因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追随了他们很久,脸上也不自觉地挂着笑,很温柔。

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转角,突然的手机震动也打断了她的思绪,林嘉因拿出手机,看着那条短信,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然后慢慢消失不见。

[现在过去。]

原来今天是周五。

林嘉因失神地看着那个英文名字,过了片刻,靠在墙上点了支烟。

袅袅的烟雾散入寒夜,她拿着手机往上翻了翻,看着四个多月来两人的短信记录,内容简短,目的明确。

道路上一辆辆车疾驰而过,前灯扫过她的脸,转瞬间又陷入昏暗,林嘉因漫无目的地翻着,细长的烟支缓缓燃烧殆尽,直到烫到了手她才回过神。

[抱歉,结束吧。]

消息发出去之后,世界的喧闹才重新回到耳畔,林嘉因收起手机,神色淡淡地看着眼前的人来人往。

靠墙的姿势不曾变过,她又点了支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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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市里的人不多,林嘉因已经很久没逛过超市了,她推着购物车,心不在焉地在一排排货架前走过,看见什么就随手扔进去。

她平常不做饭,面包倒是常备,想到那天早晨他看到盘子里面包时的表情,林嘉因笑了,但随即笑容凝滞在了脸上。

林嘉因面无表情地看着货架上的面包,冷漠地审视着刚才的那个自己,然后随手拿了两袋面包扔进购物车,她拉着购物车往后退,但无意中撞到了后面的人。

林嘉因没想到,再次遇见徐之恒会是这幅场景。

她扭头看着身后的男人,眼里的意外一闪而过,然后淡淡开口:“抱歉。”

客气又疏离。

相比林嘉因短暂的诧异,徐之恒倒是从始至终都平静从容,他看着她熟悉的眉眼,三年过去,似乎又清冷了许多。

徐之恒的视线移到她的购物车里,牛奶,面包,卫生巾……

松开扶在她肩上的手,徐之恒没回她那声抱歉。

最熟悉的陌生人不过如此,没有久别重逢的心跳失控,没有虚伪的寒暄,也没有让人不适的尴尬,一切都沉淀为静水流深的平静。

林嘉因看他随手拿了一袋面包和一瓶果酱,眉毛微扬,但也无意与他攀谈。

结完账,林嘉因搭电梯从超市出来,后面有人跟着,她知道。

从徐之恒刚才淡定的神情和买的东西来看,应该很早就看见了她,大过年的,除了她谁会买面包呢?

几步的间隔,徐之恒看着她的背影,不紧不慢地走到她身侧。

“我送你。”徐之恒说。

“不用了,挺近的。”林嘉因说。

“住在这里?”徐之恒往周围看了看。

“嗯。”林嘉因低低应了一声。

两人边走边聊,谁也没看谁,但脚步还没停下,交谈就戛然而止了。

徐之恒停下脚步,无声地注视着她,刚才寻到的由头没派上用场,他应该想到的,她不会问。

确实像林嘉因所想的那样,甚至比林嘉因想的更早,徐之恒在路上就看见了她。

徐之恒开车路过,余光不经意间扫过道路两侧的时候,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前面靠在墙上的女人很像她,而等车开到跟前,徐之恒发现确实是她。但车已经开过了,徐之恒在前方的路口掉头,停在马路对面,静静地看着她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

隔着川流不息和霓虹光影,她的脸在缥缈的薄烟中忽明忽暗。

也许是除夕那晚看到了表哥手机上那个备注,最近几天,他总是在不经意间想到她,看到她碾灭烟离去,徐之恒不自觉地下了车。

徐之恒想,待会儿遇见她就说,晚上在附近的亲戚家拜年,然后回家顺便买点东西。

是啊,他想好了借口,但是他忘了,她不会问的。

注意到他停下了,林嘉因也停住了脚步,她转身看着他,两步的距离,他穿着驼色的大衣,颈间挂了一条围巾,穿衣风格一如几年前,最后,林嘉因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衣服上。

这件驼色的大衣还是她买给他的。

徐之恒没说他要结婚,林嘉因也不会问,问了好像她很在意一样。

似乎该说些什么的,但又实在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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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峰开车从机场驶入市区,一路上,时傅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向窗外。

车辆驶入林栖路附近的街区,随着车灯一晃而过,卫峰看着不远处的身影有点熟悉,但是附近的灯光太暗了,他没看清楚。

卫峰顺着后视镜往后看了时傅一眼,还是告诉了他:“时总,前面的人有些熟悉。”

时傅回过神,顺着卫峰的视线看过去,眯了眯眼。

虽然时傅的表情不曾变过,但卫峰还是察觉到了,他停了车,车灯随之熄灭。

临近别墅住宅区的车辆变少,光线也暗了许多,三四十米的距离,时傅交叠着双腿,隔着玻璃看着前面的人,两人手里提着东西,男人背对着他,他看不见。

两人旁若无人地对视了很久,时傅隐匿在黑暗里也看了许久。

原来是有新人了。

时傅摩挲着腕骨的袖扣,笑了笑:“撞上去。”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