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转瞬即逝,夜幕再次沉寂。

听到她的话,时傅一愣,眼眸像是冬夜里即将湮灭的黑炭,被风一吹,又有了淡淡的余温。

“在哪儿?”喷泉池边,时傅语调淡淡的,黑色的倒影随水波飘动。

“酒店。”林嘉因站在酒店的落地窗前,失神地看着这热闹又空****的人间。

时傅转身,目光掠向人来人往的餐厅,又往他们包厢的位置看了一眼,他沉默了两秒:“等我。”

挂断电话后时傅往餐厅外走,他今晚喝了酒,又给司机打了个电话,没过多久,车停在了身前。

“李叔,去屿季酒店。”时傅上车说。

李叔闻言启动了车子,然后顺着后视镜观察时傅的神色:“又跟你爸闹不愉快了?往后他年纪大了,你让着他点。”

时傅笑了笑:“没有,待会儿你跟他说我不回去了。”

李叔欲言又止,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开口,他在时家工作了三十多年,但有些话,也只能点到为止。

餐厅的包厢里,大家有说有笑地聊着。

“这孩子,大过年的还要工作。”时傅的叔叔感慨地开口。

“没看到嘴角藏的笑吗?我看不像是工作。”时傅姑姑笑着说。

“哪里有笑?您眼花了吧。”时明宇说。

徐之恒听着众人聊天,只微微笑着,并不插话,但刚才时傅的手机放在桌子上,亮起时他无意中扫了一眼。

Jessie.

往事如烟,徐之恒不自觉地想到一张久违的面庞,他垂眸,脸上的笑淡了些。

就在这时候,时傅的父亲收到了李叔的电话,听到后面,他皱了皱眉,眼里热闹的情绪消失了,最后,应声挂断了电话。

“阿傅有些事要处理,我们吃,不用管他。”时父重新拾起笑意。

“我哥也太辛苦了。”时明宇突然觉得这红包拿的很不是滋味。

“看看你哥,再看看你。”时傅叔叔撇了自家儿子一眼。

“……”时明宇愣住,他还是吃饭吧。

.

电梯在顶层停下,缓缓打开,时傅从电梯中走出来,稳健的步伐落在地毯上,没有声音。

将近一个月未见,起初她什么都不问,他想解释的念头倒显得有些多余,后来时间长了,再提起又有些刻意。

刚才的电话两人并没有说太多,只是短短的两句话,时傅看着走廊的尽头,回想着这段时间以来她的躲避和疏离,也回想着以往每次打开门,她穿着睡衣,端着酒杯站在落地窗前……

短短的几步路,时傅很快到了门前,他输入密码推开门,眼前的场景和刚刚脑海中的画面渐渐重合,他慢慢走过去。

她端着酒杯坐在露台,身影几乎被夜色吞没,随着仰头的动作酒杯见了底,然后在看到他的瞬间,急急地走过来。

是的,急急地走过来。

她放下酒杯的动作,还有看到他后的神态,时傅从没见过她这么急切地奔向自己。

刚才,林嘉因在露台捕捉到他身影的那一瞬,她看到他缓步向她走来,像寒夜的雪松,撕开袅袅的寒雾出现在她眼前,从若隐若现到逐渐清明,朝她走来。

林嘉因穿上拖鞋,推开露台的玻璃门,绕过客厅的沙发,始终注视着他的眼,几秒后她站在他了面前,她抬头看着他,看着这个许久不见的男人。

“你骗过我吗?”林嘉因仰头注视着他。

她的眼眶通红,像是哭过了,人也瘦了很多,时傅眉头微皱,是被人骗了吗?

“没有。”时傅看着她,但他还没来得及问,她就撞进了他的胸膛,吻住了他的唇。

既然答案是没有,不管他和那个女孩是什么不得已的关系,那她就不是插足者。

得到答案后,林嘉因紧紧抱住他的腰|身,不顾一切地与他拥吻,像是在黑夜找到的最后一丝余温,想被他温暖,想和他一起燃烧。

那些疑问被压在了唇齿间,想说的话也被抛在了脑后,时傅看着落地窗上两人紧贴的倒影,此刻的她,是那么凶狠,却又那么脆弱,脆弱得不堪一击。

感受着唇上的柔|软,或者说是撕|咬,时傅任由她动作,没有回应。

他置身事外的漠然是那么明显,林嘉因更用力地吻他,她甚至尝到了血腥味,很快在舌苔蔓延出一阵清苦,但他还是没有回应,像是隔岸观火的看客,漠然地看着她独自着火,又独自在寒夜里泯灭。

林嘉因红了眼,她胡乱地撕扯他的衣服,胡乱地去解他的纽扣,甚至手胡乱地往下伸……

但下一秒,他突然抓住了她的手,一切戛然而止。

时傅垂眸注视着她,她低着头,神情倔强又苍白,两行清泪挂在脸上,静静地往下流。

时傅叹了声气,伸手将她带进怀里,把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又轻轻地蹭了蹭她的头发,像是在安抚受伤的小兽。

过了几秒,时傅低头在她的发间留下一个轻柔的吻。

他的动作带着纵容与疼惜,林嘉因压抑的情绪在他的吻落下来那一刻,终于控制不住了,在他怀里泣不成声,泪流满面。

“Rhett,我好难过,好难过……”

“我在。”

林嘉因的声音很轻,时傅的声音也很轻。

时傅静静地抱着她,那些冠冕堂皇安慰人的话,他说不出口。

她的睡衣很单薄,不知刚才在露台灌了多少酒,吹了多少风,总之此刻浑身冰凉,时傅一只手放在她的后腰,一只手抚摸着她的头发,无声地抱着她。

等到她发泄的差不多了,时傅抬起她的下巴,轻轻擦掉她的眼泪,但她依旧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学生一样站在老师面前,有些逃避,有些无助。

林嘉因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红肿的眼眶和狼狈的模样,仿佛不与他对视,就能自欺欺人地维护住最后一丝自尊。

时傅也不强迫她,他抱着她回到卧室把她放在**,两人盖上被子,时傅从背后轻轻地揽住她的腰。

卧室没有开灯,时傅从背后抱着她的姿势也看不见她的脸,他知道,她不愿意让他看见。

林嘉因的眼泪无声地没入枕头,她哭得头脑发胀,眼睛干涩,但还是停不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小时?或者是两个小时,时间在黑暗中的流逝让人没有概念,但**的两个人一直静静抱着,没有言语,没有动作。

对他们来说,这样的姿势似乎可以愈合彼此所有难言的伤口。

又过了片刻,时傅没再听见她隐忍的哭声,像是睡着了,他微微偏头,在她耳后落下一吻,然后起身去了浴室。

从浴室出来后,时傅站在落地窗前点了根烟,飘渺的烟雾,为背后繁华的城市夜景增添了几分不真切的朦胧感,也让男人的身影多了几分沉寂的虚无。

时傅注视着**的那抹侧影轮廓,思绪莫名回到了第一个周五晚上。

那天,他本来是想去找童安聊聊天的,但是接到了她的电话,说在等他取西装,时傅这才想起来还有这回事,于是他绕路去了健身房。

后来他想了想,为什么会放下车窗?

因为在她的身上和眼睛里,他看到了大多数人都没有的东西,是孤独。

对的,是孤独,不是寂寞。

那天,其实他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几分钟,他在车里静静地看着,看到她下楼,然后提着西装袋子站在路边,身后一片灯红酒绿,身边人来人往,但这一切似乎都跟她没有关系,那些热闹片刻都沾不了她的身。

那一瞬,时傅觉得他看到了自己。

他鬼使神差地放下车窗,问她,去喝一杯吗?她点了头。

……

眼眸中映着沉寂的夜色,时傅收回思绪,掐灭烟回到了**。

但他刚躺下,林嘉因就转身抱住了他,时傅顺势将她拥进臂弯,这才发现原来她一直是醒着的。

她很独立,很骄傲,但今天晚上,不知道什么成了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需要帮忙吗?”时傅低声开口。

“帮不了。”林嘉因声音沙哑。

这个世界上,金钱和权势并不是所有门路的通行证,至少在生老病死面前都是公平的。

“你不说,怎么知道帮不了?”时傅眼里暗藏着深意,把她的崩溃和理性看得清楚,他不敢把话说的太明显,担心会把她吓跑。

“Rhett,别问。”你会看到一个满目疮痍的我。

林嘉因闭着眼,眼角湿润,她想让这段关系尽可能的纯粹,不掺杂任何利益,也没有任何负担,尽管现在她对他产生了一些贪念,但越是这样,林嘉因越是不想把那段破碎的过往讲给他听。

她不想让他用可怜的目光看她。

时傅平静地注视着她,沉默在昏暗中酝酿着暗流,突然,他按住她的后颈,狠狠地吻住她的唇瓣。

比起林嘉因刚才毫无章法的吻,此刻的时傅,是犹如冷锋过境般的掠夺。

时傅胸腔内的怒意一点点膨胀,她总是这样,不闻不问,不向他透露分毫,过去的这段时间,时傅不是没想过让人去查她的资料,但他又不想以这样的方式了解她。

两人之间呈现出一发不可收拾的状态,过了许久,时傅突然结束了这个吻,他望着晕黄的壁灯,没有再进行下一步。

而林嘉因刚才哭了太久,脑袋发胀,昏暗中,她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

时傅向来擅长隐藏情绪,刚才那个残暴的吻,是开始,也是尾声。

到了零点,桌子上两人的手机同时亮起,大概是来自同事和朋友的祝福,但他们谁都没有要拿起来看的意思。

除夕夜,辞旧迎新。

光线昏昧的房间,响起两声低低的问候。

“新年快乐,Jessie.”

“新年快乐。”

林嘉因抬手覆盖上自己的眼皮,遮住眼中起伏的情绪,已经好几年没人面对面跟她说这四个字了,身边也有朋友邀请她去家里过年,但这种一家人团圆的日子,她过去算什么。

“明天有空吗?”林嘉因平躺在**,眼神空洞,声音闷闷的。

时傅一愣,他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正是因为明白,所以有些后悔当初的安排。

时傅犹豫了几秒,无奈地将她重新揽在怀里,握住她的手低声说:“明天要去洛杉矶出差,回来去找你。”

林嘉因垂眸,没再开口。

这个不同寻常的除夕夜,没有以假乱真的暧|昧,也没有烈火焚身的欲|望沟壑,时傅沉默地从背后抱着林嘉因,从长夜到天明。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