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两个快奔三十的成年人像第一次吃到糖一样, 看着对方的脸傻兮兮的笑了很久。

她笑,他也笑。

她眨眼,他也眨眼。

那些没营养的举动和话题, 因为眼前人, 变得格外有趣。困意早已来袭, 哈欠打了一个又一个,却没人舍得喊停。就想火焰烧不尽,天永远不会亮。

可是。

夜幕渐渐从东方揭开, 熹微晨光踏着海波由远至近, 越来越清晰。满天星辰不知何时消失, 天空变成一张干净的墨兰布, 唯剩一轮化为银弓的晓月。

叶知遇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眼神湿润地看向钟瑾,大眼瞪小眼对视几秒钟,她抿嘴笑起来, 对面也勾起唇角,温温柔柔地笑起来。

“还疼吗?”钟瑾问。

“好像好多了。”叶知遇点头。

小火徐徐,陶锅里的益母草汤变成棕褐色, 熬出了淡淡的姜味,青白的鸭蛋壳上也染上了棕色。

钟瑾起身拿来印楝树枝和蜂蜜,让叶知遇先洗漱。他给她舀了一碗满满的汤水, 放一勺蜂蜜搅匀, 再把鸭蛋壳剥得干干净净, 一起递给她。

“喝吧。”钟瑾说,“喝完去睡觉。”

“好。”叶知遇一脸乖巧地吐出树枝, 接过陶碗。

滚烫的汤水顺着食道滚入胃里, 味道不算好, 有非常浓郁的姜味和草味,好在加了一勺蜂蜜勉强适口。不过汤水好像顺势流到小腹,渐渐的,有热意升起,堵塞的血液也....活络起来。

然后....叶知遇默默僵硬。

睡前她去换了个新的月事带,回来忍不住嘟囔抱怨,这玩意可真难用!一点都不吸水!

在甜美的睡梦里,东方迸射出浅浅金光,忽地一下,如海鸭蛋般红润的红日跃出海面,新的一天,开始了。

苏瑶揉着眼睛醒来,迷迷糊糊中闻到了点熟悉的味道,等她看见草席子上的褐色印子,瞬间警铃大作,检查一番才发现是姐妹的。

她轻轻爬起来,等撩起遮帘。

诶?奇了怪了,她今天居然是早起第一人!

叶知遇这一回笼觉睡得又沉又长,等她醒来时,棚屋早已空****,一起身,发现身下的草席子也被擦得干干净净。

刚钻出棚屋,苏瑶闻声急忙跑来,一脸着急道,“你起来干嘛呀!快躺着躺着!”

“肚子疼不疼呀?”

“要不要去换个新的?”

“我烧了热水你要不要喝点呀?”

一连串的问题砸得叶知遇发懵,她愣了愣,挨个回答。

“好多了。”

“换。”

“喝。”

苏瑶连忙把手放到她身上揽了揽,扶着她起来,那小心翼翼的架势,仿佛叶知遇受了重伤。

等忙完一通,苏瑶又把她赶回棚屋,将她强行按平,躺下。

被迫躺平的叶知遇:“......”

她哭笑不得地说,“我只是来个例假而已。”

“而已!?”苏瑶差点破音,她年轻稚嫩的脸上出现了不符合年纪的老妈子神色,操心道,“你都三个月没来了,肯定会不舒服的。你还是回去躺着吧,好好休息。”

她说话未压低音量,叶知遇急得抬手捂住她的嘴,急道,“你小点儿声。”

“怕什么,他们又不在。”苏瑶不在意地摆摆手。

“啊?”

叶知遇这才发现棚屋周围的环境很安静,好奇道,“他们人呢?”

“不知道。”苏瑶耸肩,“钟哥一起来就把陆景阳叫走了,走前还说让我好好照顾你。”

“切。还用他交代。”

“不过....”苏瑶这会突然品出盲点,摸着下巴思索道,“他是怎么知道你不舒服的呀?我明明把草席子上的印子擦光光了,还特意散了味。”

说完她还像个小狗一样,拱着鼻子嗅来嗅去,“奇怪。没味呀。”

叶知遇脸红了红,把不停闻味的她扯回来,小声说,“那个,跟你说个事。”

苏瑶还是担心她肚子疼,伸手在她小腹上揉了揉。

“什么呀?”

“我...和钟瑾在一起了!”

“啊?”苏瑶呆住,她花了好几秒才消化完这个大消息,然后捂嘴尖叫,“——啊!!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怎么不知道!”

“什么呀!!!”

叶知遇没忍住笑了起来,伸手把她的皮裙往下拉了拉,手指搅着流苏带子,将昨晚的事情一点点地坦白交代,从开始的疑虑到攒够勇气,悄悄说给姐妹听。

苏瑶前面还听得小脸红扑扑的,眼尾眯成翘翘的弧线,握紧的拳头就没放开过,等听到后面的剧情,大老板告白那段,听完,她直接把叶知遇给抱住了,眼泪啪嗒啪嗒直接落下来了。

她的心情五味陈杂,说不上来的复杂。

为他们高兴的同时又有些难过,酸楚。

她自然明白叶知遇最开始的顾虑,不是每个人女生都能对爱情义无反顾,有人享受,有人害怕受伤,毕竟世上的圆满总是少于破碎。

还好是在岱屿。她想。

“你哭什么啊?”叶知遇回抱住她,双手在她后背来回轻抚着。

苏瑶小声说话,说话时甚至有些泣不成声。

“知遇姐姐你一定要好好幸福。”

“如果大老板敢对你不好,我就带着陆景阳去打他,把他赶出岱屿。”

“还有....如果有天我们能出去。”她停顿了很久,慢慢说道,“我永远会站在你这边,陪着你的。所以你别害怕,放心大胆地去享受属于你的爱情旅程吧。”

“反正,这个不行,就换下一个,下一个更乖。”

叶知遇没想到她会说这些,怔怔地凝着眼前的棚屋顶,感觉到脖子处热意水渍越来越多,本就柔软的心也像是躺进了温热的清水里,满满暖意。

“嗯。“她哽了下喉咙,眼尾也有一滴泪划过,划出一条淡淡的水迹,消失在鬓发之间。

两个女孩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哭了一顿。她们紧拥着彼此,像双生的并蒂莲,成为彼此最坚固的支撑,然后,开出最娇艳美丽的花朵。

直到午时。

棚屋外传来陆景阳咋咋呼呼的吵闹声,“朋友们!快出来啊!”

随后,一道砰地重物撞击地面的声音响起。

苏瑶和叶知遇在棚屋里对望着,两人的眼眶周围还都红彤彤的,鼻尖也红红的,忽地,又齐齐破涕为笑。

外面的催促声不停,叶知遇伸手给她擦了擦眼尾的水渍,笑说,“走吧,出去看看小阳究竟在催什么。”

等她们出来,空地上躺着一只非常壮实的长毛羊,侧身弧线犹如一条高耸的山脉线,白白的脑袋毛上还有点点血迹。

钟瑾和陆景阳一早出发去长毛坡。

虽然陆景阳对这个工作计划感到意外,但他早就对长毛羊动了心!那羊长得又高又壮,要是能顺利地抓到一只,足够他们四个人吃好久,也意味着,将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能吃好多肉!

两人拿着武器来到长毛坡。因为不确定长毛羊何时会来,于是先摘了些细软的牧草和草籽撒在小道上,形成一条踪迹,然后顺着林子悄悄寻觅着。

林间,钟瑾还发现了几颗新植物——木姜子。

几颗木姜子长得很高大,树上结着一串串青绿色的小果实,长相犹如花椒,但果实表皮光滑,闻着不是那种辛辣味,而是一股淡淡的酸味,有香茅草的香味。

他正想摘果实。

——咔嚓。

一道很细微的树枝断裂的声音从灌木丛深处传来。两人连忙躲到木姜子树后,不一会儿,七八只长毛羊慢吞吞地走过来,许是不喜欢闻木姜树的味道,走到边侧时,羊群特地绕开了一段距离,他们也得以没有被发现。

随后。长毛羊果然开始吃地上的嫩草籽,有一只因为吃得慢还掉了队,等其他羊群一走开,他们便悄悄地尾随上落单羊。

等来到一片空寂无羊的灌木丛时,陆景阳提起武器,瞄准,“今天就你了,来吧!”

落单羊落入两脚兽的虎口中。

钟瑾回去摘了些木姜子,接着就是用绳子绑好四蹄,从中穿过一根粗木,方便两人一前一后的扛起。这只羊估摸有百来斤,绕是力大如陆景阳扛着都觉得有些压肩。

-

打猎回来的猎物要及时处理,叶知遇想上手,可其余三人全都出声阻止,不让她忙碌,也不让她碰凉的。

贴心如苏瑶担心她太无聊,给她找了些编衣服的手动活,这是她最近新研究的衣服款式,跟编渔网一样,用苎麻细绳编些小网格状的网布,编完后,在前后缝上皮子,款式简单又方便。多时尚的渔网款啊!

于是两人坐在小木墩上,看着男生们处理长毛羊。

钟瑾没有让陆景阳第一时间割皮子,而是用梳子仔仔细细地梳了几遍毛,从脖子到后背再到肚子全梳一边,梳下来的毛全部扒下来,放到一边。等梳顺后,他再用刀将长长的白毛割挽下来,后背的毛长且硬,肚子下面的毛发最细软。

等他弄完后,长毛羊变成了秃毛羊。

陆景阳开始接力,他先在颈部割了一刀,接完羊血后,再一刀化开肚皮,新刀莫得分外锋利,朝皮肉连接处轻轻一割,瞬间分离,不一会儿,砍掉头,整张皮子被割下来。

果真是羊肉,浓郁的羊膻味飘过来。

等他化开粉嫩厚实的肚皮肉,叶知遇一看,忙嘱咐说,“小阳,你别把内脏扔了,心肝肺肠子都洗干净留着,特别是那个羊小肠千万别弄破了,待会可以拿来灌香肠。”

虽然羊小肠有点儿膻味,但它细软,扩充性和延展性都不错,也可以用来灌点啊肉肠什么的。

等她行动自由去弄点猴子酒回来,肉泥放酒去腥去膻,再放上盐、野葱和良姜搅拌搅拌,灌成肉肠别提有多香。

陆景阳扬扬下巴,“没问题。”

他手指肚皮肉,继续说,“那这里灌肉肠,剩下的地方用盐腌着?”

叶知遇点点头。

余光瞟到钟瑾的动作,他把所有羊毛抱到大缸里,撒了些盐泡洗着。起身过去,好奇问,“你在洗羊毛么?”

“嗯。”钟瑾冲她笑了笑,“用盐可以杀菌消毒,洗去油脂后羊毛就能变得很干净了。”

“太好了。”

“那我们岂不是有羊毛衣穿了!”叶知遇大喜道。

钟瑾颔首,见她额头上的碎发飘起来,用干净的手指勾了勾,把碎发捋平后,弯腰凑近用气声说,“我给你留了肚子毛。”

“那里的很软,跟棉花一样。”

“可以...填充。”

棉花?填充?

叶知遇沉默了几秒,在他一本正经的表情里恍惚明白了意思,她捂起眼,又羞又感动,原来是她提了一嘴月事带难用。

“哎呀。”她嗔怪一声。

今天都是在干嘛啊。一个接一个地让她红眼,肯定是经期体内激素不稳定,不然她怎么老是想哭唧唧呢。

钟瑾轻笑一声,用骨节分明地手指摸了摸她的头,然后手顿了顿,悄悄挪到侧脸旁,来回轻抚了几下,带着些安抚的意思。

刚上任不到一天的新任男朋友悄摸使用起自己的亲密权利。

结果,刚轻抚几下。

叶知遇从指缝看他,两人视线相对,钟瑾手指僵住,轻抚动作变得有些不自在,收回手时,通通闹了个大红脸。虽然还不习惯亲密接触,但不妨碍他们之间升腾起粉红的小泡泡。

泡泡随风飘啊飘。

飘到苏瑶眼前,她捂着嘴无声尖叫,身体恨不得扭成个麻花。

陆景阳分割完肉,拎起两条壮硕的羊腿递给苏瑶面前,激动道,“看!这大腿肉多劲道!”

——啪叽

粉红泡泡碎成两条血淋淋的肉腿,苏瑶的视线被猝不及防被攻击到,她的眼睛都睁大了,这回真尖叫起来,”——啊!”

“陆景阳!你有病啊,给我拿开!!”

她气得直接轮起粉拳。

锤得陆景阳满脸懵,不爽道,“你打我干嘛啊!”

苏瑶看着他的大黑脸,不停地用手掌给自己顺气,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不气不气,这是自己看上的蠢货,不气不气。

“——呼。”她长吁一口气,放缓情绪。

陆景阳撅了撅嘴,趁她闭眼的时候,悄悄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多壮的羊腿啊,筋络分明,肉质粉嫩,一看就很好吃。

算了,她不识相。

他提着羊腿想换人分享快乐,一扭头,正好看到叶知遇拍钟瑾的胳膊,两人说说笑笑,手臂紧紧地贴在一起,钟瑾还会给叶知遇撩头发,动作可以说是非常之亲密,亲密到连他都察觉出不对劲。

陆景阳默默瞪眼瞧了半天,他怎么觉得气氛怪怪的。

——咿!

怪黏糊的。

作者有话说:

陆景阳(摇摇头):咿!咿!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