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这人是谁吗?】

系统将话题转了回去。

它的摄像头拉近,崔碧灵没有回答,只将蔷薇放在手里看了两秒,垂着眼帘,绿瞳被细长的睫毛拢着。

他显然并不感兴趣,花被他揉碎了。

按照日程回了宋家,今夜还有一场宫廷教师的课程。

文学教师是一个戴眼镜的Beta老人,面目严肃,负责教授他的文学课。

崔碧灵听了一节课,在他看来诗人于文字里传输的意象,在老师们的口中轻盈得像空中扑腾的鸽子,自由而生机勃勃。

临下课,教师对他说:“小殿下应该离开书本在生活中理解情感。父母与子女,情人,友谊……感性是人的本能。”

“我养了宠物,这也算吗?”

崔碧灵停下翻书的动作,冷绿的眼眸看向了那本晦涩诗集,若有所思地蹙起眉。

教师觉得他举的例子怪异,他怎么会先想到主宠的感情?不该是亲情友情爱情吗。

教师摸摸胡子,不可置否:“你对着它的时候,总会感受到互相的喜爱。”

崔碧灵也赞同这一点。

他又想见人鱼了。

与此同时,步野雪待在桌球室。

他身边是几个从外星系过来的朋友,空调冷气开得很低,整个屋子乌烟瘴气,萦绕着Alpha信息素和烟味。

他坐在桌上,回过身打了个漂亮的球,边上一阵欢呼。

步野雪又走到一边,查看光脑新信息。

“你是在等谁啊。”友人早发觉他这阵子的小动作,“恋爱了?”

话音刚落,步野雪往外走,拿起了椅子上的外套。

“你们玩,我先走了。”

他说。

“喂——你去哪儿?”

熟人哀怨地叫住他。

步野雪将烟拿下来,往烟灰缸一掐,垂眼说:“急事。”

“我看是喜事吧!”

他并不方便和朋友解释缘故——一分钟前,崔碧灵发了信息。

——我想见你

——在哪

看看,皇子发嗳昧信息不带标点符号。

崔碧灵多半刚刚结束宫廷教师的课程,他的日常是往来于各种贵族宴会和权力活动,身旁围绕着各色英俊野心勃勃的Alpha、皇帝的重臣,以后还有结契的丈夫或者妻子,他只有偶尔的闲暇时间分给豢养的宠物,像随手丢一块骨头。

与此同时,崔碧灵也换了衣服独自往外走。

他到了庭院门边,迎面见到一辆黑色车辆缓缓驶入院子,从他身边驶过时黑色贴膜的车窗降下来。

白发男人端坐在车里,半阖的双目缓缓睁开,目光清明,默然注视着他,身上穿着军服,约莫是从军部刚回来。

“现在打算出去?”

他问。

炎热酷暑,风也燥热。

崔碧灵独自站在宋宅的院子里,立在车边,撩起眼皮轻应了声,绿色的眼眸没什么波澜。

“不能晚归。”

“我知道,哥,我很快回来。”

他道了别,不解释去向,只拿起伞。

不多久,屋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雷雨。

崔碧灵为了养人鱼才搬到这套在校外的房子,房子有泳池,否则只能在鱼缸里看人鱼游水。

他到的时候,外面已经瓢泼大雨。

二楼室内的泳池放满了水,他一走进去,人鱼就从水底游到池边,撑着池边的把手直起上半身。

身体淌着湿漉漉的池水,上臂和胸腹的肌肉紧绷分明。

这种时候,步野雪看起来很凶悍,与纪录片里的纯种人鱼没多少区别。

室内只开了一盏顶灯,昏暗不清。

他黑沉的眼眸在灯下像冷曜石,紧盯着走到池边坐下的崔碧灵。

“淋雨了?”

他问崔碧灵。

少年潮湿的黑发像雨里的乌木,发梢滴着水,随意拿着毛巾擦了擦。

他将淋了雨的外套脱了,放在一边,身上是一件宽松的短袖,能看到他左边领口那儿漏出来一角厚绷带。

伤口没淋到雨,他也不打算处理,就坐在泳池边上看着步野雪在水里游泳。

他天生一对绿眼瞳,睫毛浓密,猫眼似的眼型微微上扬,这会儿目不转睛地看着水池。

步野雪也在水底凝视他。

人鱼的视力极佳,即便在昏暗的水底也能清楚看到岸边的人影。

少顷,崔碧灵挽起裤腿,跃跃欲试地想下水。

步野雪在水里提醒他:“可能会伤口感染。”

他无视了这句话,双腿浸入水里。

人鱼的身影在水底一晃而过,从水面直起身,有力的臂膀揽着他堵在池边。

崔碧灵心情好的时候,常和他在泳池里待着,然而这已经是三个月之前他还没有受伤的时光。

起初,步野雪并不清楚为何崔碧灵受这么严重的枪伤——新闻上风平浪静,没有任何风声。

这种沉默,只能是皇室政治的隐秘恐怖。

后来才知晓,那一次是近乎全灭的残酷刺杀案。

“已经快好了。”

崔碧灵不以为然的声线从头顶淋下来。

以他的固执性格,压根不听别人的。

见他仍想下水,步野雪干脆游上前搂着他往池边推,人鱼的力气很轻易地将一个受伤的Beta控制在岸上。

“我说了没事。”

他干脆踩上了步野雪的肩膀。

没用多少力气,人鱼一动不动,只有水面**起一圈波纹。

步野雪一声不吭,视线不由自主地钉在踩着他的腿上。

崔碧灵方才将裤腿挽到膝盖,整个小腿都**在视野里,苍白的皮肤沾着水汽,泛着湿润的光泽。

从纤细的脚踝到膝盖,看上去像淋着牛奶的乳白奶酪,湿润,光洁柔软。

崔碧灵喜欢人鱼。

宝石般光滑灿烂的银蓝鳞片在他指尖慢慢滑过,很干净,摸起来是冷的,但人鱼的上半身却是体温灼烫。

步野雪低着头,看着那只苍白漂亮的手。

他不是第一次听到类似的话,崔碧灵从不吝啬表达喜爱。

一阵铃声忽地响起,空中浮起光屏的折叠痕迹。

崔碧灵瞥见通讯里的号码,很熟悉的数字。

他的父亲,弘皇帝。

他皱了下眉,说:“我今晚可能不在这里过夜。”

步野雪叫住他:“你最近是在考虑订婚的事?”

“原来你知道。”

怎么可能不清楚。

他恐怕比崔碧灵本人更在意。

步野雪抬起手,指腹蹭了一下少年脸颊的水痕,问:“你打算和闻煦元订婚?”

“我不想。”

他的口吻依然是那种冷冰冰的。

坐在池边,他看着焦躁摆动的鱼尾,因为这个通讯而思忖了片刻。

“如你所想,我不想得到这个婚约。闻煦元想帮我,至少让我不是和一个陌生人结婚,但这样也很麻烦。”崔碧灵俯下身,朝人鱼靠近了些许,皱了眉说,“为了推拒婚事,我需要一个临时的恋人。”

尽管是临时的恋人,但得是能让父亲、宫厅和身旁所有人信服的。

与他亲近,往来密切,认识时间长……

这样的人少之又少。

“你扮演这样的角色很合适……但我不知道你是否愿意。”

他浓密的睫毛垂下来,在苍白的面颊停下灰暗的阴影。水滴从他尖尖的下颌滑过,滴落在步野雪的手背上。

距离很近,他几乎在步野雪耳畔密谋低语。

那簇湿润微颤的睫毛尖蹭过侧颊,呼吸也缓慢灼燎而过。

仿佛某种无声的撩拨。

步野雪看着他,想起那些传闻。

崔碧灵生在显赫皇室,很得皇帝的喜欢。

从小到大,他想要的都会有,财富,珍宝,山龙和怪物们……从未有过例外。

只要他勾勾手指,那些玩物就匍匐在他脚边。

保镖们都在外面等着,崔碧灵似乎不打算在学府这里待很久,说罢就起身去了二楼。

卧室里侧的光线是昏暗不清的,一缕床头灯的鱼肚色慢慢从窗外透进来,但仍显得很暗。

他在换弄湿了的衣服。

步野雪背着他,站在窗前,问:“你希望我怎么做?”

玻璃的反光映出的那道身影就在不远处。

过了一会儿,步野雪才听到答案。

“我很难和你解释。”

他转过去,看向离床边的崔碧灵。

一眼瞥见的是面前少年那件黑色的破洞T恤,他在夏天的衣着都很随意,袖子卷起,松垮的领口能见到**的、细瘦伶仃的雪白脖颈和锁骨,被池水弄湿了,透着血管的青色。

崔碧灵屈起腿,抵着下颌陷入沉思:“我和宫厅都很麻烦。”

“你是说,宫厅会反对我和你在一起?很正常。”

“你得想清楚。”

“为什么?”

步野雪目光一顿。

少年在不远处的床前站着,垂头不知在看光屏上的什么信息,闻声回眸朝他投觑目光,示意他走近。

灯光慢慢融在崔碧灵的面庞上,他碧绿的眼眸里没多少波澜,一边思忖着,一边说话。

步野雪试图在他脸上找到些许情绪痕迹。

他指挥着步野雪也坐下。

这似乎和刚才的话题毫无关系。

压抑只持续了几秒,又被感官刺激湮灭。

床榻很软,垫着轻盈的丝被……这是崔碧灵夜里睡觉的地方。

比这更温软的,是皮肤的触感。

“我养过一匹独角马,传说中的独角兽之类的动物。”崔碧灵一边说,一边将他推倒躺下,自己跨坐在他腰上,“别人送我的,大概是变异动物,皮毛是紫色。它很快就被砍断了脑袋,因为我离它太近了,我父亲觉得不妥。这种事情发生过很多次。”

少年如绸缎光泽的黑发也垂下来,擦过脸侧。

他的身体温热而柔韧,俯身的时候,腰肢压下去,在衬衣下熨着一道弧度。

那枚银色的挂坠从领口滑落,崔碧灵细瘦苍白的脖颈和锁骨也展露在视野里,皮肤在昏暗里是一种冷调的皓白。

他手里的领带,仿佛是为宠物系上的缰绳,慢慢收紧。

像是在重现自己和那只紫色独角兽的场景……他骑着那只被驯服的野兽。

烈性躁怒的变异马,在他手边变成玩物。

现在,被豢养成为爱宠的,不是独角兽,而是步野雪。

“你现在就像那只宠物。”

黑发的美貌少年在他身上,垂眼俯视着他,一对冷绿的眼瞳被睫影轻掩着。

步野雪盯着他的脸,只觉得喉咙发紧。

尽管他知道,崔碧灵是在警告他——做皇子的恋人,随时有下地狱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