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北因地动而倒塌了一半的荒废祠堂里, 一夜过去,天未大亮,烛火黯淡, 赵芸嫣躺在枯黄的干草堆中醒来。

她头晕脑涨,娇嫩的手脚被铁链缚住, 口中堵着布团,惶恐不安地环顾陌生的环境。

祠堂桌椅破败陈旧,蛛网和灰尘密布,漆红的木门关得严严实实,空气干冷, 只从小窗牖处透进一线微光。

五大三粗的朱信听到动静走过来,他旁边还有个高鼻深目的男人,见赵芸嫣醒了,桀桀笑道:“小美人,你终于醒了, 大爷我等得不耐烦了。”

胡申一面说一面靠近, 赵芸嫣瑟颤着往角落躲,她露出哀戚之色, 黑玛瑙般清透的杏眼央求地望着朱信, 发出可怜的呜呜声。

胡申已经开始解腰带了, 朱信在小宅子当过一段时日的侍卫,对娇妍标致的赵芸嫣带着同情,开口劝说欲行不轨的胡申道:“王子马上要过来了, 老大之后再弄她吧。”

提到留勿糜, 胡申刹住脚步, 他们这位大王子最是儒雅重礼教, 还是不要在他面前逾矩为好。

赵芸嫣侥幸逃过一劫, 她冷汗浃背,恐惧深入骨髓,姣美鲜丽的小脸上全是惧色。

朱信是坏人,她昨夜刚把甜甜放进窝里,就有一个男人从她身后用帕子捂住她的口鼻,帕子上沾了什么药物,她醒过来时便被掳到了这里。

他们为什么要把她带到这里来?朱信说的王子难道是戎骄糜?

她正思索时,朱信给她端来一碗早已冷掉的白粥,取出她口中的布团,准备给她喂食。

赵芸嫣能说话了,她含着眼泪乞求道:“放我回去好不好?我给你们银两,你们想要多少都可以,我不会报官的。”

朱信替她将润泽乌发间的干草摘下来,汤勺喂到少女不点而赤的唇边,岔开话题:“小姐吃点东西吧。”

“你对她这么客气做什么?”胡申一把夺过粥碗,用手掐住赵芸嫣的双颊,迫使她张开嘴唇,把粥往她口中咕噜咕噜地灌。

赵芸嫣光洁细腻的脸颊被掐出指印,她被呛得耳根通红,胡申甫一放开她,她马上咳起来,未吞下的粥汤吐在衣襟上,晶莹剔透的泪珠一串串流下来,狼狈而引人怜惜。

“哭得真惨,江以衎那狗贼看见了肯定会心疼。”胡申哂笑着,心情愉悦。

赵芸嫣赫然抬眸,她带着哭腔犹疑道:“你、你是殿下的仇人?”

胡申嗤笑,木门吱呀一声打开,明亮的光线灌入,留勿糜在众多乌孙杀手的簇拥下迈步进来。

“属下拜见王子!”胡申和朱信即刻跪地行礼。

留勿糜神情阴郁,他被江以衎关在密室长达半年之久,如今终于恢复自由,他一定要把江以衎抓起来狠狠折磨,替枉死的母后报仇。

赵芸嫣被黑压压的一群异族男人吓得遍体生寒,她瞄见年迈的老巫医也在其中,连忙用求救的眼神看他。

但老巫医无奈地摇了摇头,赵芸嫣眸中的光彩一点点褪去,像被泼了一盆冰水似的心凉得彻底。

身材高大的留勿糜逼近角落,他审视着柔弱无依的少女,“他们说你是江以衎最心爱的女人,我要以你为饵,事成之后,我会放你走。”

赵芸嫣蹙着黛眉无助低泣,她不相信留勿糜说会放她走的话。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焦急的通报声:“王子!有官兵搜查过来了,我们最好换个地方!”

赵芸嫣的眸子顿时亮了,对,哥哥和三殿下肯定发现她被抓走了,他们会来救她!

朱信再次堵上她的嘴以防她在转移途中呼救,她被扛在肩上往山上走。古柏幽幽,雾气沉沉,乌孙人提前踩点好了一处庙宇,他们把数十名僧人打晕绑起来关在柴房,鸠占鹊巢在此地谋划。

乌孙复国无望,留勿糜同杀手们抱着玉石俱焚的心理来找江以衎复仇,西边的探子说江以衎已经离开凉州了,很快他便会出现在长安。

留勿糜眼珠转动,看向角落里由老巫医照料的赵芸嫣,这个凝脂如霜雪的美貌女子本该是戎骄糜的王妃,等他杀了江以衎后,他再把赵芸嫣也杀了给戎骄糜配冥婚。

院里的枯枝上有寒鸦嘶鸣,乌云笼盖巍峨高山。胡申带着两三个人下山勘探,朱信在膳房给众人做饭,赵芸嫣和老巫医被锁在小房间里。

赵芸嫣白皙的脸蛋上挂着泪痕,她这会儿没哭了,耷拉着脑袋听老巫医絮絮叨叨:“夫人别怕,只要殿下没回来,我们就是安全的。”

赵芸嫣被铁链缚在身后的双手动了动,链子泠泠作响,老巫医朝她比了个“嘘”的动作,“我不敢给你摘掉布团,我背叛了王子,他们没把我也绑起来就算好的了。”

他说的有道理,赵芸嫣顺从地不再发出声音,只眨着泪眼一个劲儿地出神。

午后,朱信来送饭,胡申折返一趟,呈报官兵已经换了个方向搜寻,这个庙是安全的。

累了一夜的众人安心下来,分别去僧舍歇息,有两个健硕魁梧的杀手按留勿糜的吩咐守卫在囚禁赵芸嫣的小屋前。

赵芸嫣垂眸看着她脚上的粗纲铁链,正想着哥哥多久会带人来救她时,房门突然被打开,一脸**相的胡申幽幽地走了进来。

赵芸嫣瞬间恐惧得浑身觳觫,胡申把站起来阻挡的老巫医一拳打晕,狞笑着靠近她,阴森森道:“小美人,来吧,我还没碰过大魏的女人,你是第一个。”

他解开腰带丢在地上,一把将缩成一团的赵芸嫣拎起来。难闻的汗味和腥味扑面而来,赵芸嫣娇靥惨白,呜呜地反抗,两条细腿疯狂踢蹬,想要抵抗他的侵犯。

胡申对她的挣扎不以为意,布帛碎开的嘶拉声凌空响起,赵芸嫣凄然又绝望,老巫医晕过去了,这里再没有人能帮她。

她柔软的身子被胡申狠劲抱着,汹涌的泪水顺着脸颊滑下,她蓦地心生一计,不管不顾地屈膝撞向他的那处,果真听见他痛得闷哼一声。

赵芸嫣大着胆子想故技重施,却被胡申用力摔在地上,她疼得闷哼,胡申放声怒骂:“臭婊.子!敢踢老子!”

他抬脚就要踹向赵芸嫣,电光石火之间,一道大得出奇的力量从他身后击向他的太阳穴,他眼冒金星,直接晕了过去。

房间安静下来,一丝清浅好闻的沉香气息钻入鼻息,赵芸嫣不敢置信地睁开朦胧泪眼,隔着水雾,看清了玉质金相身姿颀长的矜贵男子的面容。

是风尘仆仆的江以衎,他精致的眉目蕴满对她的关切和疼爱,指骨修长匀称的手温柔地摘下她口中的布团,用玄武剑斩断了她手脚上的铁链,还拿出一方丝帕温柔细致地为她拭泪。

赵芸嫣被他的突然出现惊诧到了,愣生生地由他替自己擦眼泪。

一别数月,江以衎对她的思念如洪水般倾泻,她水漾的眸子像星星一样忽闪着,擦干净了的小脸粉润剔透,像颗饱满的水蜜桃,让人迫不及待地想咬一口。

但胡申还没处理干净,江以衎冷眼睥向地上的男人,眼眸挟着霜寒,这种脏东西也敢碰他的赵芸嫣?

江以衎堵上了胡申的嘴,温热的手掌覆上赵芸嫣湿漉漉的眼睛,首先把觊觎她的男人阉割掉,然后在他痛得惊醒的瞬间砍断他的手脚,戳瞎他的眼睛。

骨肉被劈开的碎裂声传来,胡申的下.体血流如注,手脚被砍断,像一只死蛆般痛苦蠕动。他的脸涨成猪肝色,满脸是血,他瞎之前看见了气质冷冽的江以衎,这个玉面阎罗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抹了胡申的脖子后,江以衎才把手掌从赵芸嫣眼前挪开,叮嘱道:“他死得很丑,芸嫣别看。”

赵芸嫣听话地点头,江以衎仔细地查看她的情况,她软玉般的皓腕被铁链硌得泛红,还好没有其他伤痕。

只是她藕荷色的袄裙和月白色的中衣都被撕裂了,隐约露出起伏绵软的桃色小衣来。

他的目光扫过之处让赵芸嫣羞赧而尴尬,她仍对他喂她情蛊一事心存芥蒂,赶紧拢好衣衫,轻声道:“谢谢殿下救我,这个庙里还有很多殿下的仇人,我们快走吧。”

她顿了一下,江以衎期待地望着她,她却指了指旁边阖着眼的老巫医,“老巫医是因为帮我才被打晕的,殿下能把他也救出去吗?”

江以衎心里像缺了一角般空落落的,赵芸嫣明明后怕得全身发抖,她纤浓的睫毛都被眼泪洇湿透了,却没想过抱住他依赖他。

“殿下?”

少女清甜发软的嗓音传来,江以衎再也忍不住,一把搂住她的细腰,倾身想要亲亲她安慰她。

热息靠近,赵芸嫣浑身一僵,别过头抬手挡住自己的脸,闷声道:“殿下不要这样好不好?我早就把蛊虫吐出来了……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她的拒绝认真而坚定,江以衎拉过她的素手看她的神色,没有生气,也没有柔情,好似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赵芸嫣动了动细嫩的指尖,把手从江以衎的掌心抽了出来,她着急地回看他,他怎么还不带她走?

院里传来几道粗重有力的脚步声,赵芸嫣心惊肉跳,她被江以衎猛地拦腰抱起,破开后窗,朝山间而去。

罡风凛冽,赵芸嫣打了个寒颤,江以衎把身上的玄色披风脱下来裹住她,后方的杀手追逐声越来越远,二人来到一处枯木掩映的干燥山洞。

稍微整理了一下,二人席地而坐,赵芸嫣平息呼吸,疑惑地看向处变不惊的江以衎,连声问道:“殿下怎么从武威回来了?殿下怎么找到我的?殿下没有带其他人吗?”

“我想你了,所以就回来了。”江以衎含笑,凤眸光华熠熠。

赵芸嫣避开他的视线,难为情道:“殿下能不能不要说这种话了,我不想在这里待着,我想回家。”

“你是不想在这里待着,还是不想和我待在一起?”

赵芸嫣愕然,她半垂着眼,沉默了好一会儿,平静道:“我不想和殿下待在一起。”

江以衎眼中的光一闪而灭,但他的视线没有离开赵芸嫣半分,缓缓勾起一个清浅的微笑,“芸嫣不想和我待在一起是对的,如果不是我,你不会被乌孙人抓起来当人质。”

赵芸嫣咬唇,她又长又密的卷曲睫毛如蝶翼般扇动,忽地产生一丝后悔的念头,是江以衎把她救了出来,她还这般无情地伤害他。

岚风吹进山洞,赵芸嫣冷得裹紧了玄色披风,这件披风还是江以衎脱下来给她的,她的内疚之情再次加深,过意不去地看向江以衎。

他的顺滑墨发被销金发冠束成高高的马尾,整个人比离开时清瘦了几许,狠戾之气消散得一干二净,清雅的眉梢眼角中纯粹简单的少年气呼之欲出。

“你觉得冷?”江以衎朝赵芸嫣伸手,不带任何旖旎,“我身上热,我可以抱抱你。”

赵芸嫣摇头,小声道:“我有殿下的披风,足够了。”

紫色闪电划过半空,冬雷闷响,赵芸嫣被吓了一跳,趁她没有防备,江以衎揽住她的腰勾着她的腿弯把人抱进他怀中。

猝然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赵芸嫣反应过来便开始挣扎,“你别抱我,你放开我!”

“我错了。”江以衎轻轻握住她的一双手,把头埋在她的颈侧,贪婪地嗅着她淡雅甜蜜的体香,“我不该给你喂蛊虫,但是我没有办法,我离不开你。”

他的气息像一团火似的撩在赵芸嫣细腻雪白的肌肤上,她的耳垂不争气地变红了,强装镇静道:“殿下要是真的知道错了,回去以后我们就别再来往了。”

冰冷的雨丝从灰色苍穹飘了下来,也飘进江以衎心里。他心里像有浓稠苦涩的墨汁涌动,他环抱住赵芸嫣,清润的音色带着决绝的执拗:“除非我死,否则我不会把你让给别的男人。”

赵芸嫣颦着柳叶眉,生气地推他,“我想喜欢谁就喜欢谁,殿下能不能别缠着我?”

她心念电转之间有了主意,面上一喜,“殿下,我有个绝妙的办法!”

江以衎抬首,忍着不去吻她嫣红柔软的唇瓣,见她的杏眸晶亮,失笑问:“你说,我听听。”

赵芸嫣的语调轻快飘扬:“我试过了,那个情蛊蛊虫真的挺有用的,殿下不如娶一位夫人,吞下由她的指尖血灌溉的蛊虫,这样殿下就可以和夫人百年好合了!”

她乐呵呵地笑着,翦水秋瞳弯成月牙,她觉得自己变聪明了!

江以衎肺都要气炸了,赵芸嫣的主意真是好极了,又把他推给别人!他恶狠狠地注视怀中人,想着先咬她的脸颊还是先咬她的唇瓣,他今天一定要把她亲晕过去!

赵芸嫣很快察觉到他饿狼般黑沉的眼神,她头皮发麻,侧首嗫嚅道:“你就当我没说过刚才的话。”

话一出口,她就懊恼为什么自己的气势这么弱,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殿下,我都可以改正对你的喜欢,你也可以!我教你,第一件事就是我们不要见面……”

她低头看了看锢在她腰间的有力手臂,改口道:“第一件事是你不能抱我!”

江以衎没把她的话听进去,他凝视着她娇花般红润濡湿的唇瓣,打算先亲这里。

他的大掌扣住赵芸嫣毛茸茸的后脑勺,这个姿.势再熟悉不过,赵芸嫣瞬间明白他要做什么。她气不打一处来,愤慨道:“你总是这样!我不喜欢你!我回去就要找人成亲……”

她的嘴倏然被江以衎捂住,杏眼圆瞪,懵怔地发出呜呜声。

江以衎被她的话扎得心里直滴血,他缓了眸色定了神,而后拿开手,放低姿态道:“我真的错了,我尽力改,芸嫣原谅我好不好?”

高高在上的人变得卑微起来,赵芸嫣很不习惯,她抿了抿唇,“殿下救了我,我感激殿下,我不会怪殿下。我只是觉得殿下的执着没有意义,我都放下过去了,殿下也放下吧。”

她悲天悯人地抬睫看向江以衎,却见他眉眼中的张扬意气尽数褪去,眸底暗红,眼神破碎开来。

好像惹他难过了,赵芸嫣心生不忍,刚想安慰他两句,蓦然被他抱着离开山洞冲进雨幕中。

她被披风裹得严严实实,来不及问怎么了,就听见有人在大喊:“江以衎,站住!你逃不掉的,受死吧!”

闪着冷光的镞擦着二人而过,赵芸嫣惊骇地回头,看见不止有穿着黑袍的乌孙人,还有穿着乌金甲的精壮男子,威胁声不断,杀气腾腾。

前路是悬崖峭壁,雨丝夹着皑雪飘在赵芸嫣的脸庞上,她纤密的羽睫上结了细霜,眼底是泫然无助的一层水光。

完了,江以衎再怎么厉害都对付不了这么多人,他们俩今天只有死路一条了。

雨势加大,收到阿念消息的赵渭清带着官兵和护卫追赶上来,一部分杀手停下来抵抗,留勿糜带着装备齐全的乌金甲队伍紧随江以衎其后。

他双眼中是雄雄烈火,江以衎居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无声无息地杀了近半数手下劫走赵芸嫣,胡申更是死状凄惨。若非来了群武功高强的大魏人说愿意帮他斩杀江以衎,他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苍山日暮,终于,江以衎和赵芸嫣来到了前路断绝的悬崖上,身后是万丈深渊,风声簌簌,雨声啪嗒。赵芸嫣战栗着,毫无血色的唇瓣呼出雪白雾气:“殿下,我们怎么办?”

江以衎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以示安慰,“别怕,我会保护好你。”

神色癫狂的留勿糜带着杀手气势汹汹而来,留勿糜阻止了杀手想用箭射杀江以衎的举动,他拎着一把寒光烁烁的锋利大刀,“江以衎,你杀了我的母后,我要宰了你,亲手为母后报仇!”

他因仇恨而扭曲的声音在冰天雪地里回**,江以衎凌寒的眸光扫过他,轻蔑道:“就凭你?”

留勿糜暴怒上前,子琵的心脏被挖出来的惨烈场景在他眼前萦绕,他不会饶了江以衎,他要江以衎以命抵命!

不远处,赵渭清和官兵飞速赶来,乌金甲杀手听见动静,催促留勿糜道:“喂,别逞强了!你干不过五殿下,我们放箭把他杀了得了。”

江以衎在听见五殿下的称呼时微微挑眉,他手腕一转抽出匕首扔了出去,一道银光深深地凿进留勿糜的太阳穴,留勿糜连他的动作都没看清就砰的一声向后倒地,抽搐了两下,血迹顺着刃身蜿蜒流下,不再有动静。

赵芸嫣震悚,江以衎把她捞进怀里,低笑了一声:“我说过我会保护好你。”

看见主子被杀的乌孙人大怒,拼了命冲上来,却被江以衎用剑逐一斩杀,就连尸首都被踢下悬崖。

雨势忽大忽小,人影丛丛,官兵们高举着火把往这边赶。乌金甲杀手们对视一眼,江以衎站在悬崖边,他们不能像留勿糜的手下一样冲上去送死,于是拈弓搭箭,数十只箭矢破空而出,猎猎生风朝江以衎而去。

江以衎游刃有余地握着削铁如泥的玄武剑斩断箭矢,山风拂乱他的鬓发,掀起他单薄的玄色锦袍,他无可挑剔的侧颜轮廓映在赵芸嫣眼中,她竟一时怔了神。

他的确把她保护得很好,是他最先找到她,是他把她从胡申的魔爪下救了出来。

劲风割面,赵芸嫣冷得哆嗦一下,江以衎忙着斩断箭矢时,还不忘把她往怀里抱了抱。

他的温热一点点渡给她,赵芸嫣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他,他眼尾的双褶往上勾着,长长的睫毛下,那双绸黑的凤眸能攫取人的心魂。

赵芸嫣心弦微动,一阵喧哗声从前方传来,赵渭清带着官兵们收缴乌金甲杀手,赵芸嫣悬了一整日的心终于落到实处,她激动地离开江以衎的怀抱,走上前踮脚朝赵渭清招手。

几道咻咻声突兀地传来,垂死挣扎的杀手趁人不备,一齐放了数箭,箭矢四散,除了射向江以衎的三支,还有两支杀向了赵芸嫣!

意外来得让人猝不及防,赵渭清一刀割破杀手的喉咙,急迫大喊:“芸嫣小心!”

赵芸嫣的瞳仁急遽收缩,那把玄武剑出现在她身前,男人冷白的手背一晃,箭矢立刻被劈成两截,蔫蔫地落在地上。

赵芸嫣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转向江以衎,她感激的目光碰到他的心口时,骤然变成慌乱和惊恐。

三支利剑牢牢地射中了他的心脏,江以衎忍着钻心之痛,朝赵芸嫣露出虚弱的笑。

“殿下,你、你为了救我……”她的鼻尖陡然一酸,视线从雪亮的箭矢移至江以衎昳丽绰约的苍白俊容,她的眼底迅速潮湿,“我们快回府,让大夫来医治殿下!”

赵渭清骇惧地奔过来,招呼众人道:“来人,快!带殿下回府!”

护卫们听令围上来,豆大的雨水砸在地上,玄武剑哐当一声落地,在赵芸嫣绝望的眼神中,江以衎抬手制止外人靠近,撑着一口气对她说:

“我不痛,芸嫣不要哭,也不要伤心。”

赵芸嫣颤巍巍地去扶他,江以衎却退后一步,他微弱飘渺的声音几乎被雨声掩盖:

“我死后,你去寻一位待你好的男子。”

他的唇角流出红到发黑的粘稠血液,赵芸嫣心跳一滞,泪水决堤而下,“你不要说了!我们回府好不好?老巫医会治好你的!”

江以衎勾唇,“他必须比我还爱你,他若是敢对你不好,我变成厉鬼也会去杀了他。”

他心口处的疼痛灼烫蚀骨,却有那么一小块地方,因为赵芸嫣悲戚颤抖的神色而愉悦着。

雨线打在他脸上,他静静地看着她,轻启唇瓣:“若有来世……”

他挺拔的身子晃了晃,猝然向后倒去。赵芸嫣五内崩裂,她哭着伸手去抓,却连他的衣角都没有碰到。

她趴到悬崖边往下看,湿透的玄色衣袂飞扬,波涛大江掀起骇浪。

江以衎急速坠落着,他的眸光涣散,浓密的长睫停止颤动,唇角的弧度冰冷凝固。

此生就此了了,不会再有来世了。

……

隼声猎猎,肉食飞禽淋着雨向下扑去。赵芸嫣大睁着杏眼,雨水和泪水顺着她面无血色的脸颊往下流,玄色披风和她海藻般的长发全都浸透了。

她肝肠寸断,四周的一切好像都在轰鸣和旋转,她悲恸到什么都看不清了。

地上只剩江以衎的一把玄武剑,赵渭清抱住跪坐在地的赵芸嫣柔声安抚,少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单薄的肩背栗栗抖动,心死如灰地呜咽道:“殿下、殿下他掉下去了……他死了,他怎么会死了?”

被缚住手脚箍紧喉咙的乌金甲杀手露出任务完成的笑,官兵们悚然惊骇地张大嘴,不敢相信身手极好的五殿下就这么没了。殿下没了,他们护驾不力,是不是要被陛下严惩?

山月出来了,惨白光晕给崖边镀上了一层银霜。赵芸嫣四肢百骸彻骨寒冷,止不住失声痛哭,江以衎死了,为了救她而死了……

暮色昏沉,飞雪泼絮而下,大地洁白,掩埋了世间的情与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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