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 朝霞满天,江以衎像往常一样来暖阁陪赵芸嫣用早膳。

他拿出一支玲珑粉玉步摇,凤眸含笑, “昨天看见芸嫣穿粉色襦裙,我专门挑了这支步摇给你, 喜欢吗?”

赵芸嫣没吭声,江以衎丝毫不恼,他把步摇插进她柔缎般的鬓发中,夸赞道:“很美。”

缀云将用冰块冻了一晚上的牛乳端上桌,牛乳结了一层薄薄的奶皮。赵芸嫣挺直脊背, 尽力摆出质问的气势道:“你都知道荷珠要给我下合欢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江以衎瞥了一眼白釉瓷盏,绸黑的眸微沉,他真是高看了太子的人,办个事都能蠢到这种地步。

他沉默半息, 赵芸嫣立刻站起来, 一向恬静温顺的少女扮出强硬姿态,脆生生道:“我很生气, 我早就说过了我不喜欢……”

“我没有。”江以衎截断她的话, “我给她的药是普通的补药, 我是为了试探她会不会改过自新。”

赵芸嫣将信将疑,把瓷盏推到他面前,“那你把它喝了, 我看看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洁白牛乳轻轻地晃**了两下, 奶皮倾斜成坡面。江以衎略垂眸, 转而换上受伤的神情望着她, “芸嫣不相信我?”

赵芸嫣被他清白无辜的眼神看得逐渐动摇, 空气静谧良久,江以衎把她拉着坐下来。

“因为你假扮过别人来骗我,还骗燕大夫说你是我的夫君。”

江以衎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事,哄道:“我错了,我以后不骗你了,好不好?”

微顿,他继续解释前两天的误会:“你在书房听到的声音是荷珠发出来的,我抓住她和太子勾连,让她服下合欢散,替你惩戒她。”

赵芸嫣若有所思地眨着乌睫,江以衎知道她心软了,趁热打铁:“我没有碰她,我连多看她一眼都没有,太子送过来的女人全部都是侍卫和她们做的,我是你一个人的。”

在外侧候着服侍的缀云和踏蓝双双脸颊一红,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赵芸嫣清雅的眉梢眼角全是错愕,嗫嚅道:“殿下不是我的,我也不想要殿下是我的。”她把发间的粉玉步摇取下来还给江以衎,“殿下答应把我送去和亲的时候,我就不喜欢殿下了。”

江以衎瞥了一眼她不要的步摇,他想从赵芸嫣的眉目间探出破绽来,却一无所获。

旭日瞳瞳,华光苒苒。赵芸嫣努力克服怯弱道:“殿下不用对我这样好,我听见缀云她们私底下叫我夫人了,我不是殿下的夫人,我不会嫁给殿下。”

目光交融,江以衎漆黑的眼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他问:“为什么?”

“因为芸嫣和殿下不是同路人,如果不是嫽婉仪娘娘,芸嫣此生都不会和殿下碰面。”

她认真地望着江以衎,色泽桃红的唇扬起一个璨璨的笑意,想趁两个人都心平气和,把事情说清楚。

“我很后悔当初不是我救下的你。”江以衎离她近了一点,“我更后悔答应皇帝把你送去和亲。”他把腰间的镶金匕首取下来塞进赵芸嫣手中,握住她的手把匕首抵在自己的心口处。

“我们把过往的事一件件算明白,我冷待你、威胁你,我取了你一碗心头血,我把你弄哭多少次,全都让我经历一遍,好不好?”

赵芸嫣被他的一席话惊着了,她怔怔地凝视着他俊美出挑的容颜,发现他手上力量加大,悄无声息间已经把玄色锦袍的衣襟划开了。她心里发毛,连忙攥住他的袖子阻止,“你、你不要这样。”

江以衎轻翘唇角,赵芸嫣对他终究是有不舍和偏爱的,他不顾她楚楚可怜的神态,眼看就要用匕首扎进瓷白干净的胸膛血肉中,赵芸嫣慌乱不已,软声求他:“你停下!我还有话要对你说。”

江以衎听话地停了,他深寂的瞳微闪着希冀,“芸嫣要对我说什么?”

赵芸嫣把手从他的掌心挣脱,又把镶金匕首拿开,而后,她把那碗寒气散去不少的牛乳端到江以衎面前,带着倔强的执着道:

“我亲耳听见荷珠说她下的药是合欢散,殿下既然说不是,那你把它喝了,我要看看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她澄澈的杏眸蕴含着疑忌,柔嫩的脸颊粉扑扑的。江以衎眼尾微勾,用皓白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杯沿,“芸嫣想让我喝,那我便喝。”

他极尽优雅地用银箸把浮在上层的奶皮挑开,当着赵芸嫣的面,很平静地把整盏牛乳一饮而尽。

赵芸嫣好奇地盯着他的反应,却见他淡然地问她要了丝帕擦拭嘴唇,“我没有骗你,你在期待什么?”

少女难为情地抿唇,江以衎低低地笑了,“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冒着风险让男人喝下这种东西。”

他别有用心地朝赵芸嫣眨了眨眼,赵芸嫣的脸颊唰地飞起一抹酡红,垂下螓首,催促:“你别说这种话,早膳用好了,你快走吧。”

江以衎清楚他不能再多待了,酥麻入骨的渴望越发汹涌地吞噬他的理智,他眼中的光影暗了下去,赵芸嫣扑闪的卷翘睫毛一下又一下地挠着他的心口,她诱人采撷的朱唇更让他的喉结不可抑制地微动。

“用午膳的时候我再过来。”他用沉声掩盖声线中的欲望,步履如风地离开。

赵芸嫣舒了一口气,江以衎没有骗她,那就是荷珠说的不对,奇怪,难道是她昨晚听错了?

*

洗岑阁,侍卫将大块大块的冰鉴搬进寝卧,沉香缭绕,玉石屏风后,江以衎浑身炙热,冷白的手背青筋虬露,双瞳幽深。

反应越来越大,他用意志力强撑着,耳畔却似有若无地响起曾经少女伏在他肩窝上发出的娇弱可欺的啜泣声。

他带着冷感和野性的眸光落在锦塌上,从前把赵芸嫣按进丝被里亲吻的记忆几乎要把他最后一丝清醒都淹没掉。

血液滚烫,江以衎从衣橱里取出赵芸嫣以前宿在这里没有带走的寝衣。

寝衣洁白柔软,余留着少女身上浅淡甘美的香气。长指划过,江以衎的喘.息粗重了两分,绸缎再怎么细腻顺滑,都比不上她的雪白肌肤。

在这样狼狈的情况下,他解开腰间玉扣,想着赵芸嫣很久没有对他露出的甜甜的笑,尝试着自己解决。

体内有热气横冲直撞,像是在寻找宣泄口,一盏茶功夫后,江以衎扫了一眼情况,面色很不好看。

合欢散的药性没有散去,反而更加激烈地一股一股地冲击着他。他昳丽净白的脸上往下滴着汗珠,眼角绯红,定神把一片狼藉收拾了一下,唤人道:“去把老巫医带过来。”

老巫医匆忙赶来替江以衎把了脉,他拿着合欢散药粉仔细看了看,面上浮现诧色,“殿下怎么服下药性这么强烈的东西?这种春毒无药可解,只能男女**才能散去药性。”

江以衎想杀了太子的心都有了,阿念察言观色:“属下去把夫人请过来?”

江以衎眼皮一撩,他还记得他刚才在赵芸嫣面前是怎么嘴硬逞强的,现在让她过来,她肯定会生气。

“下去吧,不要惊动夫人。”江以衎声线喑哑,他握了一块冰在掌中,冰块被他灼烫的体温烘得化成了水,顺着他掌心的纹路滴答流下。

江以衎轻叹一声,他忽然怀疑他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居然做出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情。

*

湖心荷叶青翠,夏色稠浓。赵芸嫣去找了荷珠一趟,却被告知她们都被关禁闭了。她想趁用午膳时问问江以衎,但江以衎差人来说他今日有事,明天再过来。

赵芸嫣乐得清静,她撑着一把小阳伞,缀云陪着她来到湖心亭纳凉。湖边的风卷起涟漪,清香沁脾,葳蕤绽放的荷叶覆盖了半湖绿水,红鲤穿梭其中,美景胜画。

江之让就是在这时进入府中的。他看见湖边的赵芸嫣,少女眉眼嫣然、气色水灵,不见郁色,恭敬地朝他福身行礼。

他可亲地对她微笑,随后一路来到洗岑阁,见到了寝卧里气血翻涌的江以衎。

“你这是,怎么搞成这样?”

江以衎眉心拢蹙,合欢散的药劲被他强行压下,开始变得一阵一阵的,当下他神智清明,只是额上细汗涔涔,周身燥热难捱。

“江铄让人给芸嫣下合欢散,我没阻拦,被芸嫣发现了,我只能把下了药的东西喝下去佯装没事。”

“江铄真行,你也真行。”江之让扫视着房内的冰鉴,又看向他绝艳的脸庞,止不住担忧:“你还扛得住么?”

江以衎嗯了一声,噬心蛊他都受得住,区区一个合欢散能耐他何?

“我让人去外面给你寻解药。”江之让把了江以衎的脉,还好,没失控。他接着问:“和赵姑娘一起关禁闭关得怎么样?她接受你了么?”

“差不多了。”

江之让清楚江以衎的不羁和笃定,也就由他去,话锋一转说正事:“你还想被这么关着?”

江以衎沉吟,回京后称病耽搁了时日,现在被幽禁也在耽搁时日。但他一天得不到赵芸嫣的身心,他就没有心思去做其他的事。

什么时候,他把儿女情长放到这么重要的位置了?江以衎的浓睫颤了一下,唇瓣微启,“来寻仇的乌孙人已经部署好了,我很快就会从这座府邸里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