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芸嫣被江以衎收拾干净后塞进梨花木床软和蓬松的锦褥里, 她有气无力,懊丧又后悔,早知道就不让美鸾两姐妹来跳舞了。

方才腰被江以衎掐着, 小腹受了凉,有些微痛, 赵芸嫣裹紧被子一骨碌朝里侧滚去,她要赶在江以衎没上塌之前睡着。

江以衎擦干头发回来时,看见的就是赵芸嫣裹成卷背对他的一幕。

他冷哼一声,真是个小白眼狼,刚才他帮她收拾的时候还会羞窘地说谢谢殿下, 现在一转头就翻脸不认人了。

锦帐落下,江以衎慢条斯理地躺下。黑暗中,他犀利的薄唇一张一合:“赵芸嫣,抱我。”

自从把赵芸嫣抓回来,她就没有主动抱过他, 刚才亲近的时候都不愿意勾住他的脖子, 显得他在强迫她似的。

赵芸嫣颤抖了下嘴角,紧紧阖眸, 装作睡着了没听见他的话。

“你要是再装死, 明天我就把那两个跳舞的杀了。”

森冷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 赵芸嫣喉头轻微地哽咽了两声,她动了动手指,认命地向外侧滚去。

江以衎把锦被一拉, 赵芸嫣就跌进他的怀中, 他抚了抚她的发顶, 少女沁甜的香气像一把小勾子一样挠在他心口, 痒痒的。

他灼烫的手放在赵芸嫣的腰窝上, 感受到她细微的战栗,他拍了拍她单薄的后背,“今天不算,等你月事结束了我们再来。”

赵芸嫣浑身寒毛竖起,沙哑的嗓音轻颤道:“殿下,我不是已经帮你弄好了吗?”

“我想要的又不是你的手。”江以衎恶劣地捏紧她的腰又放松。

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赵芸嫣恐惧得头皮发麻,心律紊乱, “殿下,你……”

“说话前先想清楚后果。”江以衎打断她的话,发现她身体冰凉,于是把她往自己怀中捞了捞。

男人沐浴后的清爽气息扑鼻而来,赵芸嫣指尖发抖,心跳得飞快,她必须说出来,眼下若是不说,过几天就真的完了。

赵芸嫣鼓起勇气,努力保持镇静,但仍只敢用极微弱的声音道:

“这里的美人那么多,殿下去找一个你喜欢,她也喜欢你的好不好?我没有欲擒故纵,也没有在和殿下闹脾气,我不是之前府里的婢女了,我不想再这样了。”

她轻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江以衎的眉心一点点拢蹙,他骨子里的高傲和矜贵绝不允许他问赵芸嫣为什么,为什么把别的女人推给他?为什么不愿意和他这样?

赵芸嫣忐忑不安地等着江以衎的回话,哪怕头顶上的铡刀就要落下来,她都愿意承受。

烧旺的兽金炭熠耀出红焰焰的光芒,江以衎忍着心悸,修长的手指一根根扣进赵芸嫣的指缝,姿态极为冷绝倨傲道:

“想想你现在的身份,我若是不要你了,你能去哪儿?你能使唤得动谁?”

“我懒得威胁你,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江以衎顿了顿,一双漆黑的凤眸情绪复杂地凝睇着枕边人,喉间溢出冷笑,“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愿意。”

一阵比冰窟冷风还要砭骨的寒意爬上赵芸嫣的脊背,江以衎说的没错,她没有亲人,没有地方可以去,待在他身边,她至少不用担心危险,不必为生计发愁。

“你应该顺从我,讨好我,除了我,谁还会帮你查杀害你父亲的真凶?”江以衎耐着性子,用低冷的音色缓缓地给赵芸嫣讲道理。

他大可以用权势逼迫她,但他时不时想起老巫医说的赵芸嫣心绪不宁、心神脆弱的话,考虑片刻,算了,还是不吓她了。

赵芸嫣睁着眼睛,暗夜里,江以衎英挺的轮廓若隐若现,她低垂着纤长细密的睫毛,心沉入谷底,认了命一般地平静乏软,用令人心碎的语调道:“对不起殿下,我错了。”

江以衎捏了捏她雪嫩的脸颊,“乖,亲我。”他很怀念赵芸嫣曾经颤着羽睫害羞却主动地凑向他唇瓣的诱人模样。

赵芸嫣眼圈发红,杏眸渐渐濡湿,她支起身子,没有感情地飞快地以唇碰了碰江以衎的面颊,接着就被他箍紧腰肢按住脑袋,唇舌痴缠,气息不匀,呼吸一声促过一声。

*

翌日一早,赵芸嫣昏沉沉地醒来,身边已经没了人,她心里松了一口气。

昨夜江以衎对她说的那番话始终萦绕在她脑海,她悲戚又惶然,低落的情绪引起了痛经,她捧着小腹,额上疼出一层密密的冷汗,踏蓝连忙将老巫医请来开药。

汤婆子捂在赵芸嫣的腹部,缀云将她从睡榻上扶着坐起来,拿了个软枕让她舒服地靠着。

老巫医把了脉,又看了看赵芸嫣低郁的神色,以医者仁心开导道:“姑娘,凡事都想开点,别把自己憋出病来。”

赵芸嫣默默点头,庭帐的帷帘被掀开,一个披着貂皮大氅的女子迎着光线走进来。

缀云和踏蓝纷纷给少嫽请安,赵芸嫣也弯唇露出个笑容,“娘娘,你来了。”

“我来看看你。”少嫽把大氅随手递给缀云,然后把服侍的人都遣了下去。

她仔细端详着脸色虚弱的赵芸嫣,瞥见她微微肿起的唇瓣,挑眉问道:“江以衎强迫你了?”

赵芸嫣抿唇摇头,她都屈服于江以衎了,也就没必要再诉苦了。

“可怜孩子。”少嫽摸了摸赵芸嫣毛茸茸的脑袋,“江以衎的脑子烧坏了,他让人满城贴你的画像时我就猜到会有这一天。”

曾经光彩夺目的少女变成这样病恹恹的模样,少嫽有些唏嘘,她收敛起张扬,轻叹道:“造化弄人,我当初不该把你放在江以衎身边。”

“娘娘对芸嫣有救命之恩,芸嫣感激娘娘。”赵芸嫣忍着腹痛,脸上绽出一团真挚的笑,如阳春三月里解冻的小河,杏眸泛着波光粼粼的暖意。

少嫽拉过赵芸嫣的手拍了拍,“江以衎对你说什么你都别在意,他表面看着正常,其实疯得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思绪发散,往事一件件涌进心头,少嫽突然打开话匣子,一个劲儿对赵芸嫣讲述江以衎的过去。

“我到皇宫的时候,他才三岁多一点,他娘跑了,皇帝不待见他,他被扔在冷宫里养着,由一个尖酸刻薄的老嬷嬷照顾。”

“我偷偷去看了他。”少嫽停顿一息,“啧,真可怜哪,身为皇子,吃不饱穿不暖的,身上有噬心蛊,还常常被那个老嬷嬷虐待。”

“我费了劲争宠,求皇帝让江以衎由我抚养,但皇帝一听到他的名字就勃然大怒。这事儿成不了,江以衎在冷宫里住了十年。”

赵芸嫣诧然又懵怔地听着,少嫽笑了笑。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同情江以衎。他记仇得要命,又心狠手辣,七岁那年就把虐待他的那个老嬷嬷杀了。”

少嫽吸了一口气,“他把老嬷嬷绑起来,堵住她的嘴,用刀子一片一片地割去她的肉,最后弄得那老嬷嬷只剩下一具骨架,我看到的时候都快吓死了。”

室内沉默,赵芸嫣轻灵的瞳眸微微闪烁,少嫽再次叹了叹,“江以衎就是这样长大的,他浑身都是刺,我虽是他的姨母,但也没能和他交心。”

“他对所有女子都一样冷淡,现在看来,芸嫣,你倒是他的一个例外。”

一席话说罢,少嫽又恢复了恣意洒脱的模样,赵芸嫣垂眸沉思不语,神色有些迷茫。

“但是,我还得提醒你不要对江以衎抱有幻想,不过你也有盼头,他身上还有两条蛊虫呢,靠意志力扛了这么多年,指不定哪天就死了呢?”

她无所谓的口气让赵芸嫣瞪大眼,少嫽施施然起身,从椸枷拎起大氅,表情从沉重变成笑眯眯,语调轻松道:

“别让江以衎知道我和你说了这些。我是来和你告别的,皇帝派来赤谷城的一拨人已经在路上了,我得离开这里。”

赵芸嫣攥紧被褥,倾身问:“娘娘要去哪儿?”

“带着手下随便去哪儿,反正不去长安。”少嫽的眼尾都是上扬的,她的仇报得差不多了,她不想脏了自己的手亲自杀掉易渠糜和子琵,她对江以衎有信心,他一定会杀了他们。至于她么,是时候去过潇洒快活的日子了。

万丈金光透过窗户打在少嫽身上,她是那样自在昂扬,赵芸嫣满心羡慕,唇瓣微动,少嫽一眼看穿她的心思,抚慰道:

“我不能把你带走,上次帮你逃跑,江以衎差点给我种噬心蛊,你就乖乖地待在他身边吧,我会劝他好好待你的。”

赵芸嫣盈盈清皎的眼睛一下子变得黯淡,但她不想扰了少嫽的兴致,于是努力莞尔道:“芸嫣谢谢娘娘,娘娘路上小心!”

娇若芙蕖的少女如此甜美软糯,少嫽瞬间明白江以衎为什么非得把人强制留在身边了。

她上前揉了一把赵芸嫣润泽的长发,这些小辈的纠缠,她实在没有心力介入,她还是去过惬意的生活吧。

少嫽身披大氅的高挑身姿走过庭帐帷帘,消失在赵芸嫣眼前。她绞着细白的手指,乍然得知江以衎的过去,他小时候的确很可怜。

一想到小时候,赵芸嫣的眼底就凝聚了一股泪,她的小时候是很幸福的,爹爹娘亲和哥哥都宠爱她,一家人在武威其乐融融,什么烦恼都没有。

一阵焰火升空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农历新年要到了,小吏们正在排练。赵芸嫣眨着泪眼看向窗户,一簇簇色彩纷呈的焰火被亮堂的青天白云映衬得寡淡无色,让人丝毫提不起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