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道容县之后, 沈泽他们继续南下。按照原计划,他们下一战应该在京城打响,夺回京城。但是, 在他们还没有到京城的时候,京城那边的探子就传来了一个消息,京城被人攻占了。
柳渊、沈泽还有崔钺几人在营帐中商讨此事。
崔钺看着手中的情报, 道:“这个路正, 之前一直都在京城附近游走,听说我们的大军到了,蛮族也跑了一半的情况下,立刻动手把京城拿了下来。”
“他原来是隶属于京城守备军的,在朝廷南迁了之后,他没跟着走,一开始和流寇混在了一起。但是这个人有几分本事, 带着这些流寇,还有路上的难民,把济州的太守赶跑了,自己成了这一方的军|阀。”
“哦?”崔钺手中那张纸抽出来递给沈泽道:“这人有个女儿叫路随朱, 当年也是你皇妃的人选之一。”
沈泽没接那张纸,倒是柳渊抬起头来看了一眼。
“探子那边还说了别的什么吗?”沈泽道。
崔钺笑了一下, 知道沈泽此刻说不定已经恨死他了, 但是,看热闹怎么会嫌事大呢?崔钺偷偷看了柳渊一眼, 发现柳渊神情十分平静,倒有些遗憾的收回了目光。
“有, 这事儿还比较有意思, 路正那边透出消息来说, 想归顺。”崔钺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听说我们要来,先把京城占领了,然后现在又透出消息来说想归顺。我头一次看到算盘打得这么响的。他是觉得,他占着京城,谈判的筹码就会大一些吗?”
“但是,路正占着京城和济州,如果真的要打起来,对我们来说好处不是很多。我们的目标主要还是驱逐蛮族,如果和路正那边能够谈妥,那其实也是一个比较好的讯号。其他的大小军|阀说不定会闻风而动。”柳渊看着眼前的疆域图道:“济州那个位置,水师训练得还不错,这对于我们未来过泞江的时候,有些帮助。”
“那我去接触一下?”崔钺看着沈泽道。
沈泽点了点头。
沈泽接下来还要其他的军务要处理,之前柳渊一般都会帮忙,但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柳渊觉得这营帐里的空气有些憋闷,他找了个理由暂时离开了此处。
在柳渊离开之后,沈泽的目光在空了的位置那里停留了一会儿,才落到那张被崔钺抽出来的纸上。
崔钺带着消息很快就回来了,路正那边确实是有归顺的想法。和谈的进程推得很快,两日后,路正便将京城和济州的控制权交给了沈泽。
和谈的成功当然少不了一场欢宴。这场宴会柳渊并没有过去,不过,在宴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小福子过来找他。
“公子,”小福子朝柳渊俯身行礼道:“殿下他有点儿醉了,公子要不要过去看看?”
柳渊正在看手里的公文,抬头看着小福子道:“宴会结束了吗?”
小福子已经习惯了把柳渊当做和沈泽一样的主子看待了,所以,他立刻道:“进程上还没有结束,但是殿下醉了。”
沈泽不是一杯就醉的人,他的酒量甚至比柳渊自己的都要好上几分。柳渊立刻就知道小福子有话要说,于是道:“怎么了?”
“那个路大人,提到了之前三皇子选妃的事情。”
柳渊立刻就明白了。
路正想用现在他有的筹码,替自己的女儿,乃至于自己的家族,奔一个好前程。
“殿下是什么意思?”
小福子一听,忙道:“殿下哪里还有什么意思,当然是拒绝了啊。但是那个路大人好像有点儿没死心,所以后面,殿下就装醉了。”
柳渊默了一瞬,虽然在他的设想里,这种情况只会多不会少,他一度以为自己能大度的一笑置之,但是,当这件事真实的发生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只觉得心里一股极为酸涩的滋味。
他明显的尝到了什么是嫉妒的滋味。
柳渊无声的笑了一下。
小福子看着胆战心惊,他们家殿下喜好原本就和别人不同,这些年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知冷知热的,在柳二公子身边的时候,他们家殿下整个人看着都不一样了,他生怕这事儿被弄坏了,忙道:“公子放心,殿下根本没有给那些人一点儿机会,殿下心里想的都是您。”
柳渊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的情绪已经外露得这么明显了。他敛了神色,道:“我知道了,走吧。”
小福子眼睛一亮,忙点头跟了上去,只要柳二公子不生气,一切都好说。
柳渊到的时候,宴会气氛正好,路正看到他的时候,很明显惊讶了一下。
柳渊并没有掩饰自己的容貌和身份,他知道,路正一定认识他是谁。
柳渊走到了沈泽身边,轻声道:“殿下,别喝了,回去吧。”
沈泽借着宽大的袖子轻轻握住柳渊的手,人顺势就倒在了柳渊的怀里。
柳渊把沈泽扶住,朝路正道:“路大人,殿下已经醉了,等会他们会安排其他节目招待路大人,我先带着殿下回去了。”
“柳……”
“大人,”柳渊笑道:“他们都叫我林公子。”
路正眼神微闪,然后笑道:“好的,不过,这里离我那儿不远,不如将殿下送到我那里,免得殿下这样回去,舟车劳顿。”
柳渊道:“多谢路大人费心,不过,这个附近我们驻扎了一支队伍,我想,应该比去路大人那里还要近一些。”
场面一时间暗潮汹涌,路正表情有几分不太自然。
柳渊把沈泽从那里面带了出来。
两人上了马车之后,沈泽便自动清醒了过来,小福子在外面赶车,沈泽握着柳渊的手没有松,但是,柳渊挣扎了一下,从沈泽手心里把手抽走了。
“怎么了?”沈泽问。
“我还没有恭喜殿下,即将拥佳人入怀了。”
柳渊原本不想提的,而且这件事对于沈泽来说他也是受害者,但是,柳渊心里就是不舒服。这种不舒服在他把这句话脱口而出之后,他就后悔了。
沈泽看着柳渊的模样,眉宇间显然是带着点怒意,但是整个人显得生动异常。
沈泽笑了起来,问:“你吃醋了?”
柳渊回过神来,狡辩道:“没有。我有什么好吃醋的?我又决定不了这些事情?只不过,若是殿下哪天厌了倦了,还记得早一点告诉我,我绝对体面的离开,不让殿下难看。”
“阿渊。”沈泽声音微沉,柳渊闭上了嘴。
车厢里的氛围突然变得凝固了起来,过了许久,柳渊才开口道:“沈江远……我害怕……”
沈泽看着柳渊,看着他佯装平静的脸,以及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红了的眼眶。
我害怕人心会变,我害怕再美好的感情也抵不过现实。
“阿渊,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对我有点信心,也对你自己有点信心。”沈泽道:“我还没有沦落到要受人掣肘的地步,路正这个人影响不到我,天下也影响不到我。”
柳渊直到沈泽伸手给他拭去眼角的泪水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哭了出来。
柳渊连忙抹掉了自己眼角的泪水,下意识道:“抱、抱歉……我……”
沈泽把柳渊抱在怀里,柔声道:“阿渊,其实现在我很高兴。”
柳渊迷蒙的看向沈泽。
“你在意着我。”沈泽笑道。
柳渊红着脸将头偏向一边,没有说话,但实际上算是默认。
“你说的没错,我拥佳人入怀了。”
柳渊愣了一下,下意识要生气,后知后觉的才意识到,这句“拥佳人入怀”说的是他。
柳渊将头埋在沈泽怀里,听着沈泽的心跳,他开口道:“沈江远,我这个人可小气了,眼睛里容不得沙子。你要是害怕了,就……”
柳渊剩下的话都被沈泽堵在了嘴里。
柳渊被吻得七荤八素,在喘|息时,柳渊听到沈泽在他耳边道:“阿渊,你全身上下,嘴最硬了。”
“说一句舍不得我,很难吗?”
回答沈泽的,是柳渊攀过来的动作。
沈泽眼神微暗。
小福子的马车把两人送到军营,这是他们第一次在营帐里做这些事情。
柳渊一直压着声音,但是他又比以往要热情许多。沈泽舍不得看他这个样子,动作间也多了许多忍耐和温柔。
“阿渊……让他们知道吧……”
柳渊咬着不知道是谁的衣服,眼角泛着红,摇了摇头。
沈泽将那衣服从柳渊口齿间拿开,然后轻轻吻住了他。
沈泽明显还可以继续,但是最后他没有继续下去了,他哄着柳渊睡着了之后,抱着人并没有睡下。
柳渊身上背着的包袱比他要重许多。
他对于自己的要求,就是整理好这片江山,然后让沈轩顺利继位。他不在乎世人怎么看他,但是,柳渊在乎。
柳渊不会在乎他自己的名声,但是,会在乎世人对他这个帝王的看法。
柳渊虽然答应和他在一起了,但是,当初拒绝他的那些话语,一直压在柳渊的心里,始终没有改变分毫。
“阿渊,可是你不知道,即便我们隐藏得极好,那些恶意窥伺的目光,也不会减少分毫。”
即便是他没有与柳渊在一起,只要他继续这样拒绝着这些议亲,那些流言蜚语就会落到他的身上。
门外,小福子轻声咳嗽,暗示着有新的军报需要沈泽去处理。
沈泽披衣起身。
在沈泽离开后,柳渊轻轻睁开了眼睛。
一开始,他确实睡了,但是,身边有个人一直醒着,他原本就比较敏锐,所以后来便醒了。他没有睁眼,是怕沈泽又要来哄他,只是没想到,听到了沈泽自言自语的话。
柳渊依稀想了起来,上一世,沈泽二十多岁了都还没有娶妻。一开始,世人还能想到一些比较正面的理由替沈泽解释一二,可是后来,那些恶意的言论还是冒了头。
柳渊知道,上一世,沈泽身边没有其他的人。但是那些贬损的话语,却没有减少分毫。
如果这一切迟早都要背负着的话,那不如从一开始,就由他和沈泽一起承担。
沈泽回来的时候,看到柳渊醒着,明显愣了一下。
“怎么醒了?”
柳渊抱着被子坐在**,身上微微敞开的衣襟露出沈泽离开前留下的痕迹,沈泽上前,很自然的就替柳渊拢好了衣服,在即将离开的时候,手腕被柳渊一把捉住。
沈泽微微一愣,而后,他听到柳渊的声音清晰道:“让他们知道吧。”
我们走过了两辈子,走过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经历了那么多次的生死相依,我不想再浪费眼前的任何一个时刻,去在乎那些本来就不太相干的人的看法。
“我之前考虑了很多东西,甚至,连后世人怎么写这史书我都想好了。”柳渊笑了一下:“可是,这些东西都是写在了我们死了之后,我关心这么多干什么?”
“沈江远,我不想再自己设置障碍了。”
“但是,”柳渊红了耳朵:“军营里还是不行……”
这个营帐太不隔音了!
沈泽笑了起来,轻轻吻着柳渊,唇分时,沈泽道:“即便你今天不说这些,我也会慢慢让他们知道这些事情的。我想随时随地的去牵你的手,我想随时随地的去拥抱你,我不想当我想去看着你的时候,还要在意着其他人是不是会察觉什么。”
“阿渊,我想你站在我身边,任何时刻。”
“今天睡吧,太晚了。”
柳渊点了点头,他朝旁边让了个位置,沈泽便躺了进来。
只不过,柳渊与沈泽之间的事情还没有出什么风声,路正的女儿可能要嫁给沈泽为妻的事情就已经传了起来。
在沈泽带着兵马离开的时候,柳渊没有想到,他会比沈泽先见到路正的女儿,路随朱。
路随朱是被路正先送到这边来的,说是济州那边气候不适应,还是要回到京城来。但是没想到沈泽带着兵马出去了,所以她过来的时候,没见到沈泽。
柳渊与路随朱相见也不是巧合,事实上是路随朱特地来找他。
柳渊看着眼前这个容貌出挑的姑娘,不动声色的抬了抬眉。
这个路随朱,可能比他想象的要难对付一点。
只不过可惜了,沈泽喜欢的人是他。
柳渊头一次生出这样的想法,他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了,结果不小心笑了起来。
路随朱不是第一次见这个传闻中的柳二公子,只是这一次见时,他似乎比之前还要更加的亮眼了。她自己觉得自己的容貌已经是人群中的上等了,只是没想到站在这个柳二公子面前,竟然似乎只有他的几分。
特别是现在,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眉目间都是笑意,让他原本就不输给任何人的容貌,又动人了好几分。
路随朱第一次有了自惭形秽的想法。
旁边嬷嬷轻轻碰了一下她的手,她想起来,自己是带着任务过来的。
在数日前,她父亲兴高采烈的对她说,要给她说一门极好的亲事。她一开始还不明所以,这乱世之中,世家大族都迁移到了南边,现在父亲的军营里也都是一些武夫,哪里还有什么极好的人选。
但是,当她知道,父亲是想把她嫁给三皇子沈泽的时候,她立刻就说不出任何不满意的话了。
或许,在许久之前,嫁给三皇子沈泽可能还不是一个顶好的选择。所以那时候,她因为容貌出挑而被选中时,曾经想走关系从那名单里出来。
只是现在,三皇子沈泽再也不是那个一无所有在边境吃黄沙的皇子了,他极有可能问鼎天下。
可是,她满心欢喜的等着父亲的结果,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三皇子沈泽拒绝的消息。
她不甘心,她觉得,以她的容貌,绝对不会有任何一个男子会拒绝她。
但是,父亲却告诉她,可能她的竞争对象,是一个男子。
所以,她今天是来探底的。
“柳二公子。”路随朱唇角扬起一个笑,礼貌而又端庄,显然是经过了极好的教导。
柳渊对自己的情敌没有什么想多说的意思,他客气道:“路姑娘,他们都叫我林公子,还有,这里是军营,听说路姑娘身子娇弱,还是不要在这里久留得好。”
路随朱道:“多谢……林公子关心,只不过,我听说我在京城修养的宅院是三殿下亲自安排的,我刚刚看了,很合我的心意,所以,我想来谢谢三殿下。”
柳渊笑了一下,道:“如果要谢谢给姑娘安排住处的人的话,你现在就可以感谢了。”
在路随朱疑惑的目光中,柳渊笑道:“路姑娘的住处是在下安排的,因为我们家殿下不擅长这些不相干的小事,所以这件事只好我来代劳了。能让路姑娘喜欢,这是我的荣幸。”
路随朱很明显的被噎了一下。但是,她原本也不是那种没经历过风雨的小姑娘,此刻这一出还不足以让她心生退意。
“我听说,林公子与三殿下的关系极好,不知道三殿下有没有什么忌口的,父亲说,想找个时间请殿下吃一次家宴。三殿下这数月离京,想来应该很思念京城的口味。”
柳渊礼貌一笑,道:“我们家殿下说了,这种事情不告诉外人。”
看着路随朱很明显气红了的脸颊,柳渊继续道:“如果路姑娘一定要打听些什么,不如等到真正有那个身份的那一天,到时候,自然什么都知道了。只不过,我想,这一天对于你来说,永远不会到来的。”
柳渊说完,转身就走,路随朱被气得哭了出来。
等柳渊一直走远了之后,一旁的嬷嬷才劝道:“姑娘莫生气,这个柳二公子目前还是三殿下身边的红人,得罪了他对于我们来说并不好。而且,老奴觉得,大人说的那个猜测可能并不是没有道理。”
路随朱停下了哭泣,看着身边的嬷嬷道:“那我要怎么办……”
嬷嬷有些急了,忙道:“哎哟,我的姑娘,你别把这件事想岔了。三殿下喜欢男人这件事无所谓,重要的是,他如果当了皇帝,他需要一个子嗣啊!”
“但是……”路随朱道:“父亲不是说,先太子殿下留下来的那个孩子,三殿下有意向培养他做接班人啊……”
“糊涂,”嬷嬷道:“哪有人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去做那个皇帝,而让自己的侄儿去做那个位置的?!三殿下这般说辞只不过是为了让那些原本支持先太子的人转而去支持他。姑娘别慌,既然我们已经见着这柳二公子的,也知道对方是个不好相处的,我们就想想别的办法。”
路随朱走了之后,柳渊派去盯着的人回来报,说路随朱在军营没有见到三皇子,便想去三皇子回来的路上去等,后来被先回来的崔钺崔将军给送了回来。
柳渊想了想,道:“那个路姑娘不是身子弱吗?给她安排个大夫看看她的情况吧。”
“公子厉害,这姑娘一副若柳扶风的样子,要是回去就病了,讹上了我们怎么办?!”
柳渊其实不是这个想法,但是被误会了他也没想解释。
等人离开之后,这营帐之中只有他一个人,他看了一下手中的军报,有些心不在焉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还没进来,就先听到你叹气的声音了。”
沈泽穿着柳渊之前送的那身玄色铠甲进来,这身铠甲穿在沈泽身上显得他身量修长,特别是腰线处,几乎完美的线条充满着力量感,柳渊冷不丁的想起了对方某些时候的样子,耳朵突然一热。他下意识把目光挪到别处,随便扯了个话题道:“下午,我见到路随朱了。”
“长得还挺好看。”
“她想见你,想知道你有没有什么忌口,说是想邀请你去她家参加家宴。被我全部都堵回去了。”
柳渊歪了一下头,笑道:“最后,她好像是哭着回去的。”
“你说,我是不是特别坏。”
沈泽低头看着此刻坐在椅子上的柳渊,这个时候的他,特别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狐狸。
这小狐狸,还特别护食。
沈泽轻笑,低头吻住了柳渊。
许久后,小狐狸颤着声音道:“铠甲……硌得慌……”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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