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渊忙接住江酌,触手的温度让柳渊意识到江酌整个人身体冷得不正常。柳渊面色一沉,在夜明珠的幽光照到的地方,一个新鲜的伤口,泛着深到发紫的颜色。

柳渊立刻将夜明珠放在地上,飞快地扳住江酌的肩膀,手起刀落,直接将沾着毒的地方剜了下来。

而这样的剧痛,也没有让已经昏迷的江酌有丝毫清醒的迹象。柳渊眉头紧锁,熟练地将随身的袖箭拆下来,拿出了藏在里面的金疮药。

这金疮药是他寻人特制,止血的效果奇佳。柳渊像不要钱似的将所有的金疮药都抹在了江酌那个伤口上,然后在身上撕了块布,用力拧干了水分,才把江酌那个伤口缠了起来。

柳渊仔仔细细检查了一下江酌中毒的情况,但奈何他不是制/毒之人,光凭江酌现在的状况,他也没有办法判断出来这个毒到底会不会要了江酌的命。

他看了眼还在昏迷的江酌,那一双好看的眼此时紧紧地闭着,没有那沉似深潭的眼眸,整个人好像突然间就寡淡了起来。柳渊试了试对方脸上的人/皮/面/具,没想到那面具根本就无法轻易的摘下。

夜明珠的微光恰好照在江酌的右手旁,对方原本什么都没有的手腕上出现了一个颜色极淡的陈年伤疤,在伤疤的旁边,一颗猩红的小痣,直接撞进了柳渊的记忆深处。

柳渊惊讶地睁大眼睛,喃喃开口道:“哥……哥?”

十二年前,除夕夜。

年幼的柳渊满脸是泪,无助地躲在雪堆里面,他身上沾着血,靴子也跑掉了一只,手里紧紧握着一柄还在滴血的利刃。在他的旁边,倒着一个拿着刀的成年男人,男人的脖子上有个致命的伤口,流出来的血染了一片。

柳渊握着刀盯着那男人看了许久,确定他已经没有气了之后才哆哆嗦嗦地从雪堆里爬出来。他把男人身上的棉袄脱了下来裹在身上,上面的血腥味熏得柳渊想吐,但是他知道,他得活下来。

他不敢在这里久呆,挣扎着往更远的方向跑,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原本歌舞升平的行宫会燃起大火,为什么那个见了谁都笑得温柔的皇帝陛下会被身边的公公刺死在御座上。

身后马蹄声近,柳渊借着夜色隐匿身形,再次躲在雪堆之中,那群人发现了被他杀死的男人,愤怒异常。

“是个小孩儿!”

“就是刚刚大殿上跑掉的那个!”

“搜,他的血还是热的,那小孩肯定就在附近!”

柳渊惊恐地看着越来越近的几人,攥着刀的手不住地颤抖,就在他以为自己被他们发现的那一瞬间,在对面的方向,枯枝被踩断的声响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在那边!追!”

那几个人追着那声响越来越远,柳渊刚刚要钻出去,一只手突然从后面伸过来,捂住了他的嘴巴。

柳渊惊恐万分,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将身上所有的力气都使了出来,扒住那人的手臂,一口咬在了对方的手腕上。

身后的人抽了一口气,但手却没有松,柳渊见着,刚刚离开的那群人又折了回来,确定这边没有动静之后才带着同伴的尸体扬鞭走了。柳渊嘴里全是铁锈味,呆呆愣愣地松了口。

夜色中,对方比他高出不少,十来岁的样子,一身少年打扮,柳渊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知道对方把身上的玄色大袄脱下来,换了他那一身带血的棉袄。

玄衣少年的手腕还在出血,在那伤口的旁边,红色的小痣像血点一样。

“对……对不起……”

“嘘,我带你走,你别怕。”

少年人将柳渊背在背上,那一身大袄替柳渊阻挡了冬夜里所有的寒气,对方年纪明明不大,步履却极为安稳,好像这混乱的宫廷之中,他的脊背可以阻挡一切刀光血影。

这种安心像是催眠一般,紧张了一整天的柳渊没过多久就昏昏沉沉,少年人带着他躲开搜捕,将他藏在箱笼之中。

少年人叮嘱道:“你父兄一会就来,你别出声,也别跟别人说见过我。”

柳渊陡然清醒,拉着对方的衣袖,明显不太想让他走。

少年人似乎笑了一下,道:“你乖一点,我不能呆在这里,但是我保证,你以后还能见到我的。”

“那哥哥你叫什么……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下次再告诉你。”

这种承诺说服了柳渊,柳渊乖乖躲在了箱笼之中,后来不知道怎么竟沉沉睡了过去,等再醒来时,他已经在丞相府里。

他一直都遵守着承诺,父兄问起来的时候,他只说自己躲在箱笼里。只是,那个明明说好了要来见他的人,却迟迟都没有出现。

到后来,柳渊连那个人的声音都记不太清了,只有对方手腕上那个像血点一样的小痣,一直留在柳渊的心头。

“你不是说,会来找我的吗?”

……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江酌缓缓睁开眼睛,肩膀处的剧痛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周围一片漆黑,耳边只有远处地下河湍急的流水声。

除了他的呼吸之外,这里,没有第二个人的声音。

江酌抿紧嘴唇,一双眸子冷得可怕,昏迷前柳渊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但此时此刻,他的身边空无一人。

江酌挣扎着起身,刚刚一动,手上纤细的拉扯感让他整个人楞在原地。

在他的右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节细线,细线一头系着他的手腕,一头往崖壁上方延伸。

细线无风自动,下一刻,原以为已经离开了的人腰间挂着一颗夜明珠,身姿矫健,从那绝壁上跳了下来。

“醒了?”柳渊笑着关切道:“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太舒服?”

江酌眼眸之中的寒意顷刻间烟消云散,但他情绪不外露,仍然不动声色地冷着一张脸。他的目光落在那细线上,细线的另一头,正系在柳渊的右手手腕上,那一点温度,好像沿着这细线,一丝一缕地传了过来。

柳渊上前用夜明珠照了照他的肩膀,拿出一节崭新的绷带,十分妥帖地为对方处理好了伤口。

柳渊的指尖带着暖意,那一双不笑也有三分情的眸子此刻神色专注,江酌用手下意识地捻着那细线,大概率能猜到对方这般照顾他,是为了还那点水下救命的恩情,不过这还的恩情里,有几分真心,就不得而知了。

“公子是京城人?”

江酌微愣,还是点头道:“嗯,自小在京城生活。”

“宫廷?”

江酌目光微凝,没有立刻回答。

“不知道公子有没有听说过,十多年前,那一场宫廷惊变中,有个小孩子,被当做皇子劫持走了。”

江酌沉默片刻,才道:“略有耳闻。”

柳渊轻笑:“后来那个小孩子被人救了出来,不过谁也不知道,救他的那个人,也是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小孩子。”

江酌避开柳渊目光,极为平淡的开口:“这到没听说过。”

柳渊笑了笑:“嗯,没听说也是正常,不过那个被救的孩子一直都记得那个哥哥对他说的话。”

江酌一愣,下意识看向柳渊,只看到在微弱的夜光之中,对方眉眼精致乖巧,哥哥两个字在他的口中,有一股不易察觉的软糯意味。江酌下意识道:“他……说了什么?”

柳渊看着江酌的眼睛,笑着轻轻开口道:“——下次见面时,告诉我他的名字。”

“我想,我快要知道了。”

江酌微微缩手,神色略变。

柳渊低着头,一边解开江酌手上的细线一边道:“哥哥救我,我自当保哥哥无恙。”

承诺如投入湖中的石子,在某人的心里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他罕见地笑了一笑,但那笑意转瞬即逝。

在柳渊他们掉下来的位置,几批人上上下下,在黑暗中摸索着江酌他们可能逃逸的方向。赵魁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这一群人,手里握着弯刀,整个人站在火把的明暗处,像一头发怒的黑熊。

追踪至此的猎狗被牵着拴在远处,时不时发出撕咬和狂吠的声音。随着第三批下去的人湿漉漉地爬上来,一直跟在赵魁旁边的“瘦竹竿子”连忙跑上前去问:“怎么样!有线索吗!”

“没、没有……”最先上来的那个人牙齿有些打颤:“下面漆黑一片,很多条暗道,我们不知道他们从哪一条暗道里走了……”

“而且……”那人脸色都脸色都白了,好像接下来即将出口的话就是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一般。

瘦竹竿子一下子急了,忙问:“而且什么!”

那人突然就不说话了,好像害怕似得往深不可测的地下暗河方向看了一眼。不断往上拉的绳索有几个极轻,拉着绳索的人已经显出了疑惑的神色。

就在那人在瘦竹竿的追问下要开口的时候,那几条极轻的绳索被拉了起来——

原本应该同绳子一起上来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被问话的那人看到这一幕像是被这个绳索刺激到了一般,“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怎么回事!”

“怪物……怪物!那水里有怪物!”

他这一声惊叫引得那几只猎犬跟着狂吠了起来,人声、狗声此起彼伏,在这空旷的地下石洞之中,显出了几分恐怖的色彩。

赵魁面色铁青,瘦竹竿子大声道:“你们都是被江酌玩的把戏吓到了!那是什么怪物!那就是江酌!”

“不……不……那东西不是人……”

“是怪鱼、怪鱼……”

一声叠一声的哭喊让所有人的心头都蒙上了阴影,瘦竹竿子一张脸青得跟竹子真的有一比,他回头看了那个被吓惨了的人一眼,那人眼神空洞,无意识地抱住身子,用脑袋一下一下磕着岩壁,嘴里不停地道:

“上去……快上去……怪物……怪物……”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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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号之后都定在晚上九点更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