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石头山寨如同普天之下的千家万户、州郡乡村一样,随着除夕的临近,山前院后洒扫干净,杀猪宰羊准备年菜,房前树梢挂着大红的灯笼,热热闹闹过大年。

宁茯苓旁观大家做准备,知道此间民俗与自己所知并无太大差别,便也放心下来。谁知斐红云郑重其事地来问她,给山神老爷的祭祀要怎么操办。宁茯苓顿时傻眼了。

“大伙本以为寨主会安排此事,都在等着吩咐。结果眼瞅着明天就是除夕了,实在不知道寨主打算如何操办,特意让我来问。”

斐红云语气严肃,宁茯苓也没法打哈哈混过去了,反问:“那你们以前是怎么操办的?”

“以前?”斐红云满脸问号,“那不更得问寨主?我才上山第一年,寨主可是在山上长大的呀。”

宁茯苓一阵尴尬,搜肠刮肚从记忆中搜寻,发现印象中大石头山寨好像没有举行过祭祀山神的仪式?

“这个……我仔细回忆了一番,好像山寨并没有举行过这个仪式。兄弟们当中不乏在山寨许多年的,他们应该也知道呀。”宁茯苓不解。

斐红云理所当然地回答:“那当然是因为寨主啊。寨主是山神老爷的亲闺女,兄弟们当然想要好好感谢一下山神老爷把闺女派来救大家于水火之中。”

“……”宁茯苓整个大无语:“你说真的么,红云姐……?”

斐红云换下严肃面具,轻笑出声:“我信不信无所谓,反正山寨的兄弟们、还有陆家庄的村民,大家都相信。我也听钟晋说了,山寨以前确实没有这项祭祀。我看你就花点心思琢磨琢磨。就像上次祭月节那样,就当是给大伙加油鼓劲了。”

于是宁茯苓突然就多了个“山神祭祀”项目,还是个没有前例可以借鉴的新项目,还不能告诉任何人她其实不知道该怎么做。

好在,经过上次的祭月节,她到底还是了解了本朝民间祭祀活动的一些路数。套路这种东西天下相通,大差不差。

时间则定在了正月初七。斐红云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据她所说,祭祀山神的风俗十分少见,更没有统一的时间。宁茯苓便挑了个自己喜欢的日子。

正月十五上元之前,都是过年。守岁迎新、祭祀山神、上元拜祭,一连串的节庆让所有人都满怀兴奋,期待不已。

宁茯苓稍稍有些遗憾,所有这些节日,楚元攸势必都要错过了。

不知是不是山寨兄弟们顾虑她的心情,越是临近年关,越是没有人提及楚元攸。这些日子山寨里修修补补的木工活,张木匠都抢着干。钟晋也不再提起防御系统的故障,默默增加了巡逻的人手和频次。

就连黄武和陈觉,也从不当面提起他们家王爷,好像生怕刺激到宁茯苓。

众人的体贴,宁茯苓感受到了,但也心存疑惑——自己有这么明显地表现出对楚元攸的想念么?那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宁茯苓自认为不是个恋爱脑,但她也不敢肯定。毕竟穿越前她没谈过恋爱,并不确定自己谈起恋爱会是什么样子。

可恶,真想让那家伙早点回来,谈个恋爱试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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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皇宫,同样是处处张灯结彩、装扮得热闹喜庆,专等辞旧迎新。

此时此刻,太后寝宫却鸡飞狗跳,笼罩在焦灼和沉郁的气氛中,让人大气都不敢出。

太后抱着心爱的宠物猫,在宫里走来走去,边走边数落垂着头坐在一旁的长子:“皇帝也真是的。小攸不懂事,皇帝也不懂事吗?亲娘不操心儿子的婚事,谁来操心?哀家哪里做错了,让他跟哀家闹成这样!”

皇帝有气无力地安抚:“母后消消气,小攸任性贪玩,不是一天两天了……”

太后尖叫:“什么任性贪玩!小攸那是从小活泼可爱,一点心计都没有,哪里像你!万万没想到他出去一年多竟然变成这样。都是你,非要逼他离京!”

皇帝无力辩驳,心里知道母亲大张旗鼓张罗选妃确实不妥,但弟弟因此闹绝食更是大大出乎他意料。他本以为弟弟对那个山寨的女山贼头目,只是一时兴起图个新鲜……

结果,“我楚元攸非宁茯苓不娶”这种话都说出来了,还是当着太后和全体王妃候选人的面,让他这个知情不报夹在中间的皇帝,实在很难做人。

要知道那些环肥燕瘦的候选人几乎全都出身名门,被楚元攸一下全给得罪光了。

皇帝觉得自己八成是前世德行有亏,这辈子摊上这么一对活宝的母亲和弟弟。

“哀家绝不会同意让小攸娶一个来历不明的山贼之女做王妃!”太后斩钉截铁。

皇帝无语:“可是母后,小攸真的已经七天没吃饭了,每日只肯喝一点水。这样下去,您就不担心……”

太后的脸顿时垮了下来,满脸凄楚,泫然泪下:“可怜的小攸,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贼,竟然这样委屈自己……那女贼到底有什么妖法,竟然迷得小攸神魂颠倒……”

太后把脸埋在猫毛里,哭声更大:“哀家的命好苦啊……一个没有用、一个不听话……哀家活着有什么意思……先帝为什么不带哀家一起走啊……”

皇帝血都要吐出来了,只好往地上一跪,大包大揽:“母后请息怒,都是儿子们不孝。儿子这就去训斥元攸,让他来给母后请罪。不过母后,选妃的事,您看元攸这么不情愿,是不是暂缓一下……”

太后莹莹哭泣一阵,抱着猫点了点头,低声道:“先过了年再说吧。这么个闹法,还让不让人过年了。”

皇帝如释重负,立刻起身:“儿子这就去,定会好好教训他。”

“慢着。”太后带着哭腔道,“不许打他,骂也不能骂太狠了。”

皇帝:“……”那还教训个毛线?

来到太后寝宫旁专门为楚元攸准备的宫室,皇帝下了步辇,让所有人等在外头,独自走进殿中。他那个活宝弟弟早已听到脚步声,躺在**扮演绝食,背对着殿门。

皇帝没好气地说:“起来,楚元攸,是朕。诺,给你带了莲花米糕和盐水杏干,快起来吃。”

楚元攸一骨碌掀开被子爬起来,咧嘴笑得阳光灿烂:“皇兄对我真好。”

皇帝的心被狠狠戳了一下——真可爱。

两兄弟一母同胞,年龄却相差了十一岁。皇帝知道弟弟跟自己不一样,从小就顶着一张漂亮好看却没没心没肺的笑脸,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母后偏心弟弟,实在也怪不得母后。

就连自己,不也如此纵容,甚至大逆不道帮他一起诓骗母后?

如今弟弟对自己说,他遇到了心爱的女子、想要与对方携手白头,做兄长的心里真是又失落又好奇……

“皇兄,你怎么看着我发呆?我是不是吃得太好、不像是绝食七天的样子?”楚元攸嘴里塞满了莲花糕,说话含混不清,漆黑的眼珠圆溜溜亮晶晶,写满了无辜。

皇帝又被狠狠地萌到了,轻咳一声:“母后松口了,选妃的事过了年再说。你待会收拾一下,去给母后请罪,说点好听的哄一哄,别再急着提那个女山贼的事……”

“茯苓不是山贼!”楚元攸很不高兴地打断,“大石头山寨也不是山贼窝了。皇兄不也听柳易说过了,将大石头山寨改成军寨有百利而无一害?”

“那件事再说。”皇帝敷衍道,“总之上元之前不要再出任何篓子,让朕清净地过个年吧。今年冬天天候异常,受灾的郡县很多,朕真的很累。”

楚元攸用同情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皇兄,心想做皇帝真辛苦,还好自己不是长子。

皇帝叹气抱怨:“国事也就算了,家事也不省心。你以为是谁害的?你不喜欢就不喜欢,何必一竿子把那些名门贵胄的女儿全都得罪了?你知道朕要花多少心思安抚他们的父兄亲族么?你跟母后就只会给朕添乱子……”

楚元攸咽下嘴里的杏干,小声说:“我知道错了,皇兄。可是你和母后真的不知道,茯苓是多么特别的女子。我不想听你们说她是女贼……”

皇帝也很无语,心想上次收到情报的时候还只说“有些暧昧”,怎么过了三个月就变成了了“非她不娶”?柳易这个情报工作做得也太差了。

“元攸,你真的想娶一个没有任何出身的民间女子做正室?”皇帝换上了稍许严肃的口吻,“要是纳妾,怎么都行,母后也不会强烈反对。”

楚元攸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道:“皇兄还不明白么?茯苓根本不是可以屈就为妾做小的女子。我要是敢这么跟她说,她会直接让我滚蛋。”

皇帝淡淡一笑:“听你这样一说,还挺狂妄?”

楚元攸叹气:“皇兄你又理解错了。你怎么就不明白茯苓有多好?哎算了不跟你说了。反正过了上元节我就走。到时你把封国范围重新划定、国都迁都、还有山寨改制的诏书一块准备好,给我带回去。”

被弟弟教做事皇帝在无语之余决定给弟弟一点教训:“元攸你别想太美了。母后暂时放弃给你选妃只是为了过年。等过了年,你觉得她会把这事给忘了么?过了年母后没事干,说不定不把你的妃子定下来,她都不会让你走。”

楚元攸如遭晴天霹雳:“不会吧!母后难道一开始就打算骗我回京然后不让我走了?”

皇帝小得意:“说不准哦。所以,你仔细想想,该怎么哄母后放你回去,把那个女……女寨主带回来给我们看看她到底有多好,才是正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