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晴朗的早上,一支小队走在大石头山崎岖蜿蜒的山路上。前面探路的是宁茯苓的花豹,中间是并排走在一起的宁茯苓和钟晋,后面则是两个小喽啰用滑竿抬着楚元攸。

“不好意思,宁寨主。”坐在滑竿上的楚元攸略感惭愧,“大家都走路,就我一个人……”

宁茯苓摆了摆手:“别在意,下山也是找大夫为你接骨治伤的。谁叫咱们山寨穷,连匹马都没有。”

这下换了钟晋感到惭愧:“对不起、寨主,听说原本山寨也不是这么落魄的……”

宁茯苓再度摆摆手:“别在意,这又不是你的锅。我在山寨的时间可比你长得多,当然比你清楚这些。山寨落魄到今天的地步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抬着滑竿的一个小喽啰接话道:“寨主啊,您上任之后确实改善了伙食,大家都挺高兴。可你又说今后咱们不当山贼、不打劫了,那要怎么过日子呀?”

宁茯苓知道几个男人的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不慌不忙地笑了笑:“那我问你们,打家劫舍、谋财害命,你们暴富了么?”

几人都不吭声了。宁茯苓娓娓道来:“从前老寨主在的时候,山寨十分兴旺。可是老寨主坠马受伤、不治身亡,换了第二任寨主之后,积累了十几年的家业慢慢就开始落败,不过三四年的时间。这其中的原因,就没人好好想过?”

钟晋忍不住道:“什么原因?我上山才刚一年多,并不太了解之前的事。”

宁茯苓道:“其实老寨主在的时候,咱们山寨的口碑根本不是现在这样。那时山寨虽然会对过往客商收取过路费,但从不抢夺货物、杀人害命。相反,如果有人提出,还会派人保护商队通过危险路段,当然是收钱的……”

楚元攸道:“那不就是镖局做的生意?”

“小本客商,哪里有钱请镖局?多雇几个脚夫都不一定雇得起。再说这附近险峻的山岭很多,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别的山寨,找了我们就不怕其他山寨了。”宁茯苓道。

钟晋有点恍然大悟:“寨主是想学以前老寨主那样,劫富济贫、替天行道?”

宁茯苓沉吟道:“其实这几天我一直在考虑,所以才没有急于向大家宣布转型方向。这几年变化很大,咱们山寨如今日薄西山,实力根本无法与独岭寨、小石头山寨他们相提并论,以前的老办法不一定行得通。”

气氛有点低落,宁茯苓拍了下巴掌:“所以才要下山看看,有什么生意是我们能做的。要壮大经营山寨,不一定非要喊打喊杀。军师,你是读书人,要多帮忙想想办法啊!”

坐在滑竿上摇摇晃晃的楚元攸抽了抽嘴角,对于“军师”这称呼仍然感到不习惯。他打生下来就被人叫“殿下”“王爷”叫了一辈子……

虽然也才十八年。

来到山脚下,花豹跑到宁茯苓身边,卷起尾巴缠上她的手腕。宁茯苓用意念让花豹留在附近等候,不要被村民看到。花豹发出几声低沉的呼噜声,扭头走了。

其他人看得啧啧称奇。楚元攸问道:“宁寨主是怎么驯服这种猛兽的,有什么经验吗?”

那晚的“加冕礼”过后,宁茯苓一度在山寨众人口中被说成是“山神之女”、传得神乎其神。宁茯苓既没有辟谣也没有承认,也绝口不提如何驯服花豹,更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自己能力的真相。

她本身是个战五渣,在众人面前保持神秘感十分重要。而撒手锏更是要别人不明真相时才能成为撒手锏。

距离大石头山最近的是一座名叫陆家庄的村庄,住了一百多户人家,大多以务农为生。

一个妙龄少女带着三个青年男子、用滑竿抬着个病人,这组合看起来难免有点怪异,还没走到村口便引来不少审视的目光。

宁茯苓小声问钟晋:“为什么这些村民看我们的目光好像都怀着戒备?”

钟晋同样小声回答:“咱们山寨的主要劫掠勒索对象就是这个陆家庄。之前楚元攸自投罗网被抓时,我们还以为他是陆家庄的小少爷。”

“……这话当着他的面不好说,怎么会有人选那条正常人看起来都知道会有山贼埋伏的路?他都不知道打听一下么?”宁茯苓边说边偷眼向后看楚元攸。

钟晋声音压低到极限:“所以,寨主您让他当军师,真的合适吗?他看起来……”

不太聪明的样子。

宁茯苓知道钟晋没说出口的意思,拍了拍青年的肩膀:“放心,山寨的第二把交椅稳稳是你的。山寨里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识字,总要找个文化人帮忙吧?”

钟晋俊脸微红:“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担心你、小宁。你毕竟是个姑娘家,为何要出头做寨主?本来我是打算等你爹过了头七立刻带你下山……”

宁茯苓哑然看着钟晋,后者局促的表情让她一时间愣在当场,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母胎单身面临这种意料之外的准告白场景,实在有点不知所措。

一名健壮村民的及时出现打破了莫名变得尴尬的气氛。人高马大的村民挡在一行人面前,喝问道:“你们是哪里来的?到我们陆家庄来干什么?”

几人被拦住脚步,宁茯苓暗中挡住想要出头的钟晋,面带微笑道:“这位大哥,我们是来求医的。你看我那位小兄弟——滑竿上那个,腿脚伤得不轻。听说陆家庄有个很好的大夫,能治跌打断骨,不知在不在家?”

大汉打量他们几眼:“你们来找许大夫求医?但我看你们几个,既不像一家人,也不像结伴行商的。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宁茯苓大方地回答:“我们是大石头山寨的。我叫宁茯苓,是山寨的新寨主。”

此言一出,不仅大汉变了脸色,附近几个看热闹的村民也都脸色大变。宁茯苓赶在大汉开口骂人之前阻止他。

“就算我们是山贼,也有求医的权利吧?我们也不是不给诊金,也不会白占便宜。我宁茯苓今天来陆家庄求医,就是想告诉大家,山寨从今天开始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山寨了。我们不会再做那些抢劫勒索的勾当,希望能与大家和平相处。”

大汉看看宁茯苓又看看钟晋:“你们真是大石头山寨的?你这小丫头说自己是寨主,不是开玩笑吧?”

宁茯苓昂首回答:“没开玩笑。前任寨主死了,新寨主就是我,五天前上任的。这位大哥,可以请你带我们去见许大夫么?我的小兄弟腿还疼着呢,耽搁不起。”

大汉犹豫不定,围观的几个村民面带怯色指指点点。楚元攸坐在滑竿上,忽然大声哼哼起来:“哎呀好疼啊……寨主,我腿又疼了……疼死了啊……”

楚元攸长得很好看,面色白皙、干干净净,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少爷。

宁茯苓长得也很好看,俏丽柔美,身材娇小,看上去就让人油然而生保护欲。

钟晋长得也挺帅,还自带阳光健康感。抬滑竿的两个虽然看起来粗糙了些,收拾得也算干净整齐,宁茯苓特意挑了他们两个模样过得去的带下山。

大汉看着这样的几个人,油然而生“为什么坏人看起来像是我自己”的疑惑。

正想让开,他家七八岁的儿子喊着“爹!爹!”狂奔而来,大老远地就吆喝:“不好了爹,小羊生不出来,娘叫你赶紧回家!”

大汉喊了一声“就来!”对宁茯苓撂下一句“许大夫家门口有一排小竹子”转身跟着小孩就跑。

宁茯苓只考虑了一秒钟就吩咐钟晋:“你带他们先去找大夫,我跟去看看。”

说完她也来不及考虑其他人的反应,拔腿跟了上去。大汉人高腿长,她死命使出全力才没有跟丢。

跟着大汉父子俩跑到一间羊圈,宁茯苓离得很远就听到羊叫声。羊圈的粪便饲料味中混着血腥气,大汉的媳妇守着羊急得团团转。

宁茯苓在一家三口的焦虑中冷静地询问:“你们庄上没有兽医吗?”

“哪里去找兽医。我们这村本来也不大。”大汉媳妇急得快哭了。

宁茯苓走到难产的母羊身边蹲了下来,轻轻抚摸着羊的腹部,毅然挽起了袖子:“那就交给我吧。你们冷静一下,帮我去打一盆温水来,拿把剪刀,再弄点麦麸。”

夫妻俩赶忙去准备东西。宁茯苓深吸一口气,缓缓将手探入母羊的产道内。

母羊的紧张情绪通过接触的肌肤流入宁茯苓的脑海中。这个虚弱的母亲哭着恳求宁茯苓帮帮自己,它太疼、太难受了,但它已经没有力气了。更糟糕的是,它担心孩子已经死了。

“放心,没事的,别紧张。你的宝宝只是卡住了,它很健康。我来帮你。”宁茯苓一边轻声安抚,一边沉稳地托住母羊体内的宝宝,缓慢地将扭曲的胎位纠正过来,慢慢拽出体外。

上辈子的她,大学里学的是农牧专业,给牛羊接生的事虽然没有亲自动手,实习时也看过好多次。

何况现在的她能够与动物心灵相通,知道它们在想什么、明白它们的感受。即便是难产的小羊,在她手上也是轻轻松松,不费什么力气便顺利脱离了母体。

紧张地等在一旁的大汉一家看到一大一小双双平安,激动地连声道谢。

宁茯苓长舒一口气,将小羊口鼻和耳朵中的黏液掏出来,扯断脐带后把小羊抱到母羊嘴边让它舔舐,又接过准备好的麦麸洒在小羊身上喂给母羊吃。

洗了洗手,她又细心地用温水帮母羊清洗腹部、剪短绒毛,帮它为哺乳做好准备。

做完这一切,宁茯苓最后拍了拍母羊的头,夸赞它:“辛苦你了。你真棒。”

母羊对她不住道谢,眼睛亮晶晶的,含着泪光。

宁茯苓抹了把汗转身,差点撞在大汉身上。两口子对着她又是作揖又是鞠躬,要不是她死命扶着,大汉媳妇简直都要跪下了。

“去年冬天糟了灾,几头羊都冻死了,就剩了这最后一对,还指望着多生几只呢……”

宁茯苓只好用力扶着大汉媳妇:“没事,都过去了,慢慢会好起来的。那个,以后要是不嫌弃,我可以定期来庄上帮村民们的牲口看诊……”

说话间忽然听到羊圈外有掌声。一抬头,赫然发现钟晋等人都在羊圈外站着看热闹。宁茯苓愕然:“你们怎么没去看病,在这干什么?”

钟晋答道:“我们都觉得不能丢下寨主。楚兄弟也说,他的伤不着急,不能让寨主独自涉险。”

大汉热情地上前道:“我带你们去找许大夫!我叫赵二。寨主你看,你给我们家羊接生,这诊金……”

“诊金这次就不用了,权当试营业。”宁茯苓笑道,“把我们引荐给许大夫,请他帮忙治好我兄弟,我就很感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涉及到给小羊接生的产后护理,部分知识来自于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