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不紧不慢地走在通往万方郡城的路上。车厢略显简陋,拉车的马满脸咸鱼表情。陈飞和张大毛轮流赶车,徐成和王小六与宁茯苓一起步行。

出发前,宁茯苓特意请村里的裁缝给自己量身定做了一套新衣服。款式是她自己设计的,在男装的基础上做了改良,加了些现代审美元素和版型设计,更美观更轻便。

她也不是刻意女扮男装,只是为了出门方便。

不过自从做了寨主,她确实很少穿裙装,有意改变原来的小厨娘形象。一寨之主,总要有能够镇得住场子的气势。再说小厨娘的衣服原本也没有几件像样的。

马车走得不快,天气虽好但还不到炎热的季节,一行人步行倒也不觉得辛苦。几个人有说有笑,包括宁茯苓在内,大家都是头一次到郡城,内心都充满了期待。

“听说郡城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留在山寨的大伙不知有多羡慕咱们呢!”

“最失望的还是徐多和郭四吧?军师没带他们……”

王小六的话说到一半便收住,偷眼看宁茯苓的反应。宁茯苓假装没听到,既不接话也不解释。陈飞赶紧岔开话题:“寨主的新衣服真好看!真显精气神!”

宁茯苓微微一笑:“你们如果喜欢,等以后日子宽裕了,我给你们设计,让山寨的兄弟都穿上新衣服!”

几人又是一番热闹地说笑,来到一处供往来行人歇脚的茶水铺,宁茯苓便让赶车的张大毛将马车停在树荫下,叫陈飞去张罗些茶水,顺便打听一下路程。

“店家说再有半天路程就能到郡城了。若是脚程快的话,两个时辰都不用。”

宁茯苓点点头,嘱咐几人照料好马匹,摸着那匹上了点年纪的老马,夸赞它走得稳。老马满意地打了几个响鼻,表情稍微没有那么咸鱼了。

马车是租借来的。陆家庄又小又不富裕,只有村长家里有马车。村长虽然同意出借,脸上的表情却是万般不放心。宁茯苓干脆多付了一倍的租车款作为押金,说好回来之后车辆和马匹验看无碍再退还。

“讲真,拉着那个瘸腿的小子也就算了,为什么我还得拉一头豹子?它不会自己走吗?很沉的好吗?”马瓮声瓮气地吐糟。

宁茯苓笑着安抚它:“别生气嘛。你看它是个豹子,要是大摇大摆走在路上被人看到,报了官来追杀我们,那多不好呀。你也得跟着逃跑不是?”

马又打了个响鼻:“那你为什么要带一头豹子进城?去卖吗?”

“哈哈,豹爷可是非卖品。”宁茯苓抚摸着马的鬃毛,“给多少钱都不卖。”

马哼哼道:“也是,一头豹子可比我们精贵哟。”

正说着,车帘晃动,花豹从车厢里窜了出来,迈着优雅的小碎步来到宁茯苓身边,尾巴一甩,问道:“怎么不走了?”

“休息一会。”宁茯苓一只手抚着马脖子,另一只手揉花豹脑袋,分别安抚两只:“别害怕,你知道豹爷不会伤害你。豹爷,你去溜达溜达解解闷吧,不急着走。”

花豹黄玉般的眼珠瞥了一眼全身紧绷的马:“这身老肉,爷根本下不了口。爷去林子里抓只兔子。”

“去吧。别跑太远了。”宁茯苓目送花豹钻进树林,扭头对附近看呆了的路人和店家解释:“我们是跑江湖的杂耍班子。那头豹子是表演用的,不伤人。”

路人们半信半疑惊魂不定,但也没人敢深究。于是结账的结账走人的走人,剩下几个还没歇够的就当什么都没看见,不敢多管闲事。

宁茯苓纳闷地看向车厢。花豹都感知到马车停下,憋不住下来遛弯了,楚元攸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掀开车帘,却见楚元攸缩在车厢里面,蛇盘着身子卧在车门旁。宁茯苓顿时了然,双手抱起蛇身把它扛在自己肩上,招呼楚元攸:“你下来透透气吧。一直待在车里很闷吧?”

蛇抗议:“太晒了。我不喜欢。”

“你是故意的吧?”宁茯苓笑着轻轻弹了下蛇头,“他越是怕你,你越是爱捉弄他,是不是?”

蛇吐着信子,幽幽地笑。

几个同在茶水铺歇脚的过路客商先是看到少女亲昵地摸着花豹脑袋,后来又见她从马车里抓出一条蛇若无其事放在肩上,惊得目瞪口呆。

终于有人忍不住,凑近陈飞他们,试探着问:“小兄弟,那姑娘……到底是什么人啊?怎么一点都不怕那些东西……”

陈飞等人互相看了看,得意地说:“这算什么。这天底下的飞禽走兽,没有我们班主降服不了的。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统统都听她的!”

其实陈飞他们还没见过宁茯苓指挥水族,宁茯苓自己也没试过。大石头山没有大型水源地,山中的溪流小河里,水族实在不太多。

眼见楚元攸跟在宁茯苓身后慢吞吞下了马车,陈飞和张大毛赶忙上前搀扶,口称“公子”。下山前宁茯苓反复强调让大家改口,不要在人前叫“寨主”和“军师”,以防引人侧目。

几人围坐在一起休息,分吃从茶水铺买来的小菜,配上自带的干粮。宁茯苓见与他们搭话的客商对自己肩上的蛇很感兴趣,便借机与对方攀谈,打听郡城的情况。

那人本业是盐商,发达之后又在郡城开了几间商铺扩大品类。见一个妙龄少女态度亲和地向自己请教,便滔滔不绝地跟她谈起了郡城的商业布局。

“……你们要在街上摆摊杂耍,记得要去东市、不要去西市。东市的小店卖的都是些寻常百姓用的物件,价廉物美,街头热闹,喜欢看杂耍的人多。西市靠近官府,多是些酒楼、药铺、绸缎、金银一类的上等铺面,看到你们可能会驱赶。”

那人说着,又看了看宁茯苓肩上的蛇:“不过宁姑娘这身本事,行走江湖不免埋没了。比方说这条蛇、还有先前那头豹子,若能驯化得对人言听计从、不伤主人,不愁没人出钱买。许多有钱的官宦人家、富豪财主,最是喜欢赏玩与众不同的毒虫猛兽……”

宁茯苓笑道:“那不可能。是它们给面子愿意搭理我,并非是我驯化它们。我是它们的朋友,不是主人。我反对一切形式的豢养野生动物。它们有权利自由自在地生活在属于它们的地方。”

见对方似懂非懂,宁茯苓也不强求对方接受自己的理念:“多谢你告诉我这些。如果你家有什么动物生病的话,可以找我帮你看看,不收钱哦。”

那人笑笑:“鄙人姓成。姑娘进城后看到带‘成记’开头的,便是我家的店铺。”

随后又看向楚元攸,略带迟疑地问道:“刚才便一直想问,又担心冒犯……能否请教这位公子高姓大名?总觉得有几分眼熟,似乎在何处见过……”

一直闷不吭声低头吃东西的楚元攸闻言抬起头,草草瞥了成姓商人一眼,口气不善地回答:“姓楚。我不认识你。”

成姓商人一阵尴尬。到底是走南闯北的商人,心理承受能力极好,立刻笑着打圆场:“那应该是我记错了。冒犯了楚公子。”

等人走了,宁茯苓让陈飞去林子里叫花豹回来,让张大毛等人准备出发,对一路上闷闷不乐的楚元攸道:“干嘛那种态度?人家又没得罪你。”

楚元攸轻哼一声:“我都不是你山寨的人了,你管我那么多?”

宁茯苓在心里翻白眼。楚元攸一路上都像个死鱼一样,闷着头生闷气,跟他说话要么爱搭不理要么恶语相向。她都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又不可能入伙一直留在山寨,这是在闹哪门子的别扭?弄得好像是她要赶他走一样。

“你要是真的想再住些日子,至少先知会家里一声?这么长时间了,你家人一定也在找你吧?”宁茯苓试探着问。

楚元攸沉默片刻,抬头对宁茯苓道:“进了城,你最好再物色一个好木匠,我帮你一块把关。张木匠的手艺盖房子还行,造水车可能有点勉强。我担心没有我监工,他造出来的水车不够坚固,用不上几次就坏了,费钱费功夫。”

宁茯苓愣了一下,楚元攸想了想又道:“不过,要想在郡城请个木匠上山去造水车,怎么也得给三倍的工钱,真有点不划算……”

宁茯苓笑了:“你都要不是山寨的人了,还这么操心呢?”

楚元攸撇了撇嘴,满脸欲言又止。

宁茯苓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这一个多月,谢谢你的帮忙。如果你能留下入伙,我拍手欢迎。徐多和郭四也都舍不得你。这次下山不带他们,他俩心里已经有数了。但,你不行吧?”

楚元攸沉默许久,终于轻轻摇头:“我不能入伙。”

“那就不要勉强了。”宁茯苓轻声道,“以后有缘江湖再见,也挺好的。剩下最后几天相处时光,不要在大家面前继续别扭了吧?”

楚元攸闷闷地“嗯”了一声,沉默半晌忽然道:“既然剩下最后几天了,能不能跟你的豹子说说,让我也能抱一抱撸一撸?”

宁茯苓:“……”

敢情你是眼馋我的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