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茯苓这一指导,两个时辰很快过去了。天色从午后的明亮变成了傍晚的薄暮。时间转瞬即逝,竟然没有人觉得难熬。

不会做菜的农学生不是一个好辅导员。宁茯苓的手艺不差。因为本科加硕士读了七年农学院,她从食材的繁育开始到把它们做熟端上餐桌,整套流程无比娴熟。

虽说偏僻小山村陆家庄的烧鸡店不可能做出什么绝世美味,宁茯苓还是觉得店主的调味水平太对不起食材。因而她竭尽所能,帮店主在现有调味料的基础上进行改良。

张大毛和陈飞刚好充当了试吃员的角色。两人为这天降的巨大好运喜不自胜,哪怕调味过程中出了些意外,撒多了盐或者放多了香辛料,二人都坚持不懈没有浪费一口肉。

宁茯苓为他们这种珍惜食物的精神点赞,后果是等到告别店主回山时,两人提着打包好的二十五只烧鸡已经走不动路了。

“寨主,慢点、慢点,走不动……”陈飞捂着肚子哼哼。

张大毛也直喘粗气迈不动腿:“真的寨主,走快了有点犯恶心……”

宁茯苓气不打一处来:“你们啊,要不要吃得那么干净?没看店主脸色都有点挂不住了么?让你们试吃品尝味道,吃两口得了,剩下的人家店主处理处理还能带回家用……”

陈飞小声说:“可是寨主也没有阻止啊。”

宁茯苓望向眼前蜿蜒的山路,叹了一口气,动情地说:“看到你俩狼吞虎咽三月不知肉味的模样,我怎么忍心叫你们住口不要吃?都是我这个寨主无能,让兄弟们连口肉都吃不上……”

两人对视一眼,赶紧表白:“寨主别这么说。大伙都觉得寨主挺厉害的,跟着寨主,咱们山寨的日子肯定会慢慢好起来!这不就有烧鸡吃了么?”

“真的?”宁茯苓笑看两人,“是你们俩这么想,还是‘大家’这么想?不会有人说我一个小丫头片子什么都不懂装模作样么?”

两人摇头如拨浪鼓,连声否认。宁茯苓等他们轮流拍完马屁才说:“据我所知,你们两个上山的时间都很短,跟钟晋脚前脚后。钟晋选你们来当我的亲兵,也是看中你们年轻有活力……”

陈飞插言:“要说年轻,谁能比寨主年轻?寨主在整个万方郡的山寨头目中,绝对是最年轻的!”

“就是就是。”张大毛附和,“听说独岭寨倒是有个女寨主,不过不是头把交椅,而且也没有咱们寨主年轻!”

“哈,是么?这么说咱么大石头山寨除了在万方郡稳坐‘最贫穷山寨’头把交椅,还有一项成就是‘寨主最年轻奖’?”宁茯苓觉得很有趣,“独岭寨的女寨主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知道么?”

“听说是个武艺很厉害的人,好像原本是镖师……”

三人闲聊八卦,走走停停,吃撑的两人慢慢也觉得好些了。快要走到山寨时,宁茯苓忽然吸了吸鼻子:“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两人跟着停了下来,吸着鼻子闻了一圈,各自也都有些疑惑。张大毛道:“好像是有什么不寻常的味道……”

“怎么像是着火的焦味……”陈飞嘀咕道。

宁茯苓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催促两人:“走快点,赶紧回去看看。”

二人不敢怠慢,跟着宁茯苓大步赶路。没走几步,花豹忽然从路边窜了出来,宁茯苓赶忙停住脚步,蹲下来摸花豹的头:“怎么了?山寨出事了么?”

花豹素来沉稳的声音透着怒气和焦灼:“总算回来了,丫头。山上起火了!是你们山寨的人干的!”

宁茯苓二话不说跟着花豹往山寨的方向跑。空气中的焦糊味越来越重,飞灰也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跑了没多久,触目惊心的山火现场映入眼帘,惊得宁茯苓目瞪口呆。

大石头山寨坐北朝南,通往山下的主路两旁是一大片低矮灌木为主的矮树林,相当于山寨与深山密林的缓冲地带。大石头山寨的两个岗哨分别设置在主路的东、西两处。

如今这片矮树林中到处都是火苗乱窜,火舌顺着风势从一棵树蔓延到另一棵树上,肆意舔舐着枝干,发出噼啪的爆裂声响。

宁茯苓顾不得询问失火的原因。她横扫全场,看到山寨中几乎所有人都在奋力救火。钟晋带着二十几个人追着火势围追堵截。楚元攸坐在轮椅上也在大声指挥,带着十几个人在侧翼防守,阻止火势蔓延到山寨的建筑上。

说实话,山寨的茅草房比灌木林易燃得多。如果火势蔓延,大概率整个山寨都要遭殃。

宁茯苓顾不得跟花豹打招呼,朝着钟晋的方向边跑便大声喊道:“钟晋!挖防火沟!赶在火焰的前面挖防火沟!”

火灾现场的杂音太多,钟晋一时间没有听到。宁茯苓在空气干燥、烟灰飘散的山林中全力奔跑,只觉得肺都要被吸入的空气灼伤了。

“钟晋!”宁茯苓好不容易赶到钟晋面前,喉咙已经疼得犹如被砂纸狠狠打磨过。

钟晋闻声看到她,惊讶之余更多的是担心:“快用布巾掩住口鼻!”

宁茯苓这才看到众人都用布料做成简易口罩遮挡口鼻,只有她还没来得及。她想撕自己衣角,一时间不得要领、撕不动。

钟晋赶忙丢下手中的铁铲,匆匆撕下自己的衣摆给她做成口罩戴上,急切劝道:“这里危险,你退远一点,交给我吧!”

“不,照你这样下去火势没那么容易扑灭。你听我的,带着人按照我说的挖防火沟!”

宁茯苓早已看出钟晋并没有什么扑灭山火的经验,山寨人手不足,过火面积又大,顾此失彼。倒是楚元琦那边有几个年长的小喽啰看起来颇有经验,已经成功阻止了火势向山寨方向蔓延。

钟晋的表情看起来不太相信,但不妨碍他按照宁茯苓的要求执行。重新集合了一下人手,他照宁茯苓所说,抢在火势蔓延的方向提前清理地面的植被,挖出一道深深的沟壑。烧过来的火苗无法找到可燃物,火势自然会停下来。

宁茯苓也想抄起铲子、树枝之类的工具跟大家一起并肩作战,但她刚才跑得太猛,胸口灼痛难忍。再说她本来也不是力量型选手,很快被钟晋劝到一旁。

靠在一棵没有被火灾波及的树上,树木的心声立刻传入宁茯苓的脑海中,嘤嘤哭泣:“呜呜呜,大家好可怜……一定很疼、很害怕吧……呜呜呜……”

宁茯苓的心也在隐隐抽痛。山火对植物来说是彻底的灾难。动物在火场中尚有生机,植物一旦遇上却没有任何逃脱的可能。

何况这不是自然发生的山火,不是自然界循环的一部分。它只是一场单纯的灾难。

“对不起啊,是我们的错。”宁茯苓轻轻抚摸被热浪灼烤的树皮,“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你知道事情的起因吗?”

“好像是从西边起来的,我也不太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树抽泣着回答,“我大概听说有人生火做饭什么的……”

“生火做饭?”宁茯苓皱眉,“在树林里?在树林里做什么饭,又不是野炊!让我查出来是谁,一定不会轻饶!”

一直到天都黑透了,火势才被基本扑灭。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今天风不算大,山火蔓延的速度勉强还能在人力可控的范围内。火势最终没有蔓延到寨中,但方圆二十多里的矮树丛几乎全部过火。

宁茯苓带着大家摸黑在火场中来来回回走了两遍,确保没有残留的燃烧点。等到所有这一切安定下来,众人都累得东倒西歪,一个个灰头土脸。有人眉毛胡子都被烤焦,还有人衣服被烧坏,所幸无人伤亡。

宁茯苓也很累,但内心的怒火让她丝毫感受不到身体的疲惫,召集所有人连夜追查起因。刚开始清点人数就发现少了两个人——朱福贵带着一个近来和他走得很近的小跟班,不见了踪影。

有人提供了线索:“起火之前,我见到朱福贵带着小二狗着急忙慌地由西往东走,之后救火的时候就再没见过……”

下山的正路在山寨南面,但东面也有一条可以下山的小路,更为陡峭,并且绕远,平常没什么从那边走,设置了岗哨用于警戒。

宁茯苓又问了东面岗哨上当值的人,都表示没见到有人下山。但起火之后,所有人都赶来救火,岗哨实际上处于无人看管状态。

会是朱福贵放的火么?宁茯苓不确定。但问遍了所有人,也没有别的线索,她只能认为是朱福贵不满自己当寨主,蓄意纵火报复?

“寨主,让我带人下山去追吧!如果真是朱福贵干出这种事来,翻遍万方郡,我也会把他抓回来问罪!”钟晋请缨道。

宁茯苓看了看漆黑的天色,摇了摇头:“如果真是趁大家救火的时候跑下山的,现在早就跑远了。天色这么晚,追也追不上,找也找不到。还是好好休息。”

“那朱福贵……”

“我来想办法。”宁茯苓勉强挤出笑容安慰众人,“差点忘了,我从山下买了烧鸡回来,要跟大伙一起吃的,现在大概也都凉了……”

“没凉。”陈飞弱弱地说,“就是刚才胡乱放在石头上,离火场有点近,变成烤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