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暮朝立在新房门口, 龙凤喜烛摆在高台上,清透璀璨的烛光流淌在婚房中,年轻闺秀乌发披散在肩头,坐在梳妆台前, 偏身对上他的目光。

沈暮朝眸中闪过一抹惊艳, 白日挑开红盖头的时候,红盖头之下, 年轻闺秀明眸皓齿, 明艳不可方物, 当时房间里的不少宾客看直了眼。

此时此刻, 没有了珠钗的点缀,然而房里那丝丝缕缕的烛光好似全部流到了纪云窈的周身,为她渡上一层柔光,有种勾人心弦的昳丽,让人移不开眼睛。

他知道纪云窈长的美,但穿着一身喜服的纪云窈, 灿若春华,比往日更要动人。

沈暮朝走过去, “吃东西了吗?”

任由丫鬟取着发簪, 纪云窈仰头道:“没呢,你吃了吗?”

沈暮朝出声道:“我也没有。”

纪云窈本是打算先沐浴的,只是沈暮朝回房了, 那就不能沐浴了。

嫁给沈暮朝, 除了小厮和马夫等,贴身伺候的丫鬟, 纪云窈带了四个。

除了平日常跟在她身边的明绿, 其他三个丫鬟分别叫竹绿、柳绿和葱绿。

几个丫鬟很快把晚膳摆好了, 辛苦一天,纪云窈比平日多用了些,她夹了筷碧螺虾仁,见沈暮朝没有动作,“你不饿吗?”

沈暮朝道:“喝了太多酒水,不怎么有胃口,你吃吧。”

沈暮朝夹了两筷子玉白豆腐,便放下了筷子,“我先去沐浴?”

纪云窈道:“好啊。”

沈暮朝正要起身,纪云窈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里面有两个浴桶,矮一点的那个是我的,旁边那个才是你的。”

沈暮朝微微颌首,“好。”

纪云窈这样安排,倒是挺合他的心意,他有洁癖,其实也不想和纪云窈共用一个净室,修缮宅子的时候,他特意让人在前院书房旁边的房间里修了一个净室。

把一碗荷叶粥喝完,见她今夜胃口不错,明绿又给她舀了小半碗。

纪云窈有些犹豫,要不要吃呢?

她只吃了七分饱,这小半碗荷叶粥她还能喝下去,但今天晚上还得和沈暮朝洞房,想起这件事,纪云窈就不怎么有胃口了。

之前倒也还好,自从上元夜周二郎设计让她掉入眉湖,纪云窈对异性男子的亲近就有些微的反感。

上元那天夜里,肥头大耳的周二郎出现在河里,朝她游去,望着她的目光,像水蛇一样阴冷,又像恶狼一样令人作呕,比阴曹地府里的恶鬼还要可怖。

后来纪云窈做了好几夜的噩梦,对周二郎有了阴影,也对其他男子有了恐惧,谁知道那些男子的真面目是什么样的呢?

再者,她怕疼。圆房的时候,若是沈暮朝让她疼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下去?

纪云窈像一颗蔫蔫的小白菜,“算了,撤下去吧,我不吃了。”

沈暮朝沐浴后穿着长袍出来,身上的酒气全部被濯洗干净,他呷了几口冷茶,大脑越发清明。

接着是纪云窈去里间沐浴,氤氲的热气掺杂着女儿家的清香,越过高高的屏风,飘到了外间。

沈暮朝喉咙微动,心头闪过一抹不自在。

他下意识朝屏风看去,很快又收回视线。

沈暮朝五岁那年,他母亲就带着他离开了他的生父,这十几年来,除了他母亲,他从未和其他人有太过亲密的接触。

他的同窗、好友拍他肩膀一下,他都要躲开,家里书桌、地板上多了一根发丝,他都要及时清理。

沈暮朝习惯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感觉,不合他心意的,他像清理发丝、灰尘一样清理掉就是,绝不会给人接近他的机会,可纪云窈是活生生的人,是他的新婚妻子。

以前在书院读书包括现在在翰林院办公,沈暮朝可以和其他人接触,但回到家中,他更习惯自己一个人。

然而,成亲的第一天,净室里飘过来的清香,无一不提醒着他,他身边多了一个年轻的闺秀,多了一个人闯进他的地盘里。

甚至,不仅仅是多了一个人,纪云窈还带了那么多丫鬟和仆人。

此时此刻,原本只有他一个人的寝间,一个丫鬟站在屏风边伺候着纪云窈,一个丫鬟在门外站着,还有一个丫鬟在整理床褥。

屋子里多出这么多人,这让沈暮朝极其不习惯,可是,他必须得忍受。

有那么一刻,沈暮朝想去书房待会儿,但今晚是新婚之夜,他抛下纪云窈去书房不合适。

沈暮朝眉心微皱,又饮了几口凉茶,强迫自己平心静气下来,拿起一本书,去到喜烛边翻阅着。

纪云窈从净室出来,时间已经不早了,明绿给她绞着头发,悄咪咪地道:“小姐,姑爷在看书呢。”

纪云窈有些意外,“看书?”

难怪沈暮朝会是连中六元的状元服,新婚之夜都在看书,有这份毅力和坚持在,什么事情会做不好呢?

“小姐,待会儿您别让姑爷看书了,时候不早,您和姑爷该休息了。”明绿继续道:“小姐,夫人还说了,让您今晚别害怕。”

“若是…若是难受了,实在受不住,让您尽管叫停。”

明绿也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说起这种话题,她不由得不好意思起来。

纪云窈愣了下,昨天夜里,纪夫人只是劝她不要害怕,还说圆房是有趣味的,可今天,纪夫人却说她可以叫停,不要强迫自己。

纪云窈弯了弯眸子,“娘亲真好。”

大多女子都是要嫁人的,嫁人后也都是要圆房的,无论这是不是件有趣味的事情,好像传宗接代、伺候男人是女子必须要做的事情。但有了纪夫人的叮嘱,纪云窈心情好了许多,若沈暮朝让她难受了,就像纪夫人说的那样,她不会委屈自己的。

看了眼漏刻,沈暮朝把书放下,去到寝间。

和他一样,纪云窈此刻也穿着一身寝衣,桃色的寝衣柔软,贴在女子窈窕纤细的身子上。

离纪云窈越近,那股清香越发浓烈。

沈暮朝温声道:“需要让丫鬟进来守夜吗?”

纪云窈微微摇头,“不用。”

沈暮朝松了口气,若除了纪云窈,他还要和其他丫鬟共处一室,那今天晚上他可能会失眠一整夜。

房门被阖上,屋子里安静下来。

纪云窈眨眨眼睛,看向沈暮朝,许是心有灵犀,这时,沈暮朝的目光也移了过来。

四目相对,纪云窈有些尴尬,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而待会儿要发生什么事,她是清楚的。

纪云窈没话找话,“你…还要看书吗?”

沈暮朝道:“不看了,你有其他事要做吗?”

纪云窈结巴一下,“我…我想喝茶。”

沈暮朝走过去,给她倒了盏清茶,不温不热,正是可口。

“谢谢。”纪云窈抿唇接过来。

她小口小口呷着茶水,其实她并不口渴,但她就是想拖一会儿时间,不然,她得马上躺在拔步**,和沈暮朝做那档子事情。

杯里的茶水见了底,纪云窈没有拖延的借口了,她深吸一口气,“你要休息吗?”

沈暮朝没回答,而是道:“你想休息吗?”

顿了顿,沈暮朝又道:“你若不想,我们可以说会闲话,或者看一会书。”

纪云窈又眨眨眼睛,“说会儿话吧。”

圆房,她更希望是在自然放松的情况下进行,和沈暮朝说会儿话,或许气氛就不会这么尴尬了。

“坐下来说。”沈暮朝去到拔步床边。

纪云窈跟着过去,在床头坐下,她正发愁该找什么话题,许是沈暮朝看出了她的紧张,主动道:“吃饱了吗?”

纪云窈“嗯”了一声,“你呢,还难受吗?”

沈暮朝道:“还好。”

纪云窈又问道:“你今天是不是喝了很多酒啊?”

沈暮朝道:“刚开始有陆安他们、吴远山、张寒舟他们替我挡酒,后来,二表哥缠着我,倒是给我灌了不少酒。”

“二表哥?”岑林虽然嘴贫又爱玩闹,但纪云窈知道,他不怎么喝酒的。

纪云窈忙道:“二表哥喝醉了吗,可派人把他送回府了?”

“醉了。”沈暮朝又道:“不过,大表哥带他回去的,你不用担心。”

纪云窈点点头,“舅舅、舅母管的严,二表哥不常喝酒的,等明天醒了,他肯定要头疼的。”

沈暮朝扫她一眼,眉峰微扬,纪云窈倒是关心岑林。

他突然道:“我也有些头疼。”

纪云窈“啊”了一声,“那你快休息吧,不说闲话了,要不要让明绿给你煮碗醒酒汤?”

“不用。”沈暮朝道:“你先上床,我去吹灯。”

除了龙凤喜烛留着,沈暮朝把其他的灯给熄了。

喜被搭在身上,纪云窈坐在床头,“你要睡里侧还是外侧?”

说话的功夫,沈暮朝已经走过去了,“都行,你呢?”

纪云窈轻声道:“里侧吧。”

两人平排躺下,他们两个离得很近,近到纪云窈可以听到沈暮朝的呼吸声。

纪云窈紧紧揪着被角,等待着沈暮朝的动作。

可出乎她意料的时,沈暮朝没有任何动作。

沈暮朝是因为头疼太困了,还是有其他原因?

纪云窈忍不住低声道:“你…你要睡了吗?”

沈暮朝偏头看向她,“你若是想睡,我也就睡觉。”

纪云窈又攥了攥被角,沈暮朝这是把主动权给了她?

纪云窈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我……”

年轻闺秀一张小脸只有巴掌大,躺在海棠色的喜被中,越发衬的她琼鼻樱唇,色若芙蓉。

此刻纪云窈不施粉黛,乌色的长睫微微翘动着,看上去可怜巴巴的,仿佛很是紧张。

沈暮朝轻笑一声,“小羊,别怕。”

纪云窈道:“你…你怎么也叫我小羊?”

沈暮朝声音比方才更温柔了几分,“你是我夫人,我不正应该叫你的小名吗?还是你不喜欢?”

纪云窈睫毛微垂,面上悄悄爬上一抹薄红,“没…没有。”

没有不喜欢。

只有亲近的人才会这样称呼她,如今,沈暮朝也成了她亲近的人。

沈暮朝眸里浮着笑,突然道:“那你要睡觉吗?”

纪云窈眼睛眨啊眨,咬了下唇,“不…不睡。”

虽然告诉自己不用紧张,但纪云窈到底也是第一次嫁人,她从未和男子同床共枕过,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不过,早晚都要圆房,纪云窈给自己鼓气。

沈暮朝“嗯”了一声,可他依旧没有动作。

纪云窈眉心微微蹙了蹙,她暗示的已经很明显了,沈暮朝是不想圆房吗?

算了,那她也睡觉吧。

当纪云窈眸子闭上的那一刻,沈暮朝目光落到身旁女子的身上,顿了顿,他伸出右手,握上纪云窈的纤细的手臂,慢慢靠了过去。

他不喜与人接触,但纪云窈不是别人,是他的新婚妻子,是要和他携手同行一辈子的人。

他心中有一条线,与他不相关的人在最远处,他的好友同窗和同僚,虽然离这条线很近,依旧在线的外面。纪云窈不一样,从今天起,纪云窈也进到了线的里面。

他不该抗拒与纪云窈的亲近,也无需抗拒。

纪云窈呆呆睁开桃花眸,沈暮朝离她越来越近,把她圈在怀中。

男子的怀抱温热有力,男子的胸.膛是坚硬的。

沈暮朝慢慢握上纪云窈攥着喜被的手,带着她的手去到纪云窈的身侧,与她十指相扣,“小羊,可以吗?”

纪云窈心跳快起来,她“嗯”的那一声,声音很轻,细若蚊蚋,进到了沈暮朝的耳中。

沈暮朝缓缓靠近年轻闺秀纤长的玉颈,清透的呼吸吹拂过。

纪云窈脸颊更红了,沈暮朝的呼吸,也粗重了几分。

先是脖颈,然后是脸颊,接着,是唇角,沈暮朝的唇贴上来。

纪云窈觉得自己好像一颗荔枝,被人剥去了外壳,吮.吸着里面清甜的汁水。

沈暮朝的吻并不鲁莽,纪云窈全部的心神被他占据着。

沈暮朝喉结滚动,明明已经七月下旬,可这一刻,他觉得比盛夏还要炽热。

女子像是一块白玉豆腐,所碰之处,全都是柔软细腻的,让他不敢加重一分力气。

纪云窈突然哭了一声,“呜。”

沈暮朝一怔,眸中的意乱情迷散了大半,“怎么了?”

纪云窈推了他一下,抽抽鼻子,“疼。”

娘亲说的不对,这可比绣花针扎一下疼多了!

年轻闺秀眼眶微红,长发柔顺地铺在枕边,像一只红了眼的小兔子。

“抱歉。”沈暮朝急忙道,眸中闪过一抹懊恼。

长痛不如短痛,纪云窈骨皱着眉,“你…你不试了吗?”

沈暮朝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却是道:“睡吧。”

纪云窈眸子瞪圆,也不哭了,“那…圆房怎么办?”

沈暮朝温声道:“不一定非要今天晚上圆房,以后还有很多机会。”

纪云窈迟疑地道:“可是,你会生气吗?”

她目前还没有感受到纪夫人口中的趣味,纪云窈当然不想继续,但沈暮朝是她的夫君,刚才沈暮朝看上去,好像比她要享受许多。

沈暮朝勾了勾唇,“不会生气。”

担心纪云窈多想,他又道:“阴阳**,本就是两个人的事情,心甘情愿总比不甘不愿要好,明天或者后天再试一试也不迟。”

纪云窈点点头,放了心。

她确实累坏了,又没有了圆房的紧张和难受,很快,她就睡着了。

本以为会是一夜好梦,没想到,新婚之夜,旁边躺着她的新婚夫君,纪云窈竟然又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梦到自己是一本话本子里的早死女配,她的夫君沈暮朝确实是个贵婿,但贵婿不“贵”她。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