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云窈看的那些话本子, 描绘男女之情大多点到即止,含蓄唯美,可木盒里的那本,截然与之相反, 直白又毫无掩饰。

纪云窈第一反应不是害羞, 而是感到浓浓的不适。

纪云窈眉心微蹙,发愁地道:“娘亲, 会很难受吗?”

“这……”

纪夫人犹豫起来, 难受吗?当然不好受。但她把实话说出来, 一定会吓到自己的宝贝女儿的。

谈论这种话题, 纪夫人也不太好意思,“你想啊,绣花针扎咱们一下,都会觉得疼,为娘要是说不疼,那是骗人的。不过, 小羊,刚开始是会不舒服, 但往后就好了。这不是难熬的事, 等次数多了,也还是有些趣味的。不然,人们干嘛要成亲?干嘛要传宗接代?”

对于未知的事情, 总是更容易感到恐惧。

若真是根绣花针就好了, 可怎么可能和绣花针一样细呢?

纪云窈鼓了鼓唇,不相信地道:“被针扎多了还能感到趣味?”

“娘亲, 我看这不叫趣味, 是次数多了疼的麻木了。”

纪夫人噗嗤笑出声, 自己的女儿到底年纪还小,不懂得男女之情的乐趣,但她又不方便讲的太直白。

“小羊,娘没骗你,要真有那么疼,为娘为何要嫁给你父亲?又为何生了你,还要把你妹妹生下来?”纪夫人道:“为娘不早就把你那病秧子父亲一脚给踹了?”

纪云窈皱着的眉心松了些,“可万一…万一我感觉不到趣味,娘亲,这可怎么办?”

纪夫人愣了愣,要是感受不到趣味,那就是沈暮朝的问题了!

纪夫人想,沈暮朝比自己的女二大上两岁,还是男子,长相俊美,对这档子事肯定比自己的女儿了解的多,应该用不着她操心。

纪夫人:“不会的,就是暮朝不懂,暮朝那边也肯定会有人给他塞这种东西的,你别怕。”

春.宫.图分两种,纪夫人准备的是本明春.宫,眼看时间不早了,她把小木盒塞到纪云窈手里,“小羊啊,等成了亲,若你或是暮朝有不懂的,不要不好意思,看着这上面就行。”

“娘就不说什么了,明天还要早起,今晚你也早点休息,别想太多,当一个漂漂亮亮的新娘子就行。”

纪云窈点点头,“嗯”了一声。

等纪夫人离开,屋子里只有纪云窈一个人,望着那本春.宫.图,纪云窈嫌弃地扔到了一旁,她下不要看着人令人作呕的东西呢!

临睡前,纪云窈想,最好是不要让她疼,不然,她可不会委屈自己和沈暮朝睡一张床的。

第二天天蒙蒙亮,纪云窈就被人从拔步**拉了起来。

一人给她穿喜服,一人给她梳头发,一人给她上妆,一人给她端来了点心和早膳,剩下的人捧着盖头和花冠站在她旁边。

屋里所有的人都围着她转,给她上妆的是有名的巧手,把胭脂盒子放下,上妆的妇人左看看右看看,满意极了!

“纪大小姐,我给那么多新娘子上过妆,没一个能比您漂亮,给你上妆的时间也是最短的。”

妇人倒不是故意讨好纪云窈,铜镜中的新娘子一身层层叠叠的新娘喜服,喜服用金线绣制,繁花锦簇,鸳鸯成双,清晨的光落在喜服上,熠熠生辉。

黑的发,白的肤,桃花眸秋水盈盈,红唇潋滟水润,新娘子灼灼耀眼,仅仅是坐在那里,恍若万千的光辉都倾泻在她的玉面间。

这是一种动人心魄的美,好似绽放在高山之巅、被人仰望的一枝海棠,看上一眼,便难以忘记。

纪云窈对着铜镜照了照,露出一抹笑,对今天的妆容还算满意。

即便和纪云窈朝夕相处,小善今天依旧看直了眼。

她眼睛亮晶晶的,“姐姐,你太漂亮了,太漂亮了!”

岑家小表妹也围过来,瞪着眼睛感叹道:“呜呜呜,表姐,你怎么这么好看!”

“天上没有仙女,是不是因为仙女掉到人间当我的表姐了啊!”

小善仿佛找到了知音,赶忙点头,“对,姐姐就是仙女,姐姐肯定是最漂亮的那个花仙子!”

“姐姐,我都不想让你嫁给姐夫了!我努力攒钱养你好不好?”

在小善和岑家小表妹的口中,仿佛纪云窈是第一美人,世间无双,倾国倾城。

纪云窈忍不住笑出声,“你们再夸下去,我脸都要红了。”

小善:“姐姐,不是夸,是真的,姐姐你是最好看的新娘子!”

纪云窈的两位舅母站在旁边,对着纪夫人道:“你年轻的时候就是京城有名的美人,没想到小羊出落的比你还要漂亮!”

纪夫人满脸喜色,“那是,我的女儿能不美吗?”

纪云窈的大舅母道:“唉,要不是森儿、林儿和小羊没缘分,我都想让小羊嫁进我们府里。”

纪夫人笑着道:“你啊,就别想了,岑儿、林儿也都是好孩子,肯定能找一个好姑娘的。”

亲上加亲未必就好,再者,几个孩子也明显没这个意思。

纪云窈与亲朋好友正在屋里说闲话,突然一阵喜悦的声音从外边传入屋里,“新郎来了,新郎来了!”

纪夫人忙道:“快,快把盖头盖上。”

沈暮朝来了?

吉时是个吉祥的时候,但也是纪云窈要离开家的时候。

纪云窈心跳陡然快了起来,她下意识看向纪夫人和小善。

纪夫人和小善眼眶微红,但她们都含笑注视着纪云窈。

纪云窈鼻尖一酸,喊了一声,“娘亲……”

纪夫人笑了笑,声音很温柔,其中的怜惜和不舍,只有她最清楚,“快盖上。”

金丝绣“囍”的盖头落下来,纪云窈被人扶着,眼前是浓浓的、艳丽的红。

纪夫人、小善、大表哥、二表哥、舅母们的面孔都被红红的盖头遮挡着,纪云窈想,新娘子出嫁都要带红盖头,是不是为了怕新娘子难过不想离开家里人才这样设计的?

纪云窈握着喜带的一端,喜带的另一端,在沈暮朝的掌中。

昨天夜里,纪云窈说不想嫁人了,纪夫人又何尝想让自己的女儿离开永安侯府?

纪夫人攥着帕子,“暮朝,小羊是我们永安侯府的大小姐,她爹活着的时候,小羊更是我和她爹的掌上明珠,今日,我把我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你,你能疼她、爱她吗?”

虽是问话,但纪夫人的语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严肃。

沈暮朝拱手作揖,“岳母,暮朝能状元及第,离不开小羊的扶持,小羊嫁给暮朝,是暮朝之幸。”

“暮朝无亲无故,小羊嫁给暮朝,她不仅是暮朝的妻子,更是暮朝的家人,岳父岳母如何疼她、宠她,暮朝定会像岳父岳母一样珍之惜之,护她周全!”

纪夫人声音哽咽,“好,那我就放心了!”

沈暮朝清越又坚定的声音,落到纪云窈的耳畔。

这是沈暮朝第一次称呼她的小名,以往沈暮朝称她“云窈”或是“纪大小姐。”

莫名地,纪云窈跳个不停的心,竟然慢慢平静了下来。

她不知道沈暮朝能不能做到“珍她惜她护她周全”,但刘大拿着菜刀闯进百味楼的那天,仅仅是一个背影和她有几分相像,沈暮朝就冲过去挡在了歹徒面前。

纪云窈想,她嫁给沈暮朝,应该是值得期盼的!

纪云窈没有兄长,背她上婚辇的任务落到了大表哥岑森身上。

岑林也巴不得背纪云窈,但纪云窈的两位舅母说岑林性子鲁莽,这般重要的大事不能让他来。

看着表妹被岑森背着,边上的岑林又羡慕又嫉妒。

新娘子出嫁总是不好受的,岑林本打算逗纪云窈几句,缓解她的情绪。可真到了这一刻,性子一贯跳脱的岑林,竟是一句打趣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喉咙干了干,“表妹啊,你一定要幸福!”

“要是表妹夫敢欺负你,就是拼上我这条命,我也得把你接回来。”

纪夫人告诉她,新嫁娘是不可以哭的,可听到二表哥的话,纪云窈鼻尖又酸了起来。

红盖头下,纪云窈带着哭腔,轻轻“嗯”了一声。

这时,岑森出了声,背着她稳稳当当地向前走着,“表妹,别哭,也别怕!”

纪云窈把眼泪憋回去,又“嗯”了一声。

顿了顿,她抿唇浅浅笑着,“表哥,我不怕。”

其实,大表哥岑森的婚期本是在她前面,但岑家不放心把这项任务交给岑林,考虑到出嫁这日无人能背纪云窈上婚辇,大表哥岑森硬是把自己的婚期延后了两个月。

娘亲和妹妹疼宠她,两位表哥待她更是比待自己的亲妹妹都要好。

有这么多人关心她,她又怎么会害怕?

婚辇抬起,从永安侯府朝永乐街走去,街道两旁围满了人群。

“乖乖,咋还没抬完?纪大小姐的嫁妆这是得有一百抬吧!”

“不止,听说纪夫人给纪大小姐备了一百二十八抬嫁妆!”

“乖乖,永安侯府竟如此富贵?”

“沈状元高中之前,纪大小姐都给沈状元押了两万两银子,能没钱吗?”

“得此佳妻,沈状元这是一步登天了啊,后半辈子不用愁了!”

“说这些呢,沈状元可是连中六元的状元郎,早就一步登天了!这叫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

纪云窈和沈暮朝算是京城的名人,他们两个的亲事,自然引人关注,来送贺礼的人很是不少。

暮色四合,参加婚宴的人才渐渐散去。

还未离席的人由沈暮朝的几个同窗招待着,去到后院一处,沈暮朝拿帕子净了净手,捏了下眉头。

与他同一科会试、殿试的读书人那么多,今个各个都要敬他一杯酒,除了这些,还有翰林院以及朝中一些官员。

不仅如此,灌他最多的,是纪云窈的二表哥岑林。

岑林拿着酒壶给他倒酒,岑林是纪云窈的表哥,旁人递过来的酒盏,沈暮朝可以让同窗好友其他饮下,但岑林的身份不一样。

就这么,沈暮朝喝了一杯又一杯。

到最后岑林醉的站都要站不直了,竟还要灌他酒。

岑林摇摇晃晃,一手拿着酒壶,另一只手试探着要往他的肩上搭。

沈暮朝不动声色往旁边避了避,这下倒好,岑林落了空,身体往前踉跄。

沈暮朝眼疾手快扶着他,“二表哥,你醉了!”

“不…我…我没醉。”岑林左右两半脸比猴屁.股还要红,拍着沈暮朝的肩膀,含糊不清地嚷嚷着,“表妹夫啊,你一定得善待小羊,你要是敢欺负她,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沈暮朝“嗯”了一声,“二表哥,不说这些了,我带你去找大表哥。”

“一会…一会儿去。”岑林打个了酒嗝,“表妹夫,你得知道,要不是你,我都想把表妹娶进府里。”

沈暮朝动作一顿,看了眼面前的醉鬼。

岑林竟然对纪云窈存有这种心思?那纪云窈知道吗?

大表哥岑森正在满院子找岑林,他急忙跑过来,“表妹夫,我来我来!”

扶着岑林,岑森一言难尽又不太好意思,“表妹夫,让你看笑话了,二弟他平日不喝酒的。”

沈暮朝笑了一声,“我知道,二表哥今天是太高兴了。”

岑森又忙问道:“他没闹你吧?”

沈暮朝薄唇轻启,“没有。”

岑森松了口气,“那就好,时候不早了,表妹夫你快回去,我把二弟带回府就行。”

目送岑家兄弟俩离开,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后,沈暮朝转身去了书房。

净手净面后,沈暮朝呷了几口清茶,准备去前院看看情况。

不料,他还没出屋子,陆安还有其他几个好友找到了他。

陆安挤眉弄眼塞给沈暮朝一本册子,“人我们都送走了,暮朝,这是兄弟我特意送给你的新婚贺礼,你今晚一定得看看!”

又有一位同窗嘿嘿一声,“暮朝,你身边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你懂不懂该怎么洞房啊?”

沈暮朝扫他一眼,“原来你身边那么多丫鬟都是伺候你的?怎么,你是要给我传授经验?”

那人脸一红,“胡说,我可没被那些丫鬟伺候过。”

几位同窗还想继续探讨洞房花烛夜的话题,沈暮朝把他们轰了出去,“你们今个喝了那么多酒,都喝醉了吧?我就不送你们了,出门朝左拐,坐车回家睡觉去吧!”

几位同窗不愿意走,起哄道:“暮朝,你这就不够意思了,我们还没闹洞房!”

沈暮朝眉峰微扬,不客气地道:“一个两个的连个未婚妻都没有,闹洞房今晚你们能睡得着?”

好不容易把几位同窗送走,沈暮朝呼出一口浊气,低头看着手中的那本册子。

封面上醒目的《**》几个大字映入他的眼帘。

沈暮朝眉头微皱,依照陆安的性子,他以为陆安给他准备的是春.宫.图,感情是这种不正经的东西。不过,这本册子和春.宫.图也没差多少。

沈暮朝正欲把册子扔到一边,突然,想到一件事,他动作顿了顿,翻开了册子。

和纪云窈成亲,意味着他和纪云窈得睡在一张床榻上,纪云窈身娇体软,万一他弄疼她了该怎么办?

翻了几页,望向窗棂,看了眼天色,沈暮朝把册子扔到了一边,纪云窈还在等他。

明绿伺候着给纪云窈梳发,“小姐,您饿不饿?要不要先垫垫肚子?”

喜服华丽精致,但穿在身上不是一般的难受,加之簪了那么多珠钗,纪云窈脖子都僵了。

没等沈暮朝回来,她就把珠钗首饰全取了下来。

纪云窈:“不饿,待会儿再吃饭,我想先沐浴。”

主仆俩说着闲话,“咯吱”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男子颀长的身姿出现在门口。

纪云窈下意识朝门口看去,是沈暮朝!

沈暮朝一身绯色的喜服,平日黑亮幽深的桃花眼,此刻像是被清酒濯洗了般,泛着勾人的涟漪。

许是饮酒的缘故,他两颊连带着眼尾,都晕着一层薄红,少了几分平日的清正,更多了几分俊美和风流。

纪云窈看着沈暮朝进来屋子,沈暮朝平日常穿青色长袍,唯二两次衣着明艳,分别是上次状元游街时穿的绯色状元服和这次的新郎喜服。

绯色衣袍穿在沈暮朝的身上,让他那张本就招桃花的脸,看起来更出类拔萃了。

纪云窈多看了几眼,才收回目光。

她想,沈暮朝看起来,比春.宫.图上赤.身.裸.体的男人俊朗多了,今夜若是必须得和沈暮朝洞房花烛,好像也不是很吃亏!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