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少年虽然带着面具, 但他的身姿和背影,和裴九很相像。

小善死死盯着台上的裴九,上一次去庄子探望岑老夫人,途中遇到流民劫持, 是裴九救了她。

从那以后, 两三个月过去了,她再也没有见过裴九, 一次都没有。

小善有时也会思考裴九藏在了哪里, 可她万万没想到, 裴九竟然躲在海上人间。

格斗场里的这些人不是打奴, 却和世家贵族在府里豢养的打奴没有区别。

只有拼死地搏斗,才能活下来!

高台之上,矮个男人率先出招,对准裴照川的要害,裴照川巧妙躲过对方的攻击,然而矮个男子豹头环眼, 力大无穷,他的体格比裴照川强壮几倍。

裴照川渐渐落于下风, 他躲避的动作越发艰难, 矮个男子抓着裴照川的漏洞,凭借着蛮力一把举起裴照川,狠狠把他砸向远处。

“噗通”一声, 少年落地的声音响彻整个格斗场, 裴照川闷哼一声,胸腹处传来阵阵疼意, 殷红的血迹从他的嘴角流出来。

不给裴照川反应的时间, 就在矮个男人猛扑过来的时候, 裴照川强撑着滚到一边,让矮个男人扑了个空。

一身的横肉是优势,但有时也是劣势,矮个男人控制不住,猛扑过去栽到了地上,滚下了台子。

“晦气,怎么就输了?”

“早知道我就押那个黑衣少年赢了,白瞎了我的银子。”

“中看不中用,胳膊比我的腿还粗,壮的像头牛,我还以为他肯定能赢!”

……

这场格斗最后的结果是裴照川赢了比赛。

比赛前,双方体格差异过大,导致押裴照川胜利的人寥寥无几,因此,见裴照川应得了比赛,那些世家子弟对着滚下高台的矮个男人骂骂咧咧。

矮个男人从地上爬起来,神色阴沉地盯着裴照川。

之前的格斗,他仗着一身的蛮力,每次都是他赢。他压根没把裴照川放在眼里,结果裴照川一个小鸡崽子打败了他。

“呸!”矮个男人吐出一口唾沫,不甘心地离开了格斗场。

在海上人间格斗的人,不是不要命,而是为了钱。

格斗血腥无比,但每次来钱也快。

这次裴照川这个小鸡崽子赢了他,裴照川的身价看来又要上涨了!

赛前看好裴照川的人不多,所以裴照川这边的比率是矮个男子的三倍。

格斗场中,赢了银子的人满脸喜色,输了银子的人骂骂咧咧。

一片喧哗声中,小善紧紧攥着衣裙,盯着台上的少年。

裴九是赢了比赛,可他被矮个男人狠狠砸到了地上,裴九落地的那一声,在宽阔的格斗场中无比清晰。

小善看到,裴九咳出了淤血,他勉强直起身子,擦掉了嘴角的血迹。

小善攥着衣裙,双手不停地发抖,裴九一定很疼吧!

隔着面具,她看不到裴九的神态,不知道裴九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裴九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只知道,现在的裴九,比她初见他的那一天,还要狼狈和虚弱!

纪云窈正要起身,注意到了小善的异常,赶忙低声道:“怎么了?”

小善回过神,呆呆望着纪云窈。

她想告诉姐姐她认出了裴九,但小善突然想到了纪云窈之前的话。

姐姐说裴九得罪的贵人极有可能就是三皇子裴朔,她和裴九两不相欠了,以后尽量不要和裴九有往来。

当时,她答应了。

小善脸色发白,结巴起来,“没…没什么,我就是有些怕。”

纪云窈眉心微皱,“被吓着了吗?”

她把小善面前的几缕碎发拨到一边,然后握着她的手,“不怕不怕,我们不看了,走,我们现在就回去。”

岑林“啊”了一声,“小善被吓到了了?”

“都怪我,早知道就不带你们来看格斗了!”

小善挤出一抹笑,“没事的,二表哥,我现在不怕了。”

临出格斗场前,小善停下来,转身朝后边看去,偌大的格斗场中,已经没有了黑衣少年的身影。

小善神色凝重,她不想看到裴九如此狼狈,可她更不想永安侯府出意外。

裴九宁愿藏在海上人间,也不愿去找她,说明裴九不愿意和她有牵扯。

既然这样,她也该放下了。

当初,她把裴九买了回来,她和裴九的关系,仅仅是那九两银子而已!

回到侯府,纪云窈不放心,交代小善的房里的丫鬟夜里多注意些,又让厨房给小善煮了一碗安神汤。

第二天用早膳的时候,纪云窈打量着小善的脸色,“小善,昨夜你可有做噩梦?”

小善眸子微垂,摇了摇头,“没有,姐姐,我没事了,你别担心。”

昨天夜里,她没有做噩梦,倒是梦到了裴九。

梦中,她没有回到永安侯府,她和裴九依旧住在青石巷。

她给那些举子们洗脏衣裳赚铜板,裴九养好伤后,找了份活计。

两个人的日子虽然清贫,但她和裴九待在那座租来的小院子里,相依为命,每一天都很快乐。

婚期的前一个月,按照规矩,纪云窈和沈暮朝不能再见面了。

永乐街的宅子修缮后,纪云窈过去看了一次,还算满意。

宅子里的家具、摆设、栽种的树木、花草等,都是按照纪云窈的意思来的。

她曾让阿大去青石巷传话,询问沈暮朝的意见。沈暮朝说只要不是太铺张浪费,一切按照她的想法来就行。

沈暮朝这样尊重她,纪云窈还是挺满意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新嫁娘应当绣自己的喜服,纪云窈懒得做针线活,直接让水云间几个老绣娘给她绣了喜服。

不过,纪夫人说她不能什么都不绣,不然不吉利。

红盖头是纪云窈绣的,就在她慢悠悠把红盖头绣好的时候,也到了她出嫁的日子。

出嫁前几天,纪云窈、纪夫人和小善去了清泉寺。

纪夫人要去上香,顺便看看佛像金身铸的怎么样了,纪云窈与小善去了月老庙。

当日她对着月老祈祷了那么久,还说若能觅得如意佳婿,就把月老庙盖的比隔壁的清泉寺还要辉煌。

纪云窈想,不知道沈暮朝会不会是她的如意夫君,但佳婿,沈暮朝肯定是算的。

金榜题名,连中六元,仪表堂堂,前途无量,各方各面来讲,沈暮朝是上上等的成亲人选。

纪云窈跪在蒲团前还愿,“月老爷爷,小女又来烦您了。”

“小女要嫁人了,不知道嫁人后的日子会怎么样,不过,沈暮朝也算符合小女当日许的愿。”

“他有才有德,为人又上进,没有牵扯不清的表妹,也讲究干净,身子骨嘛,目前看来也不差,那么重的伤,不到一个月就痊愈了,小女嫁过去也不用受婆母的磋磨。”

“月老爷爷,小女和沈暮朝阴差阳错定了亲,但这门亲事,小女是满意的,谢谢您给我牵的红线,小女今日特来还愿。”

“月老爷爷,给您说一声哦,您的月老庙很破很破,小女准备给您修一座比现在宽阔辉煌几倍的庙,到时候可能会打扰到月老爷爷,您多担待,小女会尽快把庙修好的。”

“月老爷爷,小女没什么要说的了,对了,月老爷爷,小女的妹妹明年就要及笄了,看在小女给您修庙宇的份上,您给小女的妹妹也牵条好的红线吧。”

纪云窈又想起一件事,“月老爷爷,如果你对月老庙有要求的话,您可以托个梦,在梦里告诉小女。”

小善忍不住笑起来,其实之前姐姐不信这些的,上一次来月老庙,也是被纪夫人带着来的,不过,自从做了几个预知梦,姐姐就不得不信了。

纪云窈从蒲团上起来,“小善,你要不要许愿?”

小善摇摇头,“不要了吧,我不知道该许什么。”

纪云窈道:“可是我都和月老爷爷说了,下一次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反正她得修月老庙,不如顺带着让月老爷爷把自己妹妹的亲事也给解决了。

小善:“好叭。”

跪在蒲团上,小善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于未来的夫婿,她脑中是模糊的。

当初把裴九买回来,小善想过让裴九当她的“童养夫”,可现在裴九和她没有关系了。

京城那些世家子弟和读书人,她又一个都不熟悉。

想了想,小善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在心里道:“月老爷爷,求您保佑姐姐和姐夫幸福恩爱,白头偕老,也保佑…裴九平平安安。”

“小女要求的不多,只希望能过上平平淡淡、快快乐乐的日子。”

许过愿,纪云窈与小善去清泉寺找纪夫人,没走几步,却是遇到了柳瑟瑟。

纪云窈有些意外,“瑟瑟,你不是说你今天有事要忙吗?”

前几天她约柳瑟瑟来月老庙还愿,她还未把话说完,柳瑟瑟就说自己不得闲,抽不开身。没想到,柳瑟瑟口中的不得闲,竟然也是来月老庙许愿。

看到纪云窈的那一刻,柳瑟瑟神色一僵,面上浮出几抹慌乱,“小…小羊,你也是来月老庙的?”

纪云窈微微点头,“是啊,我前两天约你,就是要来月老庙。”

柳瑟瑟还未定亲,来月老庙很正常,可柳瑟瑟为什么要瞒着她呢?

“我…我不知道你要来,我想着你都快成亲了,应该不需要来找月老许愿,我就没对你说。”柳瑟瑟很快把面上的慌乱压下去,“临近婚期,你又是要试喜服,又要接待客人,我不想打扰你,就自己一个人过来了,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

打量着柳瑟瑟,纪云窈没说什么。

柳瑟瑟这段时间有些奇怪,纪云窈当然能看出来。两人是多年的手帕交,柳瑟瑟方才明显结巴了一下,应当是说了谎。

不过,柳瑟瑟不想对她说实话,她也没必要追问太多。

纪云窈浅笑了下,只是道:“那我和小善需要等你吗?还是我们先走?”

柳瑟瑟忙道:“你们先走吧,我待会儿还想去清泉寺上柱香。”

望着纪云窈离开的身影,柳瑟瑟脸色白了白。

谢清和爱慕纪云窈的时候,她身为纪云窈的好友,不能有任何的反应,只能装作不在意,把所有的苦涩和不甘藏在心里。

可是,纪云窈现在要嫁给别人了,是纪云窈拒绝了谢清和的提亲的。

前段时间她在百味楼遇到谢清和,谢清和借酒浇愁,酩酊大醉。

柳瑟瑟看在眼里很是心疼,纪云窈不珍惜、不在意谢清和,她却求之不得。

反正纪云窈要成亲了,她可以试着争取一下,不是吗?

去月老庙还愿的那天,纪云窈竟然久违的又做了一个梦。

这次,出现在她梦中的不是三皇子,竟然是一个白发长须的老爷爷。

老爷爷和蔼可亲,“小羊,你每次来月老庙,都说那么多话,爷爷我睡都睡不安稳。”

纪云窈瞪大眼睛,“您是月老爷爷?”

老爷爷抚着胡须,“是。”

纪云窈还是不敢相信,“那您怎么会来我的梦里?”

“你不是说让我给你托个梦吗?你要修月老庙,爷爷我可太高兴了!我给你说,月老庙一定得修得大一点,桌子刻着的花纹得是……”

一刻钟后,老爷爷还没说完话。

纪云窈想,话多的不是她,是月老爷爷才对吧。

梦中,纪云窈道:“月老爷爷,我都记下了,您还有其他要求吗?”

“暂时就这些。”老爷爷看着纪云窈,“小羊,你就没什么想问的?”

之前沈暮朝说,若是她梦到了月老爷爷,要让她帮忙问问会试的题目。

当时她只是随口一说,把月老爷爷当借口,没想到,月老爷爷真的出现在她的梦里了。

纪云窈道:“月老爷爷,我们永安侯府一年后还会遭遇不测吗?”

老爷爷摇摇头,“天机不可泄露。”

纪云窈只好又道:“月老爷爷,那沈暮朝会是我的良配吗?”

老爷爷笑了一下,意味深长地道:“还是那几句,天机不可泄露,不过,等你成亲了,你就知道了。”

第二天用膳的时候,想起昨夜这个梦,纪云窈摇摇头,这也太离奇了,比梦到一年后纪夫人和小善会被三皇子害死还要离奇!

月老爷爷真的给她托梦了吗?还是说她白天去了月老庙,才会梦到月老?

成亲的前一天夜里,小善泪眼朦胧,趴到纪云窈怀里,“姐姐,我舍不得你!”

纪云窈鼻尖一酸,小善三岁时被拐走,直到去岁除夕前三天才被找回府,姐妹俩相处的时间不过几个月,她当然也舍不得离开小善。

纪云窈声音哽咽几分,“过几天我还能回来,你要是想我了,就去永乐街找我,我们姐妹还住一起。”

小善抽抽鼻子,“姐姐,我能天天都去找你吗?”

纪云窈笑起来,“当然可以,你天天住那里也行,那里也是你的家。姐姐嫁人了,也永远是你的姐姐!”

小善不那么难受了,她从纪云窈怀里起来,“姐姐,到时候我天天去找你,你和姐夫可别嫌我烦。”

纪云窈抿唇一笑,“不会的。”

一旁的纪夫人轻拍着小善的肩膀,“好了,大好的日子不能哭,你快去洗把脸。”

等小善出了房间,纪夫人端详着自己的宝贝大女儿,纪云窈是她和永安侯的第一个孩子,对于她和永安侯来说,意义是不一样的。

无论她有几个孩子,纪云窈都是她最在意的那一个。

“小羊啊,你是个懂事的姑娘,该说的,为娘之前都说过了,今夜就不说了。娘就一句话,你嫁人后,娘不希望你委屈自己。”

“娘是个妇道人家,又没你爹可以依靠,但娘就是赔上了自己的命,也不要你在夫家委屈自己。”

纪云窈眼眶红了红,“娘亲,您不是很满意沈暮朝吗,想让沈暮朝当您的儿子?”

“娘真正在意的人,除了你们姐妹两个,别的都没有。”纪夫人拉着纪云窈的手,“娘对沈暮朝好,不还是为了你吗?”

“娘想着只有对他好了,他才能对你好啊!”

清莹的泪珠一滴滴沿着脸颊滑下来,纪云窈闷声道:“可是,娘亲,万一嫁人后沈暮朝欺负我了怎么办?”

纪夫人握着纪云窈的手,“他要是敢欺负你,娘就带着你两个舅舅还有你大表哥、二表哥找上门去,好好修理他一顿,再把你接回娘家!”

纪云窈和沈暮朝是被迫绑在一起的,对于这门亲事,她有些许期盼,可也有紧张和害怕。

身边的人都告诉她,嫁人后就和当姑娘的时候不一样了,没有自由,要相夫教子,要为夫君着想。

纪云窈不是胆小的姑娘,然而面对成亲后未知的生活,她害怕了,她不想嫁人了!

纪云窈趴在纪夫人怀里,紧紧抱着她,“娘亲,我不嫁了,行不行?”

她不想离开永安侯府,不想离开纪夫人和小善。

纪夫人眼眶盈出泪,低头望着自己的女儿,满是怜惜和不舍,“小羊不怕,嫁人也没那么可怕,到时候除了咱们娘几个,你又多了一个疼宠你的家人,这是好事。”

纪云窈也知道自己在说傻话,她轻轻点头,“嗯。”

纪夫人给她擦掉眼角的泪珠,顿了顿,“小羊啊,还有一件事,为娘得给你讲一讲。”

说完话,纪夫人让丫鬟把手里捧着的木盒打开。

纪云窈看了一眼,也顾不得难过了,两颊一红。

盒子里放着的是本春.宫.图,闲着无聊的时候,纪云窈看过一些话本子,对于男女那档子事,她有一二分的了解。

但望着春.宫.图上赤.身.裸.体没穿衣服的人,纪云窈渐渐没了害羞,而是有些害怕。

作者有话说:

二合一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