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暮朝想起了上元节那天夜里发生的事, 当时他从水里救下了纪云窈,揽着女子的细腰,带着她朝眉湖的上流游去。

纪云窈也想到了这件事,见沈暮朝没出声, 她又道:“那天夜里, 在水中还有岸上,我们都有触碰, 你有觉得很讨厌吗?”

那天夜里从水里出来, 刺骨的寒风吹来, 但让沈暮朝难以忍受的, 并非寒冷,而是在水里那种黏腻湿凉的触感。

至于与纪云窈的触碰,沈暮朝自然是不喜的,但当时形势危急,无论是在水里抱着纪云窈、还是在岸上背着纪云窈,这都是他不得不做的事。

他的长袍拧干后, 被纪云窈拿来遮盖脑袋和上半身,后来, 那件袍子洗干净后, 被永安侯府的小厮送来了,等小厮走了,沈暮朝直接把那件袍子给了街角的乞丐。

属于他的东西, 被别人触碰过, 他就会扔掉。

至于他身边的那些人,邋里邋遢一件衣裳穿半个月的并不少, 但他知道那些人和他不是一家人, 所以那些人接近他或者去到他的家里, 即便把他房间的地面或是其他东西弄脏了,他也只要打扫干净,就能够忍受。

在他心中有一条线,线外的人可以越界,可他只需把那些人的痕迹清理干净,就没事了。

因为,那些人是他的好友和同窗,但也是其他人的朋友,不是他的所有物,不独属于他。

可纪云窈不一样,他来向纪云窈提亲,意味着纪云窈以后会跨越过那条线,会和他一样待在线里面。

纪云窈会一点点入侵他日常生活的每一处,无论他怎么样祛除和清理纪云窈留下的痕迹,都是没有用的。

讨厌吗?

无疑是讨厌的。

这也是沈暮朝为何不让书童伺候他的原因,哪怕他母亲在世的时候,也是如此。

然而,是他主动要求承担责任的,也是他主动向纪云窈提亲的,出尔反尔的事,他做不到,也不能做。

沉默了好长时间,沈暮朝道:“…还好。”

纪云窈松了口气,“那就行。只要不是别人碰你一下你就恶心的不行,我觉得问题不是很严重,听起来你不过是比别人更爱干净一些。”

沈暮朝长睫微微垂下,纪云窈受到谣言的攻击,他也有一定的责任,毕竟那天夜里,让纪云窈清誉受损的人是他。

向纪云窈提亲,是最合适的解决办法,也是他应该做的事。

那么,成亲后无论他是否讨厌纪云窈的触碰和接近,他都会忍受的。

纪云窈当然不清楚沈暮朝在想什么,她眨眨眼睛,“你的情况说完了,那我也说说我的吧。”

“我们永安侯府的情况你也应该大致了解,我爹爹去世的早,小善也是前段时间才被找回来,家里只有我们母女三人。”

“我们侯府的情况挺简单的,没有什么莺莺燕燕、勾心斗角,我性子虽称不上贤淑,但也不是骄纵不懂事的人,我的身子嘛,除了前段时间落水生了重病,其他时间很少生病。”

“我也没有不良嗜好,不过,我有时候喜欢出去逛街买东西。但我用的都是我自己的钱,不会铺张浪费花你的银子的。平常除了忙府里和铺子里的事,我常做的也就是看些话本子打发时间,或是出府逛街。”

沈暮朝静静听着,“嗯”了一声。

纪云窈却觉得有点怪,他们两个人不像是在商量亲事,倒像是做生意之前互摸对方的底。

一条条说清楚其实挺好的,但就是太过客套和生疏。

这样的她和沈暮朝,真的能生活在一起吗?

想到这儿,纪云窈忍不住笑了一下。

沈暮朝抬眸,眸里浮出浅浅的不解,“怎么了?”

纪云窈噗嗤笑出来,“你一板一眼的对我介绍着你的身体情况、财产情况,什么不会英年早逝、一个表妹都没有,我也是这样。沈暮朝,你不觉得我们两个这样很好笑吗?”

沈暮朝怔了怔,随即面上也露出笑,“那天你在月老庙对着月老提了那么多要求,我这不是担心自己不符合,所以才提前说清楚吗?”

纪云窈弯了弯眸子,“姑娘家嘛,不都这样,总想着找一个文武双全德才兼备的夫君,但也只是想想罢了。”

“我既然答应了与你定亲,自然不会计较这么多,再说了,其实仔细想想,你也没几条是不符合的。”

“不过话说回来,那天你到底是怎么听到我说的那些话的?”

沈暮朝解释道:“我不是习过武嘛,耳力要比寻常人敏锐些,就听到了。”

纪云窈在心里呵了一声,看来以后她说私密话的时候,得背着沈暮朝。

纪云窈道:“该说的都说完了,剩下的事交给我,你安心备考就行。”

沈暮朝看他一眼,“成亲到底不是儿戏,你就没其他想问的?”

纪云窈不太明白,“问什么?”

沈暮朝道:“问些成亲后的事,比如等成亲了,我的钱财要不要交给你、我会不会纳妾之类的?”

女儿家不是对这种事情很在意吗?

纪云窈笑了一下,“你现在只是来提亲,距离我们成亲还有段时间呢,这些事情还是以后再说吧。”

如果她和沈暮朝是两情相悦,便是沈暮朝不提,她也会让沈暮朝做个保证不纳妾的。

但纪云窈清楚,事情发生的突然,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一个是需要承担责任,一个是想找个金大腿,她和沈暮朝对彼此都没有情意,那她也不该要求太多。

再者,沈暮朝对她有恩、对永安侯府有恩,她更是不能提太多要求。

沈暮朝眉心微皱,纪云窈没直说,但他隐约可以猜出来纪云窈的意思。

纪云窈对他没有情意,对于这门亲事也没有过多的期待,所以,她不向他索要任何保证。

这时,纪云突然想起一件事,她确实有个问题需要问一下。

女子清和的声音响起,纪云窈沉思片刻,道:“沈公子,落水后,近来我总是会做梦。”

沈暮朝温声道:“什么梦?”

“梦到…我们永安侯府得罪了人,一年后会惹来杀身之祸。”纪云窈看向沈暮朝,“沈公子,我觉得你应该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沈暮朝道。

纪云窈是想找个贵婿,帮她和永安侯府度过难怪,但不告诉沈暮朝一声,就把沈暮朝拉下水,她良心过不去,“考虑要不要和我们永安侯府结亲啊,如果我们侯府遭遇了不测,你也会受到连累的。”

沈暮朝不在意地道:“不过是个梦罢了。”

纪云窈语气急了些,“万一不只是梦,真的会发生呢?”

担心沈暮朝不相信,纪云窈想了想,故意道:“我向月老爷爷许愿的时候,说过会给月老爷爷修建一座金碧辉煌的庙宇。说不准这不只是个梦,月老爷爷感受到了我的虔诚,故意降梦显灵,提前让我知道了那些事。”

沈暮朝好笑地看着纪云窈,这位纪大小姐,什么时候这么迷信鬼神之说了?

纪云窈又道:“我不是在开玩笑,你仔细考虑考虑啊!”

沈暮朝收起脸上的笑,“既然纪小姐这样说了,那我问你,你们永安侯府会遭遇什么祸患?”

除了她与纪小姐和小善,纪云窈不想让第四个人知道这件事,但现在沈暮朝和她成了一条线上的人,纪云窈抿了抿唇,眉头微蹙,“我梦到…我们永安侯府得罪了三皇子,三皇子会对我娘亲和我妹妹下毒手。”

注意着纪云窈的神色,沈暮朝察觉到纪云窈说话时神色冷了许多,看来纪云窈真的很相信那个梦。

“三皇子?”沈暮朝没有功名在身,自然没有接触过三皇子,他又道:“那纪小姐可曾梦到你们因何得罪了三皇子?”

纪云窈摇摇头,“没有。我要是能梦到就好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发愁了。”

沈暮朝微微颌首,“我明白了。可即便梦中之事是真的,那也是一年后的事,就算我会受到你们的连累,可我不与你结亲,就能避过去吗?”

沈暮朝接着道:“纪小姐,如若你信以为真,觉得这是月老显灵,那你应该知道,凡事自有定数,说明我命中自有这一劫,纵使我今天躲了过去,明天后天仍有可能遭遇劫难,如此,倒不如不躲,顺其自然好了!”

纪云窈惊愕了一瞬,“沈公子,你昨个说我淡定,我觉得你才是真淡定!”

沈暮朝唇角勾了勾,“倒也不是淡定,只是我好歹是个读书人,不能做这种言而无信、背信弃义的事,纪小姐,你下次梦到月老的时候,劳烦你问他老人家一声,今科会试的题目是什么,我又能否高中。”

纪云窈:……

纪云窈忍不住笑出来,“行吧,我会问月老爷爷的。”

会试的时间定于二月初八,只剩下六天时间,沈暮朝自然不能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她身上,两人没有再谈论其他话题,纪云窈就让沈暮朝回青石巷了。

至于那些谣言,有了沈暮朝来提亲,处理起来就很容易了。

接下来,只要把纪云窈和沈暮朝定亲的消息传出去,再让沈暮朝抽一刻钟的时间陪纪云窈在外面秀一下恩爱,关于“纪云窈和某世家子弟上元夜在巷子里厮混”的谣言便会不攻自破。

沈暮朝来提亲的消息散布出去的时候,纪云窈也查到了散播流言的背后之人。

背后之人有两拨,一拨是周二郎。

上元节那天晚上,周府的小厮和沈暮朝打过照面,其中一个还被沈暮朝弄晕过去了,等那个小厮醒来后,周二郎查到了沈暮朝身上。

沈暮朝坏了他的好事,周二郎布的局不仅没有成功,还被周尚书把他的另外一条腿给打断了。

至此,周二郎的两条腿都断了,还都是托了纪云窈的福。

周二郎咽不下这口气,便故意造谣纪云窈和情郎厮混,欲让纪云窈名声扫地,品尝一下被人指指点点的痛楚。

至于另一拨人,纪云窈查出来后,很是意外。

几个月前,徐清愉办的字画局上,她一连出高价拍了四幅画,加上她在字画局上说的那些话,好生出了风头。

事情传出去后,一部分读书人称赞她的美貌,另一部分读书人夸奖她的才情和品德,把她和勋贵圈子里其他闺秀比较,说她是京城第一美人。

有些举子以为她痴迷山水画,有一位刘姓举子时常往永安侯府送画,想要靠高超的绘画技巧,得到纪云窈的青睐。

但问题是纪云窈并不痴迷画作,她在字画局上的表现,也是为了给自己博得一个好名声罢了。

那位刘姓举子注定得不到纪云窈的青睐,便因爱生恨,对纪云窈有了怨言。

上元节那夜,为了避人耳目,永安侯府的马车被拉到了巷子里,纪云窈和沈暮朝在一安静的小巷子里换衣裳、说话。

就是那么巧,被那位刘姓举子看到了。

见沈暮朝坐上了纪云窈的马车,刘姓举子以为沈暮朝是纪云窈的情郎,夜里光线暗淡,刘姓举子没看清沈暮朝的长相,只看到沈暮朝个头很高,又误以为沈暮朝是某位世家公子。

心仪的女子在巷子里和别的男子私会,刘姓举子心理扭曲,得不到就要毁掉,于是,故意散播了那些谣言。

沈暮朝听说后,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两个因爱生恨的人,编造了一桩桃色新闻,被传的沸沸扬扬,到最后,纪云窈和他却成了受害者。

纪云窈来到青石巷,把完整的经过告诉了沈暮朝,“周二郎那边,我已经知会了周尚书,一顿毒打是逃不过的,周尚书对他这个蠢货儿子肯定很失望,周二郎做了这么多蠢事,这次过后,周尚书应该会把他送到庄子里关起来。”

“至于那个刘姓举子,我也让小厮把他送到官府去了。”

沈暮朝接过话,“会试在即,那人却故意散播谣言、毁人清誉,这下可好,连下场的资格都没有了。”

“没有才好呢!”纪云窈丝毫不心软,“十年寒窗苦读,我看他的圣贤书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沈暮朝感叹道:“一连遇上两朵烂桃花,纪小姐,你最近运势看来不怎么样。”

纪云窈扫他一眼,“别说我了,你的那些桃花处理好了吗?”

沈暮朝反问道:“我哪里有桃花?”

“怎么没有,光我知道的就有好几朵。”纪云窈道:“一个是徐清愉徐小姐,一个是给你送玉石镇纸的简小姐。”

纪云窈记得倒是挺清楚,沈暮朝只好道:“徐小姐和我没什么关系,至于那位简小姐,我后来也一直避着她,不再去她父亲的铺子里买笔墨了。姑娘家脸皮薄,简小姐知道我在躲她,有段时间没来青石巷了。”

纪云窈好奇,“你既然对那位简小姐无意,当初又为何对她笑的一脸温柔?”

沈暮朝面露一二分为难,“你真的想知道?”

纪云窈忙点头,“嗯”了一声。

沈暮朝轻咳一声,“行吧,其实也没别的原因,我去简老爷开的铺子里买笔墨,比在别处便宜些,简老爷为人宽厚,总是会把零头甩掉,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这才对简小姐以礼相待。占了人家的便宜,我总不能对她一脸冷色,对吧?”

纪云窈好笑地看着他,“人家简老爷是看中你当女婿才会便宜卖给你的,你对人家的女儿笑的一脸和煦,你这不是让人误会是什么?”

沈暮朝叹了口气,“我也是后来才发现不对劲的,然后我就没再去过简家的铺子。”

纪云窈又道:“除了这些,你其他桃花处理好了吗?”

沈暮朝一脸疑惑,“我哪里还有桃花?”

纪云窈道:“青州松阳书院啊,你来京城之前,一直在书院读书吧,你不要说没人给你写过情信。”

沈暮朝扬了扬眉,想起了往事,“有没有人给我写过,你不是知道吗?”

纪云窈反应过来沈暮朝话里的意思,“我就只撞见那么一次,当时人家小姑娘堵在书院门口,要给你递情信,谁知道后来给你递情信的又有多少?”

沈暮朝唇角噙笑,“不多,比不过你。”

纪云窈秀眉微扬,瞪大眼睛,“沈暮朝,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欠揍。”

虽然两人成了未婚夫妻,但关系好像没有丝毫的改进。

沈暮朝浅笑晏晏,嘴上却是道:“那纪小姐当年离开书院时,明知道我在躲那个姑娘,又为何要把她放进来?”

纪云窈眨眨眼睛,“还记着这件事呢,我故意把那位小姐放进去,当然是因为我在报复你啊!沈暮朝,你心眼可真小!”

沈暮朝不甘示弱,“纪小姐,你这是在倒打一耙,心眼小的人明明是你,我不曾得罪过你,你为何要报复我?”

纪云窈轻哼来一声,“谁让当时你不让我去你家避雨!”

沈暮朝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两年前,他不让纪云窈进屋子里避雨,纯粹是他洁癖作祟,倒也不是故意针对纪云窈。

纪云窈显然误会了,不过这都是两年前的事了,不值得大费周章的解释。

沈暮朝换了个话题,“行吧,是我的错,我在松阳书院也没什么桃花,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心眼一点儿都不小的纪小姐,这件事就此揭过,我们俩都不要互相攻击了,行不行?”

沈暮朝在阴阳怪气,纪云窈好笑地扫他一眼,“行吧,本小姐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

纪云窈今天过来,倒也不是和沈暮朝斗嘴的。

再过三四天就是会试,纪夫人担心自己的女婿体力不支精神不济,特意熬了补身体的鸡汤,让纪云窈给送来了。

明绿把食盒放到了桌子上,纪云窈道:“你是打算用过鸡汤,再陪我一起出去,还是现在就去?”

沈暮朝道:“现在吧。”

纪云窈和他定亲的消息已经放出去了,消息一出,又在勋贵圈子里引起了轰动。

纪云窈这边在和情郎私会,怎么转身和沈暮朝定亲了?

沈暮朝虽不是世家子弟,但他是去岁青州乡试的解元,加之为人性情宽厚温和、样貌俊朗出众,在读书人里是很有名气的。

对沈暮朝示好的女子不少,沈暮朝届不为所动,那些读书人以为沈暮朝会在高中后找一个有才情的大家闺秀成亲,没想到,沈暮朝竟然去向京城第一美人提亲了。

一时间,大家议论纷纷,没听说纪云窈和沈暮朝这两个人往来密切啊,怎么就突然定亲了?

有人觉得纪云窈为了保全清誉,才毫无预兆就和沈暮朝定亲的,因此,纪云窈和沈暮朝两个人需要出去秀一圈恩爱。

两人去了青石巷附近的一家铺子,这家铺子是专门买笔墨纸砚的,为了会试做准备,这几天来铺子里买笔墨用具的举子不少。

举子们正在挑东西,突然,看到了并肩进来的纪云窈和沈暮朝。

女子明眸皓齿,笑意盈盈,宛若枝头绽开的灼灼桃花,男子身姿颀长,面如冠玉,桃花眼里也洋溢着清灿的笑意。

近日的话题人物纪大小姐终于露了面,却是和一个男子。

那些举子也顾不得继续挑笔墨了,统统围了过来。

“沈公子,纪小姐,你们两个真的定亲了?”

沈暮朝“嗯”了一声,纪云窈也害羞地低下了头。

又有人道:“可那些流言又是怎么回事?沈公子,难不成你就是……”

话还没说完,那个人“阿嚏”了一声,他揉揉鼻子,急忙又道:“那不成你就是上元夜和纪小姐在巷子里见面的那个情郎?”

都得了风寒,也不忘关心他和纪云窈的流言。

沈暮朝温声道:“上元夜在巷子里的那个人,确实是沈某。沈某倾慕纪小姐已久,不过,当时沈某和纪小姐只是在巷子里说些闲话,并不曾做过有伤风化的事。”

围观的人半信半疑,“那沈公子你的衣袍怎么脱掉了,又为何在纪小姐的马车上?”

“上元佳节,沿街赏灯,沈某的外袍不小心被人弄脏了,唯恐在心上人面前丢了丑,沈某这才把长袍脱了,至于沈某为何会在纪小姐的马车上……”

说到这儿,沈暮朝特意顿了顿,转头深情款款看了纪云窈一眼,然后道:“当然是夜深露重,纪小姐担心沈某会受风寒,特意吩咐小厮把沈某送回去。”

纪云窈脸颊泛着春色的红,“沈公子早就定好上元节后要来我们侯府提亲,没想到,竟被有心之人散播谣言,毁我清誉。好在沈公子明白我不是那样的人,这几日他常安慰我,让我放宽心。”

面上笑着,实际纪云窈心里快吐了,至于脸为何会泛红,当然是因为说话前她提前憋了一会儿气。

沈暮朝深情款款,纪云窈春意盈盈,两人秀了一遭恩爱,大家都信以为真,纷纷祝贺他们二人,再没有人提起那些流言。

围观的一人和沈暮朝相熟,“沈兄与纪小姐真是男才女貌,一对璧人,沈兄,后几天的会试你可得加把劲儿,争取金榜高中,风风光光去迎娶纪小姐。”

沈暮朝唇角噙笑,“这是自然,纪小姐愿下嫁沈某,沈某必当全力以赴,方不辜负纪小姐!”

话音落下,沈暮朝又一转头,含笑看着纪云窈。

纪云窈脸上是同样的笑,在心里数了三个数,两人颇有默契的移过视线。

两人对视着,仿佛屋子里到处都飘着粉红泡泡,围观群众纷纷感叹这对璧人很是恩爱。

见目的已达到,没有多停留一秒,沈暮朝和纪云窈快步出了铺子。

出去铺子的那一刻,两人脸上的笑,又颇有默契的瞬间消失。

纪云窈鼓了鼓嘴,刚才一直在笑,笑的她脸都僵硬了,尤其和沈暮朝对视的时候,她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沈暮朝同样如此,此时此刻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秀恩爱这事,可真累人!

幸亏来之前他没喝那碗鸡汤,不然他可能会吐出来。

沈暮朝薄唇轻启,“应该没人会相信那些流言了。”

纪云窈“嗯”了一声,由衷夸赞,“你演技可真好!”

沈暮朝:“彼此彼此,你也不差!”

事情完成,两人准备各回各家,不过,临走前,想起一件事,纪云窈特意道:“沈公子,刚才在铺子里,有人受了风寒,还离你很近,你多注意点,回去后煮碗姜茶,别被那些人给传染了。”

沈暮朝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正是换季时节,加上又要日日温习功课,一些读书人身体扛不住是正常的,沈暮朝应了声好。

会试在即,这些烦心事暂时处理完了,纪夫人决定再带着纪云窈去清泉寺一趟,好给沈暮朝求个平安符。

第二天天还未亮,纪夫人就把纪云窈从**叫了起来,“小羊,这两天去寺里祈福的人肯定不少,咱们早点去,省得耽误时间。”

纪云窈揉揉眼睛,无奈地道:“好吧。”

让她摸黑起床去寺里求平安符,沈暮朝还是第一个。

纪夫人本想着早点去清泉寺,只是,刚出府没走多大一会儿,马车就停下了。

马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夫人,小姐,街上围了很多人,马车暂时走不了了。”

纪夫人觉得奇怪,“非年非节的,也又没有人施粥放饭,那么多人围在街上干什么?”

纪云窈掀开帘子,透过窗棂往外看,前面不远处是家医馆,此时医馆还没开门,但男男女女的人群已经围了好几层。

这些人都是等着抓药的,人群中的男男女女脸色苍白,看起来无精打采,不停咳嗽着,又时不时拿着帕子擦鼻子。

纪云窈眉心蹙了蹙,正值换季,感染风寒的人比以往要多,这并不奇怪,但受了风寒的人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永安侯府的马车好不容易过去了,然而,没多久,又遇到了同样的情况。

前方的医馆门前,同样排着长长的队,有些人脸色发红,呼吸困难,甚至还有人就地呕吐了起来。

纪云窈把帘子放下,“娘亲,咱们还去清泉寺吗?”

纪夫人想了想,“要不不去了?感染风寒的人这么多,咱们母女俩又在外面待了这么久,要是传染给暮朝可就不好了!”

纪云窈也是同样的想法,“等他殿试的时候,咱们去求个平安符也是一样的,娘亲,咱们先回去吧。”

本以为这只是寻常的换季风寒,不料,接下来两天里,患了风寒的人越来越多,不少人出现头晕、恶心、发热、呼吸困难等症状,就连在宫里的皇上,都不可避免被传染了。

龙体欠安,太医院的那些御医急忙去诊脉,这一诊脉,可不得了!

皇上年过四十,但身子骨一向硬朗,每半个月也会请一次平安脉,除了上朝时和朝臣接触,皇上这几日连后宫都没有去,一直待在宫里,按理说是没有机会感染这么严重的风寒的。

不出半日,就查到了原因。

原来是皇上关心会试情况,一天前召见了几位担任会试主考官的大学生,其中一位主考官咳嗽了一两下,只过了一天,皇上就被传染了。

不妙的是,大医去到那几个大学士的府里时,昨天还身强体壮的几位大学士,今天也都感染了风寒。

太医们直觉不对劲,不敢耽搁,赶忙把事情禀告了皇上。

不过短短几日时间,整个京城得了风寒的人比以往多了几倍,更严重的是,大部分是被感染的。

比如当今皇上,只是和一个咳嗽了几下的大学士说了几句话,就头晕无力。

不仅那几个大学士们被传染了,就连那些大学士的家眷,也被感染了。

此次的风寒实在严重,两三天的时间,就蔓延到了整个京城,无论是勋贵人家,还是市井小民,都有不同程度的感染。

而让人意识到此次病情严重性的,是好几个医馆里的大夫,在大量和患者接触后,不过两三天就没了呼吸。

担心时疫出没,赶在会试的前一天,朝廷紧急把会试叫停了。

纪夫人心有余悸,“幸亏咱们那天没去清泉寺,不然到了寺里和那么多人接触了,但凡有一个人感染了风寒,咱们肯定也会传染给暮朝的。”

纪云窈不置可否,神情凝重了些,会试三年一次,若无意外,皆是在二月初八举行。

会试关乎朝廷选拔人才,也关乎无数举子的功名和前途,若不是这次的风寒严重到无法控制的地步,朝廷是不可能把会试叫停的。

接下来的情况,出乎很多人的意料,原本以为只是一场寻常的风寒,蔓延的速度却超乎人的想象,不少人被感染了风寒,也有不少人因此丢了性命。

时疫来势汹汹,据朝廷调查,此次病情的源头在一个刚从海外回京的商人身上。

那商人出海做生意,妾室成群,儿女众多。

商人在海外的时候感染了时疫,回京后,先是传染给女眷儿女们,其家眷在和旁人接触的过程中,又传给了其他人。然后就这么一步步蔓延开来。

大医院的太医花了约莫二十来日,才粗粗研制出对症的药方。

会试的时间也被推迟到两个月后,以防被感染,城里的商铺、酒楼等紧闭,京城的百姓也大多都待在家里,很少出去。

期间纪云窈派小厮带着药材去了青石巷一趟,见沈暮朝无恙,纪云窈放心了。

这段时间纪云窈也很少外出,待在家里闲着无聊,也只能看话本子打发时间。

好不容易到了三月底,时疫暂时得到了控制,纪云窈准备去探望一下自己那个许久不见的未婚夫,可在去找沈暮朝的前一天夜里,她又做了个梦。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