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京城,听说小六要留在京城,镖局的人道:“小六,你真不跟着我们回去了?”

小六虽然整天用齐刘海遮着脸,看着有些木讷,但她干活利索又干净,为人勤快还有眼色,镖局的人都很喜欢她。

之前的十一年,小六都待在一个小山村里,这是她第一次来到这么繁盛辉煌的京城。

站在城门口,小六心砰砰跳个不停,城门又高又大,道路宽阔的可以通行几辆马车,来到这般陌生的地方,她很紧张,可想到自己的家人也在京城,她突然就不害怕了。

小六眼里含着期冀,“不回去了,我要留在京城找我的爹娘和姐姐。”

和镖局的人分开后,小六沿着街道,打量着两旁的商铺。

她兜里是有几百两银子,但她不舍得花,听说京城物价很贵的,她打算先找个活计,好歹能有个落脚的地方。

街道两旁的铺子有招帮工的,但一看小六是从外地来的,铺子的掌柜们都不要她。

在街上逛了一天,小六耷拉着脑袋,不知道该去哪里。

酒楼里的香味飘出来,小六下意识走过去。

站在酒楼门口,小六咽了咽口水,来京城的路上,吃饭她都是随便应付的,她很想进去好好吃一顿,但应该要不少银子吧?

算了,她还是花几个铜板吃碗馄饨吧。

吴远山的姑父刘春来还真是被徐小娘害死的,得益于沈暮朝那日在刘家的发现,官府的人把徐小娘带到府衙,很快,徐小娘就招供了。

原来徐小娘当初跳河自尽是被刘春来救下的,但刘春来一个乡下人,平日里邋遢又不讲究,徐小娘其实很看不上刘春来这样的糙汉子。

她委身与刘春来,也是想找个落脚之地罢了。

注意到刘春来和吴氏常往粮仓里跑,次数多了,徐小娘留了心眼,她旁敲侧击打听,发现原来粮仓里藏着刘家的银子。

刘春来这几年攒了不少银子,害怕遭贼,他把银子全藏在了粮仓的墙洞里。

知道这个消息后,徐小娘就生出了把那些银子据为己有的心思。

那天夜里,吴远山的姑母吴氏先离开粮仓,没过多久刘春来也走了。等两人歇下后,一直称病不起的徐小娘,悄摸去到了粮仓。

她本打算拿了钱财就跑走,不料,刘春来其实并没有睡下,吴氏和他吵了架,不让他睡在屋里,刘春来抱着枕头和被褥,又从屋里去了粮仓。

去到粮仓,刘春来正好撞见徐小娘蹲在墙洞边偷银子。

见状,徐小娘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她先是声泪俱下认了错,等刘春来怒火稍歇的时候,徐小娘又去到灶房,给刘春来倒了碗下了药的茶水。

这些药,放的剂量多了,可以让人很快昏睡过去,徐小娘本就存着偷钱的心思,提前备有这些药也不奇怪。

哄着刘春来喝下后,等刘春来快要昏过去的时候,徐小娘拿走了墙洞里的几百两银子。

药效还未完全发作,刘春来撑着力气要把银子抢过来,徐小娘顺势用砖头砸了刘春来的脑袋。

担心事情败露,徐小娘杀了刘春来后,把刘春来喝茶的茶碗洗得干干净净,然后又故意把嫌疑尽数推到吴氏身上。

确实,明面上看来,吴氏最有作案的动机,若不是沈暮朝心思缜密,注意到那只茶碗的不对劲,发现了官差没有发现的线索,吴氏的冤屈不可能这么快就被洗刷。

结案后,吴远山特意在百味楼设宴,请沈暮朝来赴宴。

为表诚意,吴远山把百味楼里的招牌菜全点了一遍,宴席结束的时候,还有好几道菜没有动过筷子。

秉着不浪费的原则,吴远山找了个木盒,把剩下的菜肴打包,与沈暮朝一道出了百味楼。

还未走到门口,门外梳着厚刘海、不断咽口水的小姑娘就映入了他们的眼帘。

小姑娘身上的衣裳普普通通,一张小脸还没有巴掌大,面黄肌瘦,看起来很是可怜。

沈暮朝和吴远山商量道:“若是她不嫌弃的话,不如把这些吃食送给她?”

沈暮朝有洁癖,打包的饭菜他自然不会要,而吴远山是请客的人,也不好意思把这些吃食带回去。

吴远山也是这么想的,他冲着小娘摆摆手,“小姑娘,你还没吃东西吧?”

小六咂咂嘴巴,正准备离开,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在叫她,她转过头,警惕地看着沈暮朝和吴远山,“两位公子有事吗?”

看出她眼里的防备,吴远山笑了一下,把食盒递过去,“没什么事,就是刚好遇到了你,看你的样子,你是肚子饿了吧?这里面的饭菜不少,你拿回去吧,可以和你家人一起吃。”

小六不认识面前的两位公子,但她看着沈暮朝,觉得像沈暮朝这般一表人才的公子,应当不是坏人。毕竟,她又穷又不好看,别人犯不着在她身上打主意。

小六惊喜极了,“谢谢公子,谢谢你们。”

和吴远山分开,沈暮朝准备回青石巷,却又遇到了小六。

个头矮矮的小姑娘在他前面走着,没有回家,而是找了个人少的地方,蹲在路边吃东西,看起来像是无家可归。

沈暮朝走过去,“你不回家吗?”

“公子?”赶紧把嘴巴里的肉块咽下,小六抹了下嘴巴,仰着头,看着沈暮朝,“我没有家人,我今天才来到京城,我是来京城寻亲的。”

世上处境艰难的人有许多,沈暮朝不过一介凡人,并没有施以援手的心思,但听到“寻亲”两个字,沈暮朝正了正神色,“你是被人牙子拐走的?”

“是。”小六点点头,“我很小的时候就被人牙子拐走了,买我的那家人,说我爹娘是京城人,我就来京城找他们了。”

目光落到小六身上,小六大半张脸被厚刘海遮着,沈暮朝看不出什么。

他道:“那你可有去处?”

小六摇摇头,“没有,不过我会洗衣服,在王家的时候,衣服都是我洗的,我也在镖局洗过好几个月的衣服,我打算这几天找个洗衣服或是洗碗的活计。”

本朝孩童、女人等被拐走并不少见,沈暮朝不必插手此事,但他想起了自己幼时的经历,又想到了纪云窈。

沈暮朝小的时候,其实也被人贩子拐走过。当然,他比较幸运,最终被找回来了。

而他最初与纪云窈相识,也是纪云窈去青州寻亲。纪云窈出身侯府,像她这样的大家闺秀本不该抛头露面,可这些年来,纪云窈常外出奔波,只是为了找到自己的妹妹。

正是因为见识了纪云窈寻亲的不易,最终,沈暮朝把小六带回了青石巷。

沈暮朝温声道:“青石巷住了各地进京赴考的举子,有些读书人没有书童、丫鬟伺候,平日难免需要人洗衣裳和跑腿,之前在青石巷洗衣裳的婆子家里出了事,这段时间你可以顶上。”

小六眼睛亮起来,感激地道:“多谢公子。”

回去之前,沈暮朝又问道:“你可还有你家人的记忆?”

沈暮朝帮了她,眼下沈暮朝成了小六最信赖的人,“没有,我不记得我爹娘和我姐姐长什么样子了,但他们…好像很漂亮,尤其是我姐姐。”

说到这里,小六不太好意思,急忙解释,“我不是在胡说八道,在我印象里,我姐姐比我高一头,她穿着漂亮的裙子,梳着双丫髻,又白又可爱,眼睛大大的,拉着我的手,给我捉蝴蝶。”

“漂亮?”听到这两个字,沈暮朝脑中不合时宜地浮出一张面孔。

裙子漂亮,人也漂亮,他下意识想到了纪云窈。

不久之前在书肆,纪云窈带着帷帽,身上穿着流光溢彩的云锦裙,让不少举子看直了眼,这给沈暮朝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只是,许是小六面黄肌瘦的缘故,又或许她还没长开,小六的长相,和纪云窈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沈暮朝又道:“还有其他印象吗?你被拐到了村子里,你们村里人应当记得你幼时的一些事情。”

小六早就怀疑自己不是王家人,她当然打听过,“沈公子,村里的婶子们说我刚到王家的时候,把脸洗净了,脸挺白的,说的也是官话。”

沈暮朝微微颌首,小六看着不像是纪云窈的妹妹,但如果小六所言不假,那小六应该不是穷人家的孩子。

以防万一,第二天,打听到永安侯府的地址,沈暮朝去了永安侯府。

可惜,他并没有见到纪云窈。

府里的下人说纪云窈的祖母岑老夫人生了病,岑老夫人在京郊的庄子住,纪云窈陪着纪侯夫人去了庄子,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