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 被裴执玉忘在脑后的三人,才刚刚趁乱从云霄宗内逃出去。

云霄宗的面积实在是太大了,而内门的太上长老住处, 更是核心中的核心。

若是叶鹂三人没有选择去争先台找沈观棠,还在垂云峰的话, 尚且可以通过垂云峰内的传送阵法尽快离开。

然而现在……

虽然许灵境多次打掩护,但到底还是被拦下了。

不过, 幸运的是, 被拦下来后,许灵境就发现了救星,“桓师兄!”

有桓如出面交涉,对方心中疑虑顿消, 还又特意叮嘱了一番,“桓师兄, 几位师弟师妹, 争先台那里, 几位长老闹出的动静可大得很, 如你们这般实力低微的, 最好莫要前去, 面对被几位长老斗法的余波波及, 反而受了伤,到时候可没处说理去!”

谢过了这位师兄的叮嘱后, 有走出一段距离, 忽然有人和桓如打起招呼啦了。

那人倒也看了叶鹂一行人一眼,只不过当成了受到桓如照顾的师弟师妹, 并没有太在意。

桓如在内门中的好名声便是如此一点点积攒起来的。

“桓师兄, 你可知, 真是出了大事!”来人似是与桓如十分相熟,又十分急切,立刻便将争先台上的形式逆转说了个清清楚楚。

“那妖狐可真的是好手段!竟是连太上长老也能魅惑了去!”末了,那人还愤愤道。

“偷天换日之术,夺气阵……”在众人未曾注意的地方,桓如眸子瞬间变得暗沉,像是无法看到底的深渊。

与那位友人告辞后,桓如便改了主意,“叶姑娘,可愿听桓某一言?”

叶鹂头上戴着幂篱,轻纱被风扬起,只能从缝隙中窥见几分肌肤的莹润色泽,“桓师兄请讲。”

“方才钱师兄的话,想来叶姑娘也听见了。”桓如温声开口,面上仍旧是一副儒雅谦和的模样,“无沈长老已经被那妖狐带走,我想,叶姑娘和段师弟也不必再冒险前去争先台了,若是不小心被人给认了出来,怕是会徒增麻烦。”

“不若,我与灵境先将叶姑娘和段师弟送出宗门。”桓如右手里的扇子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左手的掌心,“如今云霄宗内乱象已生,叶姑娘不妨先带着小师弟出去避避风头。我想,若是沈长老知道了,也定然能理解的。”

“现在,你们留在宗门内,怕是会比外面更加危险。”

一旁的许灵境也点头,很赞同地道,“若是沈长老还在的话就好了,可现在沈长老被妖狐掳走,你们没了庇护,在内门怕是会被针对。”

停顿了一下后,桓如继续道,“若日后证明,这只不过是一场误会,叶姑娘也可先去寻了沈长老后再回来,如此,也算得上安全。”

看不清楚叶鹂的表情,桓如叹息着道,“只是,离开宗门后,总是会有诸多不便,若是叶姑娘不嫌弃,桓某……”

“多谢桓师兄。”叶鹂浅笑一声,“桓师兄能帮忙离开,叶鹂便感激不尽了,不敢再求更多,还请桓师兄体谅。”

桓如轻叹一声,“我知你定会如此说,若是出门在外,可莫要如此谦让,那外面的修士……”

又谆谆教导了一会儿后,几人也在桓如和许灵境的帮忙下,来到了云霄宗外门处的小镇。

许灵境犹觉得不放心,“桓师兄请留步,我再送叶姑娘他们一程。”

面对桓如的再一次赠礼,叶鹂仍旧坚定又不失礼貌地拒绝了。

又把许灵境给劝回去,只剩下了三人之后,丹云才好奇地问叶鹂,“为什么坚决不肯收下桓如的赠礼?”

叶鹂白了他一眼,“来路不明的东西你也敢拿?”

丹云:“啊?”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叶鹂肯定地道,“若是他在那些东西上下了个什么追踪符之类的,我们的行踪岂不是就尽在他的掌握中了?”

听了这个假设后,丹云也是心中一凛。

“我方才去喝茶的时候,仔细听了那群茶客的议论。”

虽然房间内已经布下了隔音阵法,然而叶鹂仍旧本能得压低了声音,“说什么的都有。”

“什么柏长老要为死去的爱徒报仇,和阮长老大打出手了,什么阮长老在宗门里布下了能吸取他人气运的法阵啦,什么主……沈长老和那妖狐黏黏糊糊,状似关系匪浅啦,还说沈长老被妖魔夺舍俯身的,简直是一派胡言!总之,消息太多太杂,很难分辨真假。”

颓丧了一小会儿后,叶鹂又坚定了起来,“总之,外面那些传言我才不信,等找到主人后,听主人亲口说我才信呢。”

——

只是,叶鹂三人不知道的是,他们成功离开云霄宗后,没多久,云霄宗内就流传起了他们几人畏罪潜逃的消息。

“若不是心里有鬼,何苦逃得那样快?”

“话也不能这样说,据说,那夺气阵的事儿,可是真真的!”

“什么?真有那夺气阵?”

“可不是!那可是柏真长老带着几个阵法大师亲自盖章的呢!哎,现在安邵峰上的弟子,你是没看到他们的那脸色,青的呦。”

“哎,那……”八卦那人左右看了看,似乎是在防备着什么,见四周无人,这才压低声音,继续八卦道,“柏真长老的爱徒,莫非真的是被阮长老抽掉了灵根?”

“嘘——”一手捂住了对方的嘴巴,一手比划出了一个「嘘」的手势,“这事儿只是传闻,可还没看到证据呢。”

“不过,那夺气阵既然是真的,偷天换日之术,怕是也有几分真了。”

“嘶……这等恶毒的法子,岂是我等正派修士所能做的?”

“这……”

“最近这段日子,还是莫要在宗门内留太久的好,免得两位太上长老斗法,殃及无辜呢!”

“那沈长老被夺舍?”

“这事儿啊,难说,只是……妖皇裴执玉居然肯为了沈长老孤身一人,独闯天下第一宗门,这……这……你要说他们二人之间没有什么隐秘的关系,我却是不怎么信的。”

“说得不错。”那人点了点头,“换了是我,也不会为了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做到如此。”

“正是如此。听云霄宗内的弟子传言,那妖皇容色倾城,艳绝天下,莫非……他二人之间……”

“嘶……冲冠一怒为红颜啊!”

“咦,可是沈观棠不是男子吗?”

“我们修仙之人,不讲究这个。”

“也是,漫漫仙途,能寻到一位真心之人已是不易,哪里能顾得了对方是男是女。”

于是,这流言传着传着就歪了个十万八千里。

传到最后,竟是连那说书先生也知道了,醒木一拍,“咱们今个儿来讲一讲那妖皇与云霄宗长老的爱恨情仇!”

瞧瞧,一妖一仙,立场不同,身份不同,说书先生脑子里的经典剧情排列组合了一下,又是一出新的虐恋情深。

——

而此时的沈观棠丝毫不知道外界发生的这些事情。

那种仿佛从灵魂深处传来的痛楚,对沈观棠而言,也并非全无好处。

那痛楚绵延不绝,一丝一毫停止的意思都没有,但时间长了,沈观棠竟也稍稍适应了这种痛苦,甚至还能够分神去想一想现在的情况。

有的时候,沈观棠自己都会忍不住佩服人类的极限。

或许是被那痛楚所刺激,沈观棠觉得自己的脑海中多了一些陌生的记忆;

只是那些记忆颇为零散,有的沈观棠只能看到一个剪影,甚至沈观棠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现在所见到的,莫非是人死前才能看到的走马灯?

可也不太对,走马灯展现的分明是一个人一生中的剪影,而沈观棠看到的这些……却更像是被他所遗忘的一些内容。

沈观棠看到自己抱起一只仙鹤,让他蹲在了鸡窝里帮忙孵蛋,还不等现在的他吐槽,下一瞬,他又仿佛站在了城楼之上。远处乌云密布,黑压压的一片,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忽然间,他又置身于一处难以描画的所在,周围金光遍布,却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只能听到一个模糊,却有些熟悉的女声,他一定在哪里听过,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紧接着,画面又转,他看到了无数的残肢断臂,然而流淌在地面的,却不是鲜血,而是一种黑色的东西,或者说,那是黑色的鲜血?

就在沈观棠怔愣的时候,他忽然看到了小徒弟段知远的脸。

那张脸已经脱离了幼年时候的稚气,轮廓开始变得利落刚硬起来,已经长大的段知远脸上满是痛楚与不可置信,而自己……自己的手似乎陷入了他的腹部,在抓着什么。

这一幕太过震惊,以至于沈观棠忽略了那排山倒海般的痛楚,他迫切地想要继续看下去,想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

可是那画面已经再次闪过了,这一次出现的,便是垂云峰内的景致了。

沈观棠看着那熟悉中带着些陌生的景致,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

这些画面真的是自己的记忆吗?为什么现在看来,好像……更像是一种预知?

就在沈观棠茫然的时候,一股清气从他的头顶蔓延而言,让那绵延不绝的痛楚减缓了几分,也停顿了几秒钟,但很快便再度卷土重来了。

——

山洞里;

几只小狐狸围拢在沈观棠的脑袋旁边,甩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叽叽喳喳地对裴执玉道,“大王!我知道!我知道!”

“要嘴对嘴才能喂进去的!”

“就是就是!“我看那些人族就是这样做的!”

“没错没错!”

“但是大王,你要小心点儿,看着他醒了就赶紧挪开,不然会被扇巴掌的!看起来好痛嗷!”

“是的是的!”

裴执玉眉头拧起,将那只试图偷偷摸摸去舔沈观棠脖颈上溢出的固魂草汁液的小狐狸拎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