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你只是想跟我那个!”◎

苏云卿这一晚想了很多, 第二天早上出奇的没有在苏家赖床,起来吃了早饭后,让陈延带她见金老板。

是一位西装笔挺的绅士, 不像是游走在市侩里用拳头说话的商人, 不过人不可貌相,就像程书聘, 表面温文尔雅, 关了门还不是败类禽兽么。

她问了一些丝绸的问题, 对方对答如流,一切都很完美, 如果不是苏云卿在昨晚听到陈延的电话。

那她现在肯定能去抓沈叔培回来对质了, 说苏家并没有诓他, 但现在她一想到之前的种种巧合,再联想程书聘在与她见面的第二天就能让段家退婚,眼前的金老板恐怕也与他脱不了关系。

苏云卿可以理解他让段家退婚这件事, 毕竟正如他所说,都是你情我愿的买卖,他也让段家领了情, 从此两家就两清了。

但设计苏家却完全不同。

她对程书聘,一无所知。

苏云嘉见她在绣坊里发呆, 说:“谈得怎么样, 合作就免了, 我真怕回头又被坑。”

苏云卿喝了口茶,布织不下去, 拿图纸在桌上写写画画, 说:“姐, 我想尽快还清债, 还差多少?”

苏云嘉让她的话说愣了,“最近天冷,又临近年关,布匹和成衣的销量都不错,但离还清还差一点,怎么了?”

苏云卿抿抿唇,“我不想欠他的。”

苏云嘉抬手抚了抚她的长发,说:“这样吧,我把库存清一下,一直欠着钱,免得以为我们卿卿是以身抵债。”

最后那句话像针一样戳进苏云卿心口。

这几天她比之前还要忙,整副心思沉在工作里,一直住在苏溪没有回寓园,直到陈延跟她说程书聘明天回国。

苏云嘉说:“下周就是农历新年了,要不就在苏溪过吧?”

苏云卿淡声道:“再说吧。”

原本她并不想再回寓园,但更不想在苏云嘉面前跟程书聘起冲突。

“跟你老板说我只有明天白天有时间,晚上要回学校住。”

陈延听出了话里的不对,苏云卿见他要掏手机,冷笑了声:“你这个监视工作还真是面面俱到。”

“夫人,我只是在确保您的安全。”

“如果不是程书聘,我会非常安全。”

陈延沉了沉气,他向来不善解释,倒是此时的苏云嘉察觉到不对,走过来问:“怎么了?”

苏云卿:“他以为我们家还会像上次那样被追债的堵在门口。”

说着,她目光清冷地看了陈延一眼:“贼喊捉贼。”

“云卿。”

苏云嘉低声暗示她一句,“别这么没礼貌。”

苏云卿这时候能忍着已经是最大的礼貌了,径直拉开车门上后车厢,隔着挡风玻璃见苏云嘉跟陈延说了什么,她也没心思听,一直到车子开回寓园的几个小时里,她都沉默地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大半个月没回来,寓园里的佣人看到苏云卿终于有活干了,许伯说:“这是寓园这个月的水电费和维修费用,还有花园的玻璃房以及池塘已经完工了,夫人您看看账单。”

梅姨:“后厨下周的菜单夫人您有什么想法,先生很快就回来了,最近天冷,我建议煮红酒茶。”

……

耳边七嘴八舌都是等着她定的事,苏云卿顿住步子,说:“以后这些事跟程书聘说就行了。”

许伯愣愣,梅姨笑道:“先生忙得脚不沾地……”

“那我很闲吗?”

她淡声道:“要不问陈延吧,比起我,他才是程先生的贤内助呢。”

一句话让陈延瞳孔睁大,众人嗅到不对劲的滋味,个个噤若寒蝉。

苏云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表,等程书聘回来的间隙,她在桌上一样样摆好文件。

傍晚黄昏降落,金色镀在寓园的琉璃窗上,苏云卿看了眼时间,起身道:“六点了,我不等了,另约时间。”

众人瞳孔一睁,忙道:“夫人今晚不在寓园睡吗,房间都收拾好了,晚餐都备好了,都是您最爱吃的那几样!您不吃岂不是浪费了!”

苏云卿虽然饿了,也很久没吃寓园的饭了,但比起肚皮,态度更重要,然而让众人一拦的功夫,寓园外就传来轿车的鸣笛声。

许伯低声道:“先生回来了。”

苏云卿在有暖气的屋子里待了一下午,人都闷红了,等程书聘进来时,双手环胸站在客厅里,目光冷峻地看他。

程书聘身上穿着黑色羊绒大衣,一身西服携着风霜,见到她时脸上浮起温和笑意,朝许伯道:“开饭吧。”

“我不吃,跟你谈完事就走了。”

男人目光扫到客厅大茶几上摆着的文件,心下了然,道:“你们先出去。”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领导发话后立马溜出了办公室。

程书聘迈着长腿朝她走了过去,双手上戴着黑色的皮手套,慢条斯理地从每根手指上一寸寸褪下,冷白如玉的骨节刚要触上她的脸颊,却让她一避,对他说:“我问你件事。”

程书聘缓缓笑,开始摘下大衣,说:“好。”

苏云卿坐到他对面的沙发上,眸光平静地看他:“金老板是不是你的托。”

程书聘摘下外套后,又解开了西装衫的贝母扣,说:“什么托?”

苏云卿避开视线,只看他眼睛:“苏家当初被金老板设计陷害,是不是你做的局?苏溪不过是一个小地方,你为什么当时刚好在那?”

程书聘脱了西装外套后,里面是一件深色暗条纹英伦马甲衣,金色的马甲链条从纽扣处坠下,看着矜贵又优雅,此刻让他解开扔到桌上,金属当啷声响,极有质感,语气依然温和道:“酥酥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苏云卿看他这副慢条斯理的样子,气得脸都冒烟了:“所以真的是你?程书聘你果然在骗我!”

马甲让他脱了搭在沙发上,男人又开始解他的领带,苏云卿不知道他为何还能气定神闲地对待这件事,但她很在意——

“你怎么对付别人都行,但是你把主意打到了苏家身上,你知道那个绣坊是我们家守了几代人的心血,你居然拿这种事开玩笑,你知道那段时间我姐姐过得有多辛苦?你是不是觉得这很好玩?算计我很有趣,看我在那里哭着求你借钱,说愿意嫁给你,你特别得意,对吗?程书聘,你耍手段耍习惯了,连自己身边的人也算计,我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个大笨蛋,被你骗得团团转,我姐姐说得对,图你的钱好过,要是真喜欢你,骨头都没得剩!”

程书聘解领带的动作一顿,看着她眼眶红,脸也红的模样,弯腰看她:“酥酥喜欢程书聘,所以成了大笨蛋了?”

“我已经不喜欢了!”

听她怒气冲冲的语气,男人四两拨千斤地略点头,“那就是喜欢。”

苏云卿气急败坏地拿起桌上的文件扔到他怀里,“当初的婚前协议,半年之内如果任何一方提出离婚,另一方要无条件同意。现在我正式通知你,程书聘,我要跟你离婚。”

小猫咪炸毛了。

程书聘的大掌伸过去要抚她,却让她再一次躲开,他声音软下:“酥酥,不要一不高兴就提这种事,不吉利。”

苏云卿眼眶红红的,脸也红,嘴巴往上抿着,脸颊就肉圆圆的,委屈道:“你就是个世纪大骗子,果然男人都是坏东西,从知道你让段家退婚开始我就应该怀疑这一切都是你设的圈套。”

程书聘长睫敛下看她:“我承认我是在作弊。”

苏云卿唇畔微微张着,程书聘毫无抵抗,甚至连狡辩都懒得想,仿佛已经吃定她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如果喜欢我,你可以大大方方提出来……”

“你有未婚夫了。”

苏云卿气鼓鼓道:“所以你就这么不道德地拆散我们!”

男人把领带解下,沉吸了口气,苏云卿看到他腮帮子紧了紧,隐忍地对她轻声说:“不然哥哥还要等酥酥到什么时候?”

苏云卿在他眼里看到一丝偏执,心里忽然漫起害怕:“但我根本不记得你不了解你……”

程书聘的手再一次伸向她,她也再一次想要避开,但这次男人没有让她逃,揽腰将她拉入怀中,另一只手托起她的下颚印下一道吻。

苏云卿挣扎地想避开,然而他的大掌手臂刚健有力,比任何一次都要稳稳地固定着她,程书聘的吻是大雨一般的热烈,两个人隔了大半个月未见,过去的敏感就像开关被对方一触即通,苏云卿听到唇与唇之间碾磨的声音,像小猫在舔食猫条发出的滋滋水声,她还听到程书聘的喘息,他在勾引她。

张开的唇,微蹙的眉头,还有他陷入她脸颊的高挺鼻梁,苏云卿看见他在接吻时依然半垂眼睑凝着她的双眸。

呼吸不畅,大脑空白,她的双唇被迫打开,他的唇从下往上地含她,一下又一下地柔软落入,好像怎样的亲密都不够,她在这声吻中落下泪。

程书聘收了唇,弯腰将她横抱起身,低声说:“哪儿还不了解,哥哥脱光了让你看个够,研究个够,好吗宝贝?”

半个月没吃肉的饿狼,苏云卿现在跟他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了。

她气道:“上次我说要离婚你就用这招吃定我,现在也是这样,程书聘你没招了吗?”

气话一出,程书聘抱着她上楼时扯唇一笑:“行,我好好想想怎么哄酥酥开心。”

“没得哄了!”

苏云卿被他钻了话里的漏洞,双腿扑腾地要落地,“我说了要离婚!”

程书聘说:“好,那先说离婚,财产怎么分?”

“我不要王八蛋的东西!”

程书聘前臂托在她腿窝下,大掌去拧房门的锁,轻叹了声,“可是王八蛋真的想给你东西。”

苏云卿不安分地跳到地上,愤怒道:“你的东西都沾满了资本的鲜血,都是原罪!我居然会觉得你有良心,你根本没有,你甚至做不到喜欢一个人就去认真追求,你只会像资本家那样掠夺弱者!”

“我一直很认真在追求你。”

程书聘开始解衬衫上的纽扣,苏云卿气急骂道:“你只是想跟我那个!”

他沉了沉气,那双潋色的桃花眼垂下看她:“我只是在想怎么哄好你。”

“你离婚就能哄好我。”

程书聘解下手腕上的手链,递给她,苏云卿说:“你前女友给你的。”

他一步步朝她走近,“你喜欢我。”

苏云卿梗着脖子大义凛然:“谁会喜欢资本家!”

程书聘:“不然我耍我的手段,你安心花我的钱就好,我从来没缺过你什么,你想要地我买地,你想要工厂我买工厂,你不喜欢寓园,我们就搬出去住。你把我当你的取款机也好,每晚交公粮的丈夫也行,但你现在因为我的行为而恼羞成怒,你认为这不是正常的夫妻关系,所以你觉得很难过,酥酥为什么会难过,嗯?告诉哥哥。”

她被他贴到墙上,那种掌控感又来了,苏云卿水眸潋雾:“我确实对我们的婚姻抱有过幻想,曾经一度纠结因为利益在一起还谈什么感情,后来是我自己说服了自己,但现在,我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的你,确切来说,我看不到你的真心。”

男人墨玉一般的瞳仁里划过一丝怔意。

苏云卿手心按在他心口处,“你是不是觉得我把自己给了你,你就彻底拥有了我?是不是以为我动心了,我就逃不掉了?程书聘,如果不是我要的东西,我会毫不留恋地甩掉,我的人生有限,不想浪费在没用的感情上。”

他低下头,高挺的鼻梁碰着她的鼻尖,说:“你刚才一直在跟我求一个真相,希望你的猜测都是假的,但你问了,我就告诉你,因为你想知道,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苏云卿轻声笑:“因为这些对你来说不算什么。”

“因为这些在此之前,我都给不了你。”

苏云卿眉头蹙紧看他:“说得我好像一个贪得无厌的妻子。”

程书聘轻轻一笑,大掌一寸寸抚着她的后背,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我跟你说过,我手机里的那张照片是你六年前在佛罗伦萨的剪影,但我没告诉你,平安夜那一晚,我看到你在集市里挑了一枚手链。”

他这句话一落,苏云卿蓦地看向他手里掂着的黑金手链,六年前的异国之旅残存的印象并不多,更遑论是一枚她偶尔拿起的手链,他说:“还有一枚发簪,如果你不信,可以去翻那本《加缪手记》。”

苏云卿清瞳蓦地一睁,她想起上一次她被压在**承他的手段时问过的话,“是六年前,在意大利?”

她轻声一落,程书聘的吻低柔地含了她唇畔一下,说:“那摊主讲这压襟和发簪是男女定情物,我看它是黑金的,所以戒指就给你挑了枚翡翠,金玉良缘。”

说到这,他的吻又落了下,继续说:“真巧,我们相遇在佛罗伦萨,在国内的翻译叫翡冷翠,我曾经给过你暗示,但酥酥,你一点都记不起来。”

他温热宽阔的大掌托起她的下颚,将她压在墙上吻,似报复,似将这一切都归为自己的委屈,她的冷情。

她仍陷入震愕之中,双手轻推了推他的肩膀,低喘着气说:“为什么那时候你不……”

“把你留在意大利?”

他笑:“你愿意吗?”

苏云卿心腔震震,她不愿意,那时候奶奶还在,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不睡地要她坐在织机前。

苏云卿感觉他灼热的气息又落了下来,她贴着他的唇,上面尚有彼此的痕迹,她颤着声:“我不信。”

他的气息悬在她唇畔上,将落未落:“不信我?”

苏云卿抓着他的衣襟低头,“嗯”了声。

“那时候你住的公寓阳台上挂的是蕾丝窗帘,和我们房间的这一面很像。”

他低沉的声音一落,苏云卿蓦地看向那扇落地窗,双手一推从他怀里出去。

苏云卿掀开酒红色的羊绒窗帘,里面一层是蕾丝纱帘,当时销售说的就是意大利手工进口的钩针蕾丝花样。

有一瞬间沉寂在时间河流里的回忆悄然浮起,她转眸看向程书聘,男人把纱帘笼在她身上,低声说:“记得了吗?”

在她不曾注意的角落里,有一个人的目光曾无数次落在她的身上。

“你是……你是程叔叔的儿子,不是别人……”

程书聘抱着她,下颚搭在她颈窝处,“然后呢,告诉你我是你哥哥,看着你和别的男生谈天说地?别人可以追求你,我偏不可以,酥酥,我如果不这样,你会嫁给我?”

他在为自己辩解。

苏云卿的内心恍惚响起警铃。

“我不信你这六年时间里完全脱不开身,你连回国的机会都没有吗,连主动走到我面前的时间都没有吗?我跟段叙清订婚的时候,你在哪?你有机会,但你没有马上做,现在在这里扮演深情人士为自己的行为脱罪!”

程书聘的大掌拢着她后脖颈,指腹一下又一下陷入颈窝处,流连那一枚红痣,就像苏云卿在雪夜里朝他喊的那一声“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之后的每一晚,他日日夜夜对她的留恋一样。

“然后呢,那时候我追求你,令你父母长辈反对这场带着伦理痕迹的关系吗?你又会喜欢我吗?”

苏云卿哼笑了声,蹙眉含泪看他:“所以你眼见我父亲和奶奶去世后才回国娶我,那时候没有长辈反对,苏家就像你手里的一只蚂蚁,你捏着它,让我心甘情愿脱了衣服给你碰。”

程书聘的眼睛里有一丝紊乱的情绪,他的大掌安抚着她的后背愈紧,“别说这样的话,酥酥。我们互相进入是心甘情愿取悦对方的事。”

“那我说什么样的话?我刚才为你想过很多可能,你认识我的时候我还没订婚,那时候你在哪里?”

她忍不住双肩颤抖,“你在意大利戴着这枚手链有什么用,你都不出现在我眼前。”

“那我出现在你眼前,你就会喜欢我吗?”

他的话令她蓦然湿眼怔愣。

他的深眸凝视着她,直击她的内心。

她吸了吸气,“那你现在出现我就会选你?你凭什么这么认为?”

他轻轻一笑,指腹捏着她的下巴抬起,“我不希望你嫁给我后悔,后悔当初如果嫁给段叙清、或者随便哪个追求者都好过嫁给我。但现在很显然,就连段家也有求于我,而我让你过上了比过去更好的生活,这是以前的程书聘给不了你的。”

苏云卿张唇吸了吸气,她感觉到一股灼热的粗粝陷入衣角之内,揉捏她的心口,而男人那双眼睛摄魂夺魄地蛊惑着她:

“程太太,我做好了一切准备才出现在你面前,现在我把心也剖给你,还要跟我离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