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您要进去吗?”

助理从后视镜里看向贺峥。

而后者正侧着脸看着小区里的一栋别墅,别墅侧边的院子里,还能看到一片青绿若隐若现,那是一棵长势正好的桂花树。

贺峥没有回答,也没有任何动作。

助理便不说话了。

这些日子,贺峥总会往这边过来,却只是停在路边静静看着那栋别墅。

他从来不进去。

有时候忘记了时间,要不是助理提醒他一会儿还有其他事情做,贺峥或许能在这里看一整天。

只是从前他不进去是因为不想见到里面的某个人,而现在不进去,大概是因为知道里面再也没有那个人的身影。

即使这是曾经贺峥最喜欢的一套别墅,是他大学时候自己挣钱买下来的,是他自己的家。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门口的保安都频频往这边看过来,贺峥才淡声说:“走吧。”

助理:“去哪儿?”

贺峥顿了顿,正要随便说一个地方,助理的手机一响,他打开手机一看,欣喜道:“先生,查到了。”

贺峥转头看他。

助理继续看着下面的人发来的消息,等看到上面的内容,面色却有些难看,“姜、姜先生所在的医院,背后的东家好像是......二少。”

贺峥眉头一拧,“回贺家。”

贺峥从来不会把贺家老宅叫做家,助理当然知道他说的是哪里,连忙打了方向盘开往另一个方向。

贺家老宅。

老管家正在指使着佣人将屋子打理干净,看到贺峥满身戾气地冲进来,连忙走过去问道:“大少爷,您怎么回来了?”

贺峥的脸上惯常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有冷或是更冷。

譬如现在,老管家能从他的脸色中看出他现在心情很不好。

贺峥问:“贺嵘在家么?”

“二少爷,他,他今天不在。”

“他在哪儿?”贺峥一向不跟人废话。

老管家看贺峥这架势,怕是来者不善,吞吞吐吐道:“我、他......”

贺峥眼神一凛,空气中的压迫感似乎都凝重了几分,老管家一把老骨头,自然承受不住顶级Alpha的压迫力,只能无奈地张了张口,“贺总最近状况不大好,他去医院探望贺总了。”

老管家的话里隐隐带着对贺峥不关心自己父亲的责怪,但贺峥压根就不在意,他知道贺放天在哪个医院养病,随即转身疾步匆匆地离开了。

助理一路跟着贺峥,知道他肯定是去找贺嵘对质去了,他这一阵心惊肉跳,看着贺峥不管不顾的架势微微咋舌,他还是第一次见一向不喜形于色的贺峥这么外放自己的情绪。

助理心知姜逸如今在贺峥心中的地位怕是过于重要了,生怕自家老板吃亏,助理一边跟着,一边小声说:“先生,您太激动了,一会儿见了二少难免会被他抓住把柄,只怕是对姜先生很不利。”

贺峥一顿,助理还以为自己多嘴了,没想到贺峥竟真的收敛了许多,又换做往常一样古井无波的神态,只是脚下的步履略显急切了些。

医院病**,贺放天和贺嵘正在谈话。

贺峥的突然闯入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贺放天知道他一向对自己放肆,但是看到贺峥头一次来看望他,许是因为知道自己生命即将走到终点,心也不自觉软下了几分。

“你来......”他正想说什么。

却被贺峥打断,“贺嵘,我有话问你。”

贺放天一口老血憋在胸口,气得差点撅过去,“贺峥!”

贺峥看也不看他,转身就走出了病房。

贺嵘心中讥讽,他这父亲都到这时候了,难不成还希望贺峥跟他重建父子情吗?

他对贺放天说:“父亲,我先出去一下,您好好休息。”

贺嵘跟着贺峥来到住院区后方的院子里。

“说吧,什么事?”

贺峥开门见山道:“你为什么带走姜逸?”

贺嵘一顿,笑道:“我当是什么事,能让你亲自来医院问我,就这个?”

贺峥冷冷地看着他。

贺嵘嘴角勾起一抹戏谑,“哟,咱冷面无情的哥哥这是动心了?”

贺峥道:“你带走他,是为了威胁我?”

“如果我说,是他自愿跟我走的呢?”

“不可能。”贺峥斩钉截铁道。

“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不可能?”贺嵘双手插着兜,低头踢了踢自己脚下的石子,“毕竟,他现在可是一点都不想见到你。”

贺峥冷声道:“他是无辜的,你别把他牵扯进来。”

“无辜?”贺嵘嗤笑一声,“贺峥,你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

“这些年你利用他的时候怎么不说他无辜?”

“现在把人利用完了又来对我说教了?”

贺峥身上寒冽的气息浓重,一股慑人的压迫感向贺嵘袭来。

等级压制永远是不可逾越的高峰,贺嵘骂了句脏话,“贺峥,你他妈能不能不要每次说不过我就动手?”

贺峥顿了顿,收敛了气息,随即转身离去。

贺嵘在他身后慢条斯理道:“我劝你别去,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再也找不到他。”

下一秒,贺嵘的衣领被提起,被狠狠砸在了树上,“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贺嵘痛得低哼一声,眼底却闪过一抹兴奋,“怎么,真被我说中了?”

“你居然真的喜欢上他了。”

贺峥眼底涌动着怒意,手指被他捏得咯吱作响。

贺嵘不甘示弱地瞪着他,“不如这样吧,你取消和诺格纳的婚约,再放弃贺家继承人的位置,我就把人给你安安全全送回来怎么样?”

其实这也是贺嵘的计划之一,他原本可以将姜逸带到更远的地方,但是偏偏放在贺峥能感知到,却又一时无法到达的地方。

这样就可以完全将姜逸控制住,又能威胁到贺峥。

他在赌,如果贺峥真的在意姜逸,他发现那处医院跟自己有关,就一定会来兴师问罪,这样,或许就不用等到姜逸的孩子出生,就能提前得到他想要的。

然而贺峥却陡然冷静了下来,“就是为了这个?”

贺嵘心中一凛。

贺峥居高临下地看着贺嵘,仿佛看穿了他的一切心思,“你似乎忘了一件事。”

“感情对于我来说,是最轻易舍弃的东西。”

他放开了贺嵘,“你所谓的把柄,在我这里,不值一提。”

贺嵘看着他离开,大骂道:“贺峥,你就不怕我真的对他做点什么?”

贺峥暗暗握紧了拳,极力平静道:“大不了我再杀了你替他报仇,你可以试试?”

贺嵘看着他离开,气得一拳砸在了树干上。

“操!”

又被耍了。

他怎么忘了,贺峥这样的人,就算是喜欢一个人,也绝不会到失去理智的地步。

就如他所说,就算他真的喜欢姜逸,但是也远远达不到会为了姜逸放弃自己一直所追求的权力的地步。

如果他敢对姜逸动手,那贺峥一定会杀了他。

所以上次在游轮上贺峥是真的对他起了杀心。

但是又有什么用呢?

他深知贺峥这个人心有多狠,他想用姜逸的安危来换取贺峥所得的利益,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助理守在院子门口,看着贺峥沉着脸出来,也没多话,赶紧去给贺峥开车门。

贺峥冷声道:“找人盯紧那家医院。”

助理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这事是没谈成,老板心情很不好。

不过,自打姜逸离开以后,他也没见贺峥哪天心情好过,或许再过不久,他就能习惯了。

替贺峥关好了车门,助理坐上了前面的驾驶座,对贺峥说着他接下来的行程,“先生,您下午两点在公司有一个会议,最近林氏企业有一个项目,想要与您合作,他们想约您明天见个面......”

贺峥垂眸,却不知道在想什么,助理说不下去了,感觉空气都被挤压了,胸腔被憋得生疼。

他小心翼翼喘了口气,想提醒贺峥走神就走神,能不能饶他一条狗命。

然而当他看到贺峥紧握的拳头中缓缓渗出的鲜血,助理却只是张了张口,什么都没说。

他看着贺峥有些苍白的脸色,隐约猜到了他在干什么。

即使再强大的Alpha也无法承受过度消耗精神力去探知那么远的地方,特别是在他精神力还容易暴动的情况下,那对贺峥来说,已经是极限了。

可他却好像不知节制,频频损耗精神力,只是为了探知那个人还在不在。

贺峥后悔了。

他承认,自己方才的一切不过强装镇定。

差点连他自己都骗过了。

可是自从姜逸走之后,他已经记不起自己多久没睡过一次好觉,狂躁症又提前发作了多少次。

他以前总以为他们之间只是普通的交易合作,只是各取所需。

但其实,这些年一直都是他在索取,是他在需要姜逸。

贺峥所有的恐惧情绪都来源于姜逸,就如此刻,他其实很害怕。

他怕他说了那些话之后,贺嵘就真的不管不顾地让人把姜逸解决了。

有无数个瞬间,他都想回去告诉贺嵘,他后悔了,他想他把姜逸还回来,只有看到他在身边他才能安心。

他其实并不想要什么家产,更不想跟诺格纳结婚,他只想,他只想他回来。

可是,他有非这样做不可的理由,这么多年努力,都是为了走到那个位置,现在只差这一点了,只要再过几个月......

他不能放弃这样的机会。

贺峥的手心因为太过用力握紧,被他掐出了鲜血。

他伸手,拉着车门把手,几次想要推开,却终究没有动作。

内心在撕扯煎熬,似乎要将他的灵魂撕扯成两半。

勿忘我的气息很微弱,他只能一刻不停地感知,直到一遍遍确认他暂时安全,确认贺嵘真的被他骗过去了。

脑海中传来一阵阵刺痛,贺峥痛哼一声,冷汗顺着鬓角滴落。

助理见状,连忙将他唤回来,“先生,你别再耗费精神力了,我们的人都在那边看着,姜先生不会有事的!”

他拿出手帕在贺峥手上覆盖住,帕子染上一片血色。

贺峥痛得差点昏过去,精神上的过度损耗导致他现在意识混乱。

他抓住助理的手,几乎要将他的手折断,他眼眶猩红,哑声警告道:“你动他我就、就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