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该抱歉才是,不小心连累了你。”

姜逸说:“五年前,谢谢你和奶奶收留了我。”

冯俊一愣,喃喃道:“你......”

姜逸淡淡一笑,冯俊从来没跟他说过自己因为他的事被牵连,就像他从来没跟冯俊说过,五年前类似于桥洞下被围殴的经历,其实不只那一次。

包括他曾经有意无意得罪过的许多人,还有那些落井下石的,他们在他身心上留下的侮辱和折磨,是姜逸这辈子都不愿去回忆的噩梦。

“他们后面有没有为难你?”姜逸问。

冯俊摇摇头,有些不敢看他,“没,你,这些年过的好吗?”

好不好,还得看跟什么时候比,五年来遭受贺峥无尽的冷漠和无数次病发时的痛苦,到头来也终将落个被病痛折磨到死的下场,他觉得这一切都糟糕透了。

可如果跟他从前流落街头,食不果腹衣不遮体的情况相比,姜逸笑了笑,“还不错啊,有吃有喝,还有工作。”

“你呢?”

冯俊看着姜逸,总觉得这些年,他一点也没变,可是又好像变了许多。

时光没有在他美好的容颜留上半分痕迹,他依旧是记忆中眉眼清逸纯然的Omega,可是心上却被风霜侵染,失去了他独有的天真与灵韵。

和姜逸相识多年,他一直都知道,姜逸其实是个很乐观的人,也很容易满足,只要有一点能称他意的东西,哪怕只是他想象出来的,他也会说:“没关系啦。”“还不错。”“以后一定会......”之类的话。

从前他说起这些话的时候,眼里会蕴着几分晶亮的光泽,像是一团明艳的火光,笑起来总是让人感到温暖,给人力量,像是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他总是在告诉自己,告诉身边人,明天一定会更好的。

而现在,他只看到了他眼里划过的落寞和隐痛,连嘴角笑意也淡去许多。

时光到底是给这个曾经单纯无瑕的Omega心上刻满了伤痕。

冯俊微微一笑,“我也,还行。”

姜逸点点头,曾经那般亲密的好友,现在相对,却莫名有些尴尬。

冯俊说:“要不,吃个饭,我们聊聊?”

姜逸看着自己手里刚买的一把小葱,笑道:“好啊。”

两人一同吃饭聊天,偶尔提到过去的趣事,又仿佛回到了从前无忧无虑的模样。

“哈哈哈,你还记不记得,当时一节公共课,教授点名,你一个人叫了三次到,然后被教授发现,我和林西......”

姜逸话语一顿,冯俊脸上的笑容也淡下去。

姜逸尴尬地低头,匆匆喝了一口水。

关于林西沉,姜逸也不愿再回忆,总觉得,那一切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他知道,是自己太迟钝,也太蠢,从未得知林西沉内心真实的想法,也从未看清过他的真面目,若不是那夜的惊心动魄仍旧深埋记忆中,打死他也不相信林喜成会恨他恨到这个地步。

而冯俊却因为一开始的直感和细心,发现了林西沉隐藏在面具下的阴暗面,但是由于他当时并没有对姜逸表现出什么恶意,冯俊也只以为,至少林西沉的锋芒,不会对准姜逸。

却没想到......

不过现在说这个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林西沉心机深沉,就算是冯俊察觉到了什么,告诉姜逸,以他当时对林西沉的信任和依赖,加上林西沉的伪装,他也不会相信,反而可能还会因此对自己心生嫌隙。

说到此,两人都有些刻意回避。

而这份刻意回避却回给人无法忽视的,更加强烈的存在感。

让人不得不清醒地认识到,很多人和事,总在他们不知不觉间改变了。

眼看话题变得有些沉重,姜逸突然岔开话题,“对了,这么多年没见,奶奶她,还好吗?”

冯俊手中的筷子微微停顿了一下。

姜逸察觉他的异样,担忧道:“怎么了?”

冯俊收回筷子,笑道:“没事,就是老人家身子单薄,最近感冒了。”

姜逸心头一紧,“严重吗?”

冯俊说:“没事,输了两天液,吃了药已经好多了。”

姜逸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当初就这样不辞而别,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生我的气......如果可以的话,我能见见奶奶吗?”

“不、她,她没有生你的气,”冯俊说,“下次吧。”

“真的吗?”姜逸眼底一亮,“那太好了。”

他和冯俊加了联系方式,想着曾经对他很好的老人家,心头涌起阵阵暖意。

而他遇见的第二个人,是诺格纳·费曼。

优雅而尊贵的诺格纳屈尊来他工作的地方找他,可是造成了不小的轰动。

特别是不少Alpha员工见到他,都为之疯狂。

姜逸却是很意外,虽然他内心因为贺峥,对诺格纳会带着莫名的敌意,但是不得不说,诺格纳那温雅的气质,让人根本无法对他露出任何敌意。

“您找我?”姜逸走上前。

诺格纳看他身上还穿着一身黑白侍应生的衣服,歉意一笑,“抱歉,我以为你下班了。”

诺格纳一身偏欧式风格的打扮,羊毛质地的外套,纯手工的小皮靴,低调而不失贵气,浑身都透着贵族少爷的矜贵与格调。

散发着馥郁香味的郁金香信息素更是诱人沉沦。

姜逸手心微微蜷起,悄无声息地摩挲着身上普普通通的工作服,显得局促而仓皇。

像是贵族王子和乞丐,两者根本不需要比较,也根本不用比较,因为没人会将两个天差地别的人放在一起对比,这是对王子的侮辱。

姜逸甚至不敢直视这个光彩照人的Omega,他知道,不管从任何方面来说,自己都输得很彻底。

“我,我没事,请问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姜逸垂下眸子,手中抱着菜单站立,俨然像是为尊贵客人服务的侍仆,卑微而恭谨。

诺格纳道:“你别紧张,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姜逸讶然。

诺格纳将手中一个精致的木盒递给他,微微颔首,“我为我当时没有及时劝阻,还有贺峥对你做的事,表达歉意。”

“抱歉,请你原谅我们当时的莽撞。”

道歉?

贺峥为了维护诺格纳伤害他,现在诺格纳又来替贺峥道歉,他们对对方倒是超乎寻常的在意和关心。

却是一人在姜逸心上插了一把刀。

姜逸咬着唇,冰蓝色的眼眸微颤,终是忍不住问:“贺先生,是您的男朋友吗?”

即使所有人都在说,即使亲眼所见,他还是抱有一丝侥幸,他想亲口听到答案。

诺格纳倒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微微沉吟了一下,笑着说:“严格意义上来说,也不算。”

姜逸心头微微一松。

“因为我们已经准备订婚了。”

“......”

“什、什么?”姜逸嘴唇凝滞,喉间仿佛堵了一根刺,疼得他还未开口,便已是鲜血弥漫。

他知道,寻常人在一起,最终目的自然是结婚。

但是放在贺峥身上,却显得那么不真实。

因为他记得很久很久以前,贺峥在某一次拒绝他的时候,曾经说过,“爱情是最浪费时间的东西,只会消耗无用的感情,成为我的拖累。而婚姻则更是残酷,它会束缚,甚至毁掉一个人的一生。”

而现在,贺峥不仅跟诺格纳谈恋爱,还决定跟他订婚么?

这算什么?

七年前信誓旦旦说自己不会被婚姻束缚的人,也会因为一个人而改变,甘愿为了对方,将自己束缚。

姜逸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梦里都是他用尽各种方式去靠近Alpha,而沿途,有很多人狰狞狂笑,他们在笑他的不自量力,笑他的自作自受,笑他这七年将自己一直将困在原地,得不到Alpha回望一眼。

在路的尽头,是贺峥搂住诺格纳,眼底**出他从未见过深情柔意。

他自以为的追逐、博弈、成败,从头到尾只是一场无人听取的独角戏。

因为贺峥从未在意,也从未参与。

荒谬至极,可笑至极。

诺格纳重复了一遍,看他的脸色苍白,问道:“怎么了?”

姜逸仓皇掩饰,“没、没有,最近身体有点不舒服。”

“这样吗?我有治愈能力,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看看。”诺格纳说着就要伸手过来。

姜逸像是受了莫大刺激一般,一把将他的手打开,“不用!”

不少人都看向这边角落,诺格纳有些讪讪地收回手,“啊,好,抱歉——”

姜逸忍着眼底的酸涩,哽咽着解释道:“我,不喜欢被人触碰。”

诺格纳点点头,“那,你记得去医院看看。”

“这个请你收下,就当是我们赔罪的一点诚意。”他将那个精致的小木盒子递给姜逸。

姜逸看到上面似曾相识的设计花纹和品牌名字,脸色渐渐僵硬。

诺格纳以为他误会自己随便拿了一盒糕点敷衍他,忙解释道:“这个品牌口碑很好,里面的原材料是用的极北之地稀有雪虾,口味很纯正,都是糕点师现做的,我想着你应该喜欢,就......”

姜逸垂着眼,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他问的问题依旧没什么边际,“你喜欢吃这个吗?”

诺格纳愣了一下,觉得他很奇怪,但还是耐心道:“是呀,不过这个很难买到,上个月贺峥好不容易托朋友带回一盒,但是我恰好身体不舒服,就没吃,还有点可惜呢。”

诺格纳又体贴解释道:“不过你放心,这盒是新鲜的,因为上次那盒已经被他送给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