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前, 原罗浮山鬼帝屏竹离开地府后一去不返,闻及由天道选定,继任第三任罗浮山鬼帝。

闻及与屏竹是天差地别的性格, 长相清秀, 性格温和,地府多数恶鬼都对他有极高的评价。但作为当时的五方鬼帝之一, 闻及却并不受酆都之主卞逍的喜欢。

因为他看上去和方靖是同一类人,自诩正义, 有一套属于自己的行为准则, 并不愿和其他恶鬼同流合污。

偏偏卞逍最讨厌这类鬼。

也因此,闻及虽然贵为罗浮山鬼帝,在地府的日子也没见得有多好过。

好在他也不介意。

转折点发生在某一年。

那是个晴朗的天气, 闻及与人间的好友鲍襄约了见面,鲍襄是闻及在某一日路过人间时救下来的老头,老人家的年纪与见识成正比,在权势如日中天的时候隐退,一直避世于一片桃花林中。

但避世避得了繁华吵闹的人世,却避不了渊博的学识被人赏识。

闻及便时常与他待在一处喝茶饮酒, 听老人家高谈阔论, 颇有种高山流水的知音感。

这一日,闻及原也以为是普通又平常的一天, 但等他抵达桃花林的时候, 却是浓郁的鲜血覆盖了桃花林的粉色, 呛鼻的血腥味取代了桃花的芬香。鲍襄被开膛破肚,以一种惨烈的死法结束了生命。

而闻及也被石良、李思以及耿寺困在桃花林内。

石良面对闻及, 那张属于恶鬼的丑陋脸庞露出充满恶意的笑容, 他抬脚将鲍襄的尸体踹到了闻及的面前, 粗鲁的动作让鲍襄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地上湿软的泥渍染上他的胡须和头发,剖开的肚子里有器官流出来,画面恶心得令人反胃,然而石良等人却丝毫未觉得,甚至笑得格外猖狂。

石良笑够了,对闻及道:“现在就是你做选择的时候了。”

话听到这儿,闻及突然后知后觉地回忆起了什么——

前段时间酆都之主卞逍前来找过他,并说了一堆似是而非的话,言语之中透露出来的意思无非就是希望闻及与自己站同一战线。但对此闻及只是温和地笑笑,扔下一句:“您慢走。”

他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这是他犯下的大错。

而事实上闻及也不是很明白石良,或者说卞逍为什么要这么做。

直到那个人的出现。

周围温柔的风缓缓凝聚成了一道修长的人影,他站在石良等人的身后抬起眼眸注视着他。

那是闻及自诞生以来第一次见到天道,也是最后一次。

因为他的拒绝惹怒了对方,对方抬手之间便掌控了他的身体,每一寸的骨头都像是被狠狠拿捏了,只要再稍微一用力,就能听到咔啦的声音。

闻及也确实听到了。

他像条死鱼一样躺在桃花林,身体疼得在打颤,全身上下的鬼气就像气球破了一个小小的洞开始不停的泄露。呼吸减弱,喉鼻间鲜血四溢,气息越来越微弱的时刻,闻及看到对方走到自己的身边,居高临下地以一张温和的脸和疑惑的目光注视着他:

为什么呢?明明是我将你选定为罗浮山鬼帝,你却不愿意为我所用?

闻及盯着头顶飞扬的桃花,在花瓣一片片随风飘落至他的脸上时,沾染鲜血的唇角扯出了个嘲讽的笑容。

鲍襄常说,人活一世总要对得起自己。

闻及觉得,尽管他是一只恶鬼,但活着也该对得起自己。

按照天道的说法,是不是杀人犯把他生下来,他就该跟杀人犯一样为非作歹。

他认为不该是这样的。

天道见他固执得令人头疼,毫无意外地选择了放弃他。而在天道离开以后,石良看着他脆弱的模样,毫不犹豫地抬起了脚。

闻及听到了自己的身体被彻底踩碎的声音。

但闭上眼的那一刻,他却留了一手。

后来,他以满脑的空白,缺失的记忆在偌大人间转了一圈又一圈,像普通的孤魂野鬼一样偶尔会在墓地停留,偶尔也会在热闹的街道晃悠,唯一要担心的就是别被那些拥有特殊本领的人发现。

那几百年来,闻及的运气都相当好。

但好运也有用完的一天。

二十多年前,他听闻其他的野鬼说最近正逢京都节日,街道上热闹得要命,它生前最喜欢在这个时候去京都街头玩闹、买零食小吃。闻及听在了心里,一到夜黑之时便迫不及待地朝着街道而去。

也就是在这一天,他几百年来的好运开始不管用了,翻车翻了个彻底。

街道上有恶鬼作祟。人群被吓得四散,被恶鬼上身的人疯了一样扑食着同伴,充满惊慌的尖叫响彻云霄。

闻及明明也是只鬼,可在这种情况下却身不由己,被人类夹着跑。

后来,自称是五行门的弟子们制止了这场暴乱。

可他们不仅抓住了作祟的恶鬼,还逮住了闻及。

闻及当时都懵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好好一只鬼,只是想凑凑热闹,但这群厉害的人类却想要弄死他。

明明他很无辜。

甚至对人类还有天然的好感。

不说其他了,刚才跟着人群跑的时候,他还顺手拎起了一个摔在地上的小孩。

他这么好,也要被教训一顿吗?

就在闻及满脸迷茫的时刻,有人将他拦在了身后。三四十岁的道士长相虽然不出色,但身上的气息柔和,令人喜爱。闻及躲在道士的身后,听道士跟他的师兄弟讲道理:

“这鬼看着就不太聪明,身上的气息又干干净净,绝对不会是作恶多端的鬼。”

“师兄们解决那只恶鬼,他就交由我负责。”

“师兄们不信这鬼,难不成还不信我吗?”

道士的言语听着像是与几位比他年长的道长商量,但实际上语气中的强硬连闻及这只鬼都听得出来。

心中隐隐有种抱到了大腿的预感,闻及便迅速跟在了他的身后,将这道士当做了救命稻草。

道士似乎也能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不安气息,没有再与其他同伴多说废话,很快朝着街道的反方向而去。

等彻底远离之后,道士回头注视着正漂浮在半空的野鬼,开口后声音里已然没有了那份强硬,而是温和地自我介绍:“我是五行门的门主,叫宗明。”

介绍理该你来我往,但闻及只尴尬地挠了挠头,小声道:“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我叫什么。”

“那你以后想要有个身份吗?”

突然的询问让闻及的脸上流露出了疑惑和迷茫,他眨着恶鬼的红眼睛望着面前自称为五行门门主的道士,又很快沉浸在对方构造的美梦中:

“有一个合适的身份,未来就可以天天在人群中凑热闹,不会害怕被人发现,也不会害怕被道士抓走。”

像是被捏住了蛇类的七寸,闻及听到这话考虑都没考虑,立马开口:“想的。”

于是,闻及被彻底封住了有关恶鬼的所有记忆,他钻进了一个被抛弃的婴儿身体,又被好心的老头捡起带回了家。

二十年来,以温成济的身份生活着,就如同宗明所说,他不用再担心凑热闹会被抓,他的日子过得有些艰苦,有些普通,却很安全。

直到那一日他在玄武寺遥遥看到了蛊雕的身影。

藏了将近千年的秘密如同卷轴,缓缓被揭开了。

温成济猛地睁开眼睛,感觉不到疼痛的身体骤然从床榻而起,他的五指拽着身下的床单,恶鬼的利爪轻易刺啦出痕迹,瞬间将房间内几人的视线与注意力全部都吸引了过来。

最先凑过来的是阎乌。

他紧张兮兮的目光在温成济那张已经恢复至正常的脸上转了一圈,着急忙慌地问:“你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哪里难受啊?”

阎乌和温成济的关系虽然没有多好,但昨日对方救他的情分他却记得一清二楚。何况是他将温成济带到广庆墓园,若是让温成济出了事,他都想以死谢罪。

温成济在看到阎乌那张放大的脸时,微微一愣,随即意识回笼,回忆起了自己晕倒前的一幕幕。

下一秒,脸色骤变:“我要去找封愈。”

在他起身的那一刻,葱白纤细的手指轻轻抵在他的肩膀,明霜琉璃色的眼眸注视着他,温声细语的安抚:“你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别冲动。封愈大人就在外头。”

温成济的视线这才一点一点扫过眼下他所处的环境。

阎乌昨日将他匆匆带到京都时,赶紧联系了京都这边的三界管理处。他和江正初的关系还算不错,因此第一个找的人就是江正初,当听到温成济的名字时,江正初的表情变得有点奇怪。

但很快反应过来,对阎乌道:“我立马安排。”

于是他去找了明霜,让阎乌和明霜暂且将温成济安排在了自己的出租房内。

在温成济陷入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得到消息的邵修也来过一趟。看到了温成济那张脸,他下意识去寻找江正初,两人一对视,长眉缓缓一挑,皆露出了意料之外的模样来。

毕竟当初蛊雕的事情是他们二人解决的,他们原以为温成济已经死了,却不想对方竟然在此时此刻现身了。

而且听阎乌的意思,温成济竟然一直待在宁省的三界管理处。

嗅到了些许不对劲的气息,邵修联系了宋离,但最终来到明霜这边的是封愈。封愈没有对他们解释太多,只是道温成济的身份是只鬼,并且是他安排进的宁省分部。

邵修和江正初的心底虽然还残留着很多疑惑,但封愈没有说的意思,他们也没再多问。

只是在听闻同样身受重伤的阎乌在诉说了他与温成济的遭遇以后,心中的怪异达到了顶峰。因此,在温成济还未清醒的这一段时间里,他们二人也未曾离开,而是选择一直等候在出租屋。

邵修和江正初分别靠在房子的墙壁以及门板上,注意到温成济的视线扫过来,前者冲他点头:“我帮你叫封愈。”

话音落下,封愈修长高大的身影便已然出现在了温成济的面前。

温成济见到他,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又顾及到在场的几人。

封愈对他道:“想说什么,直说无妨。”

眼前这几人都是知晓宋离战神阙临身份的,唯独阎乌稍有不同。

但封愈思考过后敏锐地察觉到一件事情——

昨日那场发生在广庆墓园的伏击,明显是针对阎乌的。

换言之,能被那几个糟心的鬼帝所针对,多少能说明一点:阎乌与他们并非一派。

再者,经过昨晚一事,阎乌怕是早已意识到温成济的身份有异。

温成济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些,舔了舔嘴唇,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封愈,开口:“我找回了所有的记忆,我当初的死亡是李思一行人造成的,但又不只是李思。”

他眼眸沉沉,脱口而出的话却令所有人毛骨悚然:“那时站在李思身后的,还有自称为天道的一个男人。他责怪我被他选中却不为他所用,于是打算将我杀了令选一位罗浮山鬼帝,也就是后来的陈兴潮。”

温成济的这几句话对于邵修等人而言简直是一头雾水,完全听不懂。但对于封愈而言,却正巧相反。

男人的脸色骤然变冷,像冰封万里的雪原再度凝上了一层厚厚的霜,他沉着嗓音问道:“天道?哪个天道?戈沭?”

温成济:“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我记得他的长相,五官不出彩,穿的是一件黑袍,身高大约有个一米八出头。”

“是他吗?”

尽管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对于封愈和温成济的对话,在场唯二见过戈沭本尊的明霜缓缓开了口询问,抬起了手机。

出现在温成济面前的是一张照片,但照片的实质是一张手绘图。图是明霜闲暇时画的,她总是在用这样的方式回忆曾经。而这张图上,站着的一共有六人,五位神明加上天道戈沭,除此之外树梢上挂着一只朱雀幼崽,地面上趴着白虎幼崽,明霜这头小神鹿正与另一只幼崽打架,毛发乱飞。

指尖抵在其中身穿黑袍的年轻人身上,温成济的视线瞥过去时,立马便点了头。

明霜回头看向封愈:“是戈沭。”

封愈眼瞳的颜色由黑转为暗红,没有再犹豫,当即便问明霜:“神都在哪儿?”

对上明霜的眼睛,封愈的声音冷得好像冰碴:“戈沭告诉宋离,这一切都是新生的天道为了吞噬他而搞的鬼,又告诉他新生的天道如今就在神都。”

明霜脸色一变。

神都。

神都位于怀鹤山,而怀鹤山与昆仑相接。

宋离许久未来此地,青年清瘦的身影站在怀鹤山上,缓缓闭上眼睛,似有浓重的雾气从他脚边缓缓向四周延伸出去,周围冷寂得几乎能将人冰封的空气逐渐变得温柔,每一缕气息都带着淡淡的花香,显得极其好闻。

宋离睁开眼,眼前从皑皑雪原变成了鸟语花香的草地。

与妖都,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处。

宋离在神都的神殿是个很普通的木屋,与韩天的神殿相邻,在怀鹤山的最高处。韩天选择此地纯粹是因为位置高,更利于星辰的观察和推演,宋离则是幼年时期喜欢跟在韩天的屁股后头,所以连神殿都选择在韩天身旁。

推开门,即便是几百年未住,但木屋内的一切却崭新无比。

宋离的指尖划过桌面,木质的桌子是怀鹤山上的千年神树送的,老神树说他身上的树干千年不朽,用来做桌椅最好不过。年幼的宋离皱着眉拒绝,说着老神树会疼,但最终那块木头还是被韩天接了过来。

没几天之后,戈沭来找韩天,一眼便瞧见了放在宋离小木屋里的神木,当即啧啧两声:“原本我还以为这老神树随着年纪上去便越来越抠,如今一看倒也不全然是这般。他对阙临还是蛮有心的。”

说着语气又不免染上了几分抱怨:“你是不知道,我前几天跟他要一段木头,他差点气得用枝条抽我,还好我跑得够快。”

韩天闻言也忍不住失笑,调侃他:“你这样子有半分身为天道该有的姿态吗?”

戈沭却只是瞥他一眼,满脸不在意:“天道该有什么姿态啊,现在这样不挺好的吗?还是你喜欢我板着脸装模作样?那你自己装去,我可没这兴趣。”

恰逢班苍推门进来,听到这话扬了扬眉,笑道:“你可别说,韩天平日里确实也装得像神棍。”

戈沭的笑声当即从木屋内传到了外头,连那棵老神树都听到了。

宋离的后腰抵在木桌上,视线从木桌前的窗户朝着外面望去,属于戈沭的笑声正在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对方低沉疲惫的嗓音,在自嘲一般说着自己即将被新生的天道吞噬的遗憾。

宋离收回纷杂的思绪,转身离开了神殿慢悠悠地继续往前走。而就在下一秒,他脚下的步子微微一顿,视线缓缓落在了正前方。

山顶之上,一道小小的身影盘腿坐在地面上,是个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孩童,身上却穿着极其老气的袍子。

宋离视线中的男童绷着张白净的小脸,表情严肃。

这张脸……对于宋离而言是极其的陌生。

而令宋离更觉得意外的是,这个陌生的男童竟然会出现在神都。

事实上自几百年前宋离察觉到自己即将陨落时,他就彻底将神都给封起来了。所以,照理说,除了他之外,本该无人可踏神都。

宋离垂着眼眸看他半晌,在男童颤抖着睫毛缓缓睁开眼时,终于开了口:“ 天道?”

男童的目光直视着宋离的脸,小脸依旧是冷冷淡淡的紧绷模样,看不出多余的表情。但面对宋离的询问,他有了回应:“吾名朝晞。”

视线落在宋离清隽无双的五官,男童抿了抿唇,准确认出了宋离的身份:“你是阙临。”

宋离应了一声,抬步走到他的身边,学着他的模样盘腿坐下。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坐在高高的山头,日光从他们身上越过勾出长短不一的影子。宋离望着几乎能触碰到的天空,忽而问道:“谁给你起的名字?”

据他所知,天道诞生是没有名讳的。

戈沭这个名字也是后来才有的。

这新天道显然诞生不久,照理应该是无名无姓的状态。

朝晞:“我自己起的,我翻看了韩天留在神殿内的书籍,翻到了这两个字。他还留下了很多书,有几本上写着‘赠予阙临’。”

宋离闻言,缓缓勾了勾唇。

他低声道:“我对星辰推演没有任何兴趣,他送我的那些书都是相关内容,冗杂又无趣,还不如话本子。”

“话本子好看吗?”

“现在不看话本子了。”宋离缓缓开口,“现在有电视剧,有小说,和以前不大一样。”

偏头看了眼身旁的豆丁,宋离愈发觉得他有点像成了精的人参娃娃,不过他当年认识的人参娃娃比起朝晞,要活泼不少。

“你可以去见识一下,蛮有意思。”

这句话落入朝晞的耳中,让他倏然扭头,以令人看不懂的表情注视着宋离。宋离恍若没有察觉,只是淡淡开口:“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最初就诞生在神都?但神都被早年的我封起来了,外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所以——”

他唇角的弧度染上了冷意:“戈沭应该是走遍了三界的角落却还是找不到你,才敢猜测你在神都。”

朝晞张了张嘴,又很快将脑袋 扭回去,小脸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嗓音却有点低:“我能感觉到他在找我,他应该不愿意我取代他,所以他想杀了我。你是他派来杀我的,对不对?”

神都之外。

宋离临空出现,唇边还残留着一丝血痕。他敛着眼眸用修长的手指缓缓将唇边的血擦拭干净,抬眸之际戈沭的身影便已出现在了面前。

戈沭看到他面色微白的模样,伸手握住他清瘦的手腕,用自己的身体支撑着摇摇欲坠的青年,眉心陡然蹙起:“你没事吧?那新生的天道竟厉害到这种地步,连你都拿他无可奈何吗?”

宋离嗓音微哑:“还好。”

戈沭却不信,能让战神阙临以如此苍白的脸色从神都出来,那新生的天道明显有几分本事。

垂下的眼眸里染上阴沉,戈沭不动声色,却在陡然之间听到宋离的一句:“你是不是挺失望的?”

“……什么?”

“我说,没有借我的手将朝晞……哦,就是新生的天道杀死,你是不是挺失望的?”

戈沭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露出几分无奈:“你为什么会——”

这么想?

最后三个字还未从嘴里蹦出来,戈沭伪装出来的无奈在宋离反手握住自己的手腕时消散得一干二净,他脸色骤然一变,身体却被桎梏着无法逃脱。此时此刻,他终于意识到宋离的受伤都是骗人的幌子,眼神阴骘不再遮掩:“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很早。但,是刚刚才确定的。”宋离抬起眼看他,“你太着急了,戈沭。”

“着急?”戈沭冷笑,“我等待得已经够久了,可我怎么也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阙临,你可真能藏啊。”

宋离温声道:“谢谢夸奖。”

伴随着四字落下,宋离扣着戈沭手腕的手指蓦地用力,白雾侵袭吞噬着戈沭身体时,对方却露出了嘲讽的笑容,手起刀落间整个手臂被挣断,一下窜出百米距离。也就在此时,一缕黑色的雾气悄悄勾住了他的脚踝。

嘭!

封愈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借着那黑雾猛地将他往神都的屏障上一甩,与此同时宋离倾身而上,白雾幻化成长剑刺进了戈沭的心口。

噗的一声。

戈沭的身影如同爆炸一般,突兀消散。

宋离皱了皱眉,目光落在戈沭消失的地方看了许久才回头,缠着无数情绪的眼眸在注意到封愈时,已然变得平静,他轻声问:“你怎么来了?”

封愈将发生在闻及身上的事儿简单说了一遍,“他说当年杀他的人是戈沭之后我就匆忙过来了。”

目光看向神都的屏障处,他问:“戈沭就这么死了?”

宋离:“当然没有。”

宋离没有撤回落在神都范围之内的神力,目光朝着遥远的某处看了眼,仿佛还能穿过层层雾霭看到小萝卜头盘腿坐在山头的模样,他轻声道:“戈沭谎话连篇,他身为天道的确在逐渐消散,但是消散速度远不如他说的那么夸张。最起码,现在他和朝晞对上,朝晞赢不了他。”

“朝晞?”

“新生的天道。”

封愈哦了一声,指了指戈沭消散的方向:“那他刚才是怎么回事?”

宋离抿了抿唇:“或许是,我们杀的并非真正的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