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在两分钟后匆匆赶到。

留在楼底的队长仰头看上去, 没看到报警时提到的女生,心中微微一紧,“人呢?”

一旁的围观群众连忙道:“在你们之前好像有个男的冲上去了, 然后老魏家姑娘就突然站起来往回走了。”

旁人附和:“是咯是咯, 她站起来那会儿吓死人了!”

队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打开对讲机询问已经来到楼顶打开天台大门的队员。队员也没想到自己推开门见到的会是这么和谐的一幕——女生丝毫不嫌脏的用旧报纸垫在地上, 盘腿坐下。

她的右手边,身材修长、长相俊美的男人居高临下地站着。

别看这男的气势看着挺足, 但随着女生一开口, 便若有所思地点头。

队员:“……”

和队长交代了一下眼下情况很好,他迈步向前走到封愈和女生身边,指了指封愈:“你让她受情伤跳楼的?”

不等封愈开口, 随着头顶那缕浓郁黑气消失而逐渐变得清醒的女生猛地摇头:“不是不是,我要是找得到长这么帅的男的,我去蹦迪啊我跳什么楼。这位帅哥就是处于感情迷茫期,邀请我给他梳理梳理。”

队员:“……”

前一秒想跳楼,后一秒就开起课来了?

大概是队员的表情太过震惊和意外,已经彻底清醒的女生陡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以后, 脸色微微一变。她的目光划过天台门口的几个消防员, 再微微一探身,那么高的楼层吓得她脸色煞白。

她心中骇然, 赶紧对队员道:“实在不好意思, 让你们担心了。我也不知道我今天怎么想的, 就是接到了那我男朋友的分手电话,情绪一下子没绷住, 所以就——”

她一边想一边还在疑惑。

她平时也不是那么冲动的一个人啊。

而且还闹得人尽皆知, 浪费了公共资源。

心中的愧疚一点点积攒起来, 几乎要将她淹没。

队员不知她心里所想,只是见她精神状态稳定,便松了一口气:“那你现在想明白了?”

女生连连点头:“连那么帅的帅哥都能在感情中遇到问题,我这点事算什么。”

封愈:“?”

队员显然也没想到等到的是这么一句话,眼角抽搐的同时指了指天台大门:“那现在咱们下去?”

女生:“没事儿,哥们你不用担心我了,我还没给这帅哥分析他的情感经历呢。等这里的事情解决,我到你们消防大队专程道歉去。”

“道歉倒是不用,好好的就行。”

再三确认了几遍,消防员们终于如潮水退散。

女生示意封愈也坐下来,然后拎过一旁的小包拿出手机,点了个花生瓜子和啤酒的外卖,自言自语道:“奇奇怪怪的,我甚至都不太想得起来我是怎么上来的。而且这会儿想到那渣男怎么一点也不伤心。”

封愈自然不会告诉她这并非她的过错,若非那只在她身上动手脚的恶鬼,她今天也不至于爬上高高的天台。

但还是安抚了她一句:“当时可能昏了头。”

女生:“你这是在安慰我吗?你不会跟你心上人也是这么说话的吧?”

封愈觉得自己还有机会挣扎一下:“还没确定那是不是我心上人。”

女生呵笑一声,从书包里掏出了一本厚重的笔记本,翻到第六十五页,用红笔勾画的大字就在眼前:爱情心理学课程笔记。

“我们学校的一个选修课,我抢了半天才抢到的,专业的。”女生颇有几分得意,但得意之后便是心虚,她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专业的,结果她自己差点栽在渣男身上。

“来吧,我问你答。”

……

半个多小时后,女生捞起一把瓜子边嗑边感慨:“所以你当初一眼就在人群里看到了他?还只注意到了他?哇,一见钟情啊!”

封愈很难跟一个人类解释当时派出所的情况,唯有一个宋离假装人类看热闹,眼神还不带半点掩饰的。

他看不到宋离就是他眼瞎了。

于是他绷着脸反驳她:“没有那么夸张。”

女生又抓了把花生:“你还主动跟他搭话呢。”

封愈解释:“我只是以为他要找我办事。”

女生灌了杯啤酒:“那你还英雄救美呢,你自己也说了他打架很厉害的。”

封愈顿了顿,想了半天憋出一句:“我是在凑热闹。”

女生一脸‘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敷衍:“嗯嗯嗯,凑热闹,结果只喜欢人家给你做的奶茶,喝醉了抱着人家不撒手,现在还不敢回去见人。”

封愈:“……”

女生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你要不要对比一下你对别人什么态度,对他什么态度啊,双标成这样还没意识到情况不对呢。”

封愈抿唇。

事实上他完全没觉得自己有多双标。

见他还是一脸理直气壮且坚定的认为自己和宋离清清白白,对对方完全没有一点非分之想,女生突然觉得自己这个恋爱心理学的课程还是没能修好。她将瓜子壳丢到小口袋里准备到时候一起带下去,拍拍手语重心长的说:“不是说你对他有多喜欢,或者直接从喜欢窜到了深爱。可能在万千人之中,你唯独对他有点好感,但这份好感会慢慢地变成喜欢,变成深爱。”

“感情是需要培养的,你懂吧。”

“你看看你,陪着你心上人去喝了两天酒,占有欲一下子就上来,连人家小男生想要杯奶茶你都要生气。这感情不就培养起来了嘛!”

连着一段话咚咚咚地掉进了平静的湖面,封愈沉默了很久,终于没了反驳的想法,他垂着眼眸抿着唇,似乎在认真思考。

女生松了一口气,赶紧又捞了把花生咔哧咔哧的吃:“那我现在给你理清楚了嗷?你知道你肯定是对他有好感的吧?圆满完成分析任务?”

天台的风一阵阵吹过。

吹散了男人从喉间冒出来的那个简单的嗯字。

女生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裙子,觉得自己终于能功成身退了。

虽然今天的一系列经历很操蛋,想到自己为了个男的跳楼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但怎么说悲剧也没有酿成,而且还即将撮合一对小情侣,也算有所收获。

“行吧,那现在咱们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她还得去给她爸妈赔罪呢。

封愈却扫了她一眼,声音低沉:“我再问你个事情。”

女生:“?”

封愈言简意赅:“关于你那个前男友,孙顺。”

晚间十点左右。

封愈单独一人出现在了栾州当地一家非常有名的酒吧。

酒吧内混乱嘈杂,男人手里拿着手机,垂着眼眸旁若无人地穿过人群,来到了角落。在他的视线所及之处,右侧有一个年轻的男人靠在吧台上站着,他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俯身与身前女孩的杯子轻轻一碰,抿了一口酒。

而后又像是说了什么话,惹得女孩娇笑连连。

封愈对比了男人与手机上的照片,确认了对方的身份,正是他要找得那只恶鬼。

事实上封愈上天台的时候,就注意到有一丝淡淡的鬼气从身后飘过来,不过彼时封愈想得更多的是先救下女生。

现在——

该清算了。

指尖轻点桌面,周围闹哄哄的环境像是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便丢失了声音。人潮安静下来,每个人都保持着原先的动作,脸上还残留着大笑或者皱眉的表情。

孙顺喝了两大口酒,酒精给予的快感和又一只猎物的到来让它很快忘却了白日里的不快。

尽管在魏倩倩的身上它花了不少心思。

但是没关系,一个不成,还有第二个。

眼前的女生被它逗笑,又主动拿出手机加了微信号,被酒精熏得晕晕乎乎的脑中已经将它认定成了自己人。它咽下嘴里的酒,正要继续跟对方碰杯,然而睁开眼面对的却是一张仿佛僵硬的笑脸。

孙顺一愣,旋即感觉到了不对劲。

周围的流速好像都停滞了下来,一切都变得格外寂静。

这种怪异促使它变得警觉,手中的杯子悄悄放在桌面上,它假装若无其事地将脚跨出一步——

一只手忽然从后轻轻搭在了它的肩膀上,

刹那间,无穷无尽的阴冷气息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伴随着黑雾一寸一寸侵入孙顺的身体,被黑雾触碰到的地方开始发生显著的变化,皮肤一点一点被剥落,哀嚎痛苦响起。

像是一场狼狈又极长的刑罚。

不知道过了多久,孙顺已经从人模人样变成了一团漆黑,恶鬼的原身缩在地面上。因为疼痛而瑟瑟发抖,它睁开一双猩红的眼睛,眼中却满是惊慌。

男人俊美冷淡的面容印在眼中,仿若修罗。

封愈淡定地将孙顺提起,离开酒吧的时候重新打了个响指。于是周遭的一切都重新回复到了原来的热闹。唯独原先正在跟孙顺聊天的女孩眨眨眼,颇为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空空如也的座位,逐渐怀疑人生。

她……出现幻觉了?

满目的不可思议中,她赶紧拿出手机和朋友吐槽。

朋友:[你是不是又喝多了?行了,早点回来,别被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勾走了,我可听说了,最近那些跳楼的小姑娘都是因为被男的渣了!算了,我现在就过来接你。]

女生揉揉眼睛,酒吧内也没有风,然而她俯身向前时却感到了一丝残留的冷气。身体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她当即放下酒杯,转身准备离开。

而此刻的封愈一把将孙顺扔到了三界管理处栾州分部的办公室内,无视了徐二那震惊到几乎惊恐的目光,随口一问:“还有什么事情需要一起解决吗?”

徐二磕磕绊绊:“应、应该没了。”

淦!谁能告诉他,女生们集体跳楼的事情就这么解决了?这就是罪魁祸首?

他狐疑地看了两眼那只颤巍巍的鬼,抬起手指指了指:“就是它搞的鬼?”

封愈嗯了一声,“审讯的工作就交给你们了,可以吗?”

徐二点头:“当、当然!十分感谢封先生为我们栾州分部做出的贡献,以后有机会我请封先生吃饭!”

封愈没把他这话当心上,妥妥的客气官方话而已,更何况他今天也打算回京都平磐镇了。心情还算不错的男人在离开栾州分部前竟然还十分有礼貌地跟徐二说了声再见,在对方询问“能不能加个微信,以后要是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也想请教封先生”时,他也很顺从地掏出了手机。

当然,加的还是地府专供丧葬品店的工作号。

与来栾州时的匆匆不同,封愈回去的时候格外悠闲,心情也好。

京都平磐镇。

今天的云朵奶茶店聚集了不少的熟人,包括但不限于宗煦、高毅、小徐等等。

明明这几人相互之间都不认识,但凑在一起竟也有很多话题可以聊。宗煦本身作为五行门的门主,对一些神神鬼鬼的事情了若指掌,经他口中一润色,这故事讲得就特别好,完全吸引了高毅和小徐等人的注意力。

当宋离将客人的最后一杯奶茶递给对方,回头便听到宗煦以‘恶鬼得到惩罚,好人一生平安’为结束语又讲完了一个故事。

高毅听得聚精会神,此刻还举起手发言:“宗哥,有看过XX文学城那个《深夜的马路》的故事吗?我看有读者说是真实事件改编的。”

“《深夜的马路》?”宋离走到几人身边,似有些疑惑。

小徐闻言连忙道:“这个我知道。好像是安和镇那边的传闻吧,就是说有人在走夜路的时候经常能听到奇奇怪怪的声音,有时候是尖叫,有时候是笑声,还吓死过人的。”

高毅赶紧点头:“对对对,我去了解了一下,有传闻说是安和镇那条路曾经出了一起很惨烈的车祸事故,肇事司机醉酒驾驶把一个老伯撞飞了,不止如此,当时好几个小孩子从斑马线对面的学校里走出来,也一起没了。”

孩子的父母得到噩耗,悲痛欲绝。有一对没想开的年轻夫妻甚至于路边自杀身亡。

久而久之,关于孩子们和父母以及老伯的冤魂留在路上没有离开,并且每天晚上午夜都会出来晃悠的传闻传了出来。

很巧合,宗煦不止是听说过这件事情,他还专门去查探过安和镇。安和镇的传闻不假,造成各种恐怖事件的罪魁祸首正是被车撞死的几个受害者,宗煦在和它们商量之后便送他们去地府等投胎了。

送走高毅和小徐,宗煦凑到宋离的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刚才高毅讲的那个事情,就是我前不久出差去办的事情之一。不过当时的情况有点奇怪的。”

“嗯?”宋离偏头看他。

宗煦自从知晓宋离身份不一般,便什么话也没特意瞒过对方,直言道:“你也知道对于半大点的孩子而言,是产生不了太多怨恨的情绪的。所以他们死亡后很少能真正化作恶鬼一直留在马路上。这一次,几个小孩一个没落下。”

后来他尝试着用五行门的秘术送他们去地府前,有个扎小辫子的小女孩悄悄牵住了他的手,还递给了他一根棒棒糖。

才刚刚上幼儿园的小宝贝抬起奶呼呼的脸对宗煦说:“叔叔,吃。”

宗煦心道他一个二十八岁的大男人怎么好意思跟人家小姑娘抢东西吃,连忙摆手,重新将棒棒糖塞回对方手中 ,低声细语:“宝贝自己吃。”

结果。

小孩的嘴里蹦出一句:“坏人,不让吃。”

最开始宗煦也没当回事,心道小孩子嘛,牙齿不好,爸爸妈妈担心她们,所以才不让他们吃糖。这种行为在小孩看来好像也是‘坏人’的一种表现。

于是宗煦摸着她的小脑袋安抚她:“爸爸妈妈不是坏人,是为了你的牙齿健康才不让你吃糖的哦。”

小女孩皱起红彤彤的鼻子:“不是爸爸妈妈,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坏人!”

随着小女孩的告状,其余几个小孩也叽叽喳喳地凑了过来。在他们的描绘中,有一个身披黑袍的男人会在夜晚准时出现在安和镇的马路上,并且强迫他们玩游戏、发出嬉闹声、追逐路人等等。

“但我到那边的时候,压根没见到几个小孩口中的坏人。”宗煦从回忆中脱离,双手撑起下巴,皱着眉。

“当时化作恶鬼的只有几个小孩吗?”

“那倒不是,还有那个老伯。不过老伯疯疯癫癫好像受了很大的刺激,话都没不明白。倒是传闻中在路边自杀而死的夫妻,压根没见着影。”宗煦撇撇嘴,“后面我也让五行门的弟子们在那儿待了一阵,结果什么也没发现。”

说到这儿,宗煦自己也没了什么兴趣,“没啥好说的,估计是哪只恶鬼路过耍几个小孩子玩的。我看这种事情屏竹就做得出来,他们鬼都是一个德行。”

得亏屏竹此刻不在奶茶店,否则听到这话必然要跟宗煦打一架。

而宋离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却在开口的一瞬间顿了一下。

明明已经好几天没想起过封愈了,怎么这会儿一听到‘鬼’字,对方的身影就会不由自主冒出来呢。

宋离轻叹了一口气。

紧接着,不知是出于什么缘由,他忽然问了宗煦一句:“你和封愈熟吗?”

宗煦像是听到了个不可思议的名字,掏了掏耳朵:“谁,你说谁?封愈?是我想的那个封愈吗?”

宋离点头。

宗煦:“不熟。”

宋离:“……”

宗煦瞅他,将声音压得更低:“不过虽然我和他不熟,但也知道他脾气非常非常不好!据说之前有一次三界管理处那边抓一只逃窜的妖怪,结果那妖怪也是眼瞎,一头钻进了封愈刚刚步入正轨的丧葬品店,毁坏了很多丧葬品。”

宋离隐约猜到了那只妖怪的下场,但还是非常给面子地问了一句:“然后呢。”

宗煦呵笑一声:“然后?然后就是现在还被吊在三界管理处当吉祥物呢。”

宋离疑惑:“我去过三界管理处,怎么没见过。”

宗煦:“那你肯定没去三界管理处的男厕,它就被挂在二楼男厕门口。”

宋离:“……”

万万没想到是挂在这里。

宗煦注意到他一脸震撼的表情,摇摇头,心道宋离还是太年轻啊,压根不知道封愈做过多少丧心病狂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赶紧对宋离道:“所以这种人能远离就远离,别看他长得好看,动起手来可凶啦!”

宋离一脸为难地回望着他。

他想。

他可能也正巧是宗煦口中的,长得好看但动起手来很凶的那部分人的其中之一。

这么说来,他和封愈竟然还有点像。

不当朋友可惜了。

想起一直没什么动静的漆黑微信头像,宋离觉得更遗憾了。

宗煦不太明白宋离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仔细想了一下认为可能是宋离觉得遗憾。遗憾是正常的,放眼整个三界管理处,当年谁不是第一眼见到封愈就觉得惊为天人,恨不得来个办公室恋爱。

结果现在——

谁见了都嫌晦气。

连三界管理处的那位处长元凯都是能不见封愈就不见封愈。

宗煦拍拍他的肩膀,牛头不对马嘴的安慰他:“看开点。”

“哦对了。”宗煦从口袋里掏出了几张门票,“奉池那边有个古玩大会,要不要一起去玩玩?”

“古玩大会?”

“笼统点说,就是一个淘古董的好地方。”宗煦解释,“我每年都去,还蛮好玩的。”

宋离喜欢热闹,一听倒也没有拒绝。

恰好,古玩大会第二天,他不用到奶茶店上班。

而得知宋离要去参加古玩大会,张罗和奶茶店的另一位员工一商量,直接表示他们帮宋离代班,让宋离去玩个尽兴。毕竟奉池距离京都平磐镇有一段距离,来回就快要一天时间了。

宋离也没客气,弯着眼睛跟两人说谢谢,并道如果当地有他买得起的特产,他一定会买来送给两人。

张罗笑眯眯地应下了。

于是第二天,宋离便带着屏竹和宗煦一同出发了。

原本宗煦手中的门票足够江正初和邵修的加入,但两人要上班,没法和宋离一样换班,便只能作罢。宗煦不想浪费票子,就问宋离有没有朋友,反正他这人脸皮厚,跟谁都能相处好,可以带着一起去。

脑海中倏然冒出封愈的名字,他纠结了很久,最终还是没去私信他。然后转头试探了一下尤拓。

尤拓:想去,但是老大不在家,我得看店:(

宋离便也作罢了。

坐了大半天的车来到奉池,当地五行观的道士们已经为宗煦宋离两人准备了酒店。奉池当地其实是个小镇,所谓的酒店就是普通小旅馆,宋离拎着简单的行李进去逛了一圈,干干净净的,让人很满意。

古玩大会要明天早上九点才正式开始,宋离有一晚上的休息时间。

宗煦跟宋离简单交代了几句就被自家弟子们架着去参观当地的五行观了。屏竹一向是个闲不下来的性格,风一样窜了出去,没一会儿便不见了影子。宋离觉得待在酒店内无趣,便随意收拾了一下出门了。

他问了酒店的老板,老板给他指了一条小街。据说那条街上都是小吃,很受宋离一类的年轻人喜爱。

宋离便去了。

大概是古玩大会预热得不错,今天的小街上来来往往已经有不少的人。宋离与他们擦肩而过,手里拿着不少的小吃零食。他垂眸叉起章鱼小丸子,正欲往嘴里塞,才注意到不远处的巷子口,两个女生正弯腰扶起一个年迈的老头,那老头像是说了什么话,两个女生面露不忍,立刻点点头,旋即三人一同朝着前方而去。

宋离眨了下眼睛,顺势一口咬掉小丸子。

然后迈步跟了上去。

叶雅和同伴这次是专程跟公司请假来古玩大会长见识的。

两人提前了半天抵达,晚饭就打算在周围吃点小零食解决。但令两人没想到的是,当她们在买炸串的时候,叶雅感觉到有双眼睛正直勾勾盯着自己,她颇感意外地扭头看过去,发现是一个老大爷。

大爷年纪看上去七八十岁的样子,头发已经花白,脸色蜡黄,身子瘦弱地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叶雅骤第一次被人这么盯着看,也有些紧张,舔了舔嘴唇小声的问:“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大爷摇摇头,一声不吭。

只有在她们接过炸串时,视线才有所晃动。

叶雅觉得自己似乎猜到了什么,试探他:“您是不是肚子饿了,想吃东西?”

大爷终于点头。

可当叶雅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时,大爷又拒绝了。同伴见状拉了拉叶雅的手臂,凑在她耳边小声提醒 :“七八十岁的大爷怎么跟咱们一样吃炸串呀!”

叶雅心想也是,她做人一向大方,尤其是当看到面前的老人跟她上了年纪的爷爷差不多时,心中一软,拍拍自己的钱包笑吟吟道:“大爷您想吃什么?我请你吃。”

大爷听到这话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一直说“谢谢” 。随后颤巍巍发抖的手指指了指前方,沙哑的声音响起:“那里有一家饭店,你们给我买份白米饭就行了,店里有免费的榨菜。”

叶雅一听心中更酸涩,当即便揽着同伴跟着大爷朝着饭店走去。

女生很自然地和大爷寒暄,说得正上头忽然察觉到身旁人拽了下自己的衣服,她回头,问:“怎么啦?”

同伴抿了抿唇,看着眼前步履蹒跚的老人,咬牙开口询问:“大爷,你说的店在哪儿啊?这里好偏僻。”

叶雅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她们竟然不知不觉跟着大爷拐到了一个乱七八糟的巷子里。或许是被巷子内阴冷的风吓了一跳,那些自幼接受的防范意识终于后知后觉地拉起了警报。

叶雅二人猛地在原地停下脚步。

老大爷却浑然不觉,依旧指着前方:“出了这个巷子就到了。”

然而叶雅和同伴却不敢再上前了。

身后的脚步声就此停滞,大爷缓缓转身,那张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可莫名地就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汗毛直立。两个女生相互握着对方的手,转身正欲拔腿逃跑,鼻间却先嗅到了怪味,紧接着眼前一黑便没了动静。

再次醒来是在一个小时后。

叶雅在浑浑噩噩中陡然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一切,猛地睁开眼睛。

入目是一个狭窄的房间,她的对面同样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那女孩子的嘴巴被黑色胶布封住,双手双脚都用绳子捆了起来。注意到她看过来的视线,眼中的泪水一下子淌下来。

叶雅的心中咯噔一下,迅速扭头去看身边,同伴就挨在她一侧,但除了同伴之外,整个房间里竟然有不下十个的女孩子!

完蛋了。

她们一定遇到拐卖了。

叶雅咬着嘴里的软肉,眼眶煞红。

她不该烂好心要请那个老大爷吃饭的,不然怎么将自己和同伴落于如此地步。

宋离看着面前的建筑。

奉池镇一面靠山,此刻他就站在半山腰。半山腰的房子建造得很随意也很简陋。面积不大,但周围却有大片的空地停着几辆一模一样的面包车。在他观察房子的时候,又有一辆面包车开了过来,随即司机和副驾驶座位上的壮汉下车,打开车门弯腰俯身,拖出来一个女生。

宋离眸光微暗。

无人注意到角落,司机和副驾的壮汉正在调侃聊天:“这群小丫头真是一点点防备都没有,随便找个借口就信了。”

“啧啧,也不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还不是她们自己蠢。”

声音渐消。

宋离跟着他们一同走进了房子,昏迷中的女孩被丢进了那个关押着数十人的狭窄房间,由于女孩们都被捂住了嘴,尖叫压抑在喉咙间,只能瑟缩着身体表达自己的害怕。

那司机插着腰看向这一幕,眼里没有半丝同情,只是问身边人,“那位来了吗?”

话音刚落,走廊内便响起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浑身包裹得极好的黑袍人从拐角处而来,一步一步走至房间中。他微微低垂着脑袋,身量矮小,站着的人无法窥探清楚他的五官,然而被迫半躺在地上的几个女生却倏然睁大了眼睛。

黑袍之下、被帽子遮住的脸呈现出一种死人才会有的青白之色,脸颊附近甚至隐隐暴露出了尸斑的痕迹。

这个人……

将女生们惊恐的表情收入眼中,黑袍人僵硬的嘴角微微一勾,明明连眼睛也没睁开,可却令人感觉得到他似乎很开心很享受。

潘诚感到无比舒适。

每一次来到这里,无数的恐惧将他包围,就像是一个常年居住在冰冷气温中的人忽然泡了个热水浴,一脚踩进浴缸,浑身的毛孔便都舒适得张开了。

黑袍之下的嘴没动,但潘诚的声音还是传进了在场女孩们的耳中:

“不要害怕,我会给你们一个好结局的。”

“你们中间,有一部分会卖给四五十岁的单身汉,从此一辈子被铁链锁住,无法逃脱。剩余的一部分会被取出器官,售卖给其他人。你们,喜欢哪一种结局?”

毫无意外,这样的恐吓落下,这群年纪轻轻的女孩们便已经惊恐地身体打颤了。

潘诚俯身撕掉脚边女孩的黑布,那女孩通红着眼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哭骂他:“你们这群人贩子,畜生!不得好死 !”

潘诚却只是勾了勾嘴角:“你继续骂。”

女孩咬了咬牙,骂人的话没停。

恐惧,恨意,怒火充斥着整个房间,黑袍外隐隐冒出几缕浓郁的黑气,潘诚笑得越来越开怀。

直到他逐渐意识到自己的笑声开始在空间内回**,而周遭彻底陷入寂静。那些因恐惧和气愤而产生的喘息、呵斥都在顷刻间消失不见。一只微凉的手嵌进了他的脖子,轻轻一扯——

那具被包裹在黑袍之下,时日已长的尸体骤然倒地。而宋离的手掌中扣着一只浑身漆黑的恶鬼。

潘诚只觉得脖子处的禁锢感越来越沉重,它逐渐开始呼吸不畅,浑身的气息无法流动。挣扎之中泄出轻不可闻的哀嚎。

不知过去了多久,就在潘诚以为自己要死在青年手下的时候,那只手却忽然松了一下。

它狼狈地掉在地上,尖锐指甲抠着水泥地。

宋离若有所思的望着它,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只鬼身上的怪异——

在它刚刚踏进这个房间的时候,他便意识到这只鬼附身在了一个死人身上。恶鬼的气息明显却完全比不上现在。也就是说,在他出现的五分钟内时间内,他的气息以及实力似乎都有所增强。

这是怎么做到的?

宋离想着,便直接问出了声。

然而潘诚却只是瑟缩了下身体,在强大的气势压迫下颤抖着想要将自己藏起来。

宋离眼眸微眯。

十多分钟后。

来自警车的警笛声响彻整个山间,警察们小心翼翼地解开女生手上的绳索。叶雅扑在一个女警察的怀里嚎啕大哭,一直喊着自己做错了。女警察已经从旁人口中得知了事情经过,心知这里的女生都是被人贩子以借口骗过来的,心疼地赶紧揉着女生的脑袋:“做好事有什么错的,错的是那些利用你们的善意干坏事的人。没事了,没事了。”

宋离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垂眸。

他的指尖还残留着潘诚的气息。

但潘诚已经死了。

死得有点突兀。

在他强迫潘诚开口,而潘诚也终于忍受不住张开嘴的时候,它的表情突然狰狞起来,紧接着便彻底消散在了宋离的面前。

虽然没有七窍流血的过程,但这个画面实在是太熟悉了。

与此同时,刚刚抵达京都平磐镇的封愈接到了栾州分部徐二拨打来的电话:“封先生,你抓来的那只叫做孙顺的鬼,在我们审问的过程中突然消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