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漓漂亮的眼睛微微睁大,但是很快,他就反驳道:“你想骗我?”

“我何必骗你?”邪神笑道,“即使你有仙神的血统,可在我眼中,依旧如蝼蚁一般。人对于蝼蚁或许会随便踩死,但是不必费力去骗他。”

阮漓并不相信,他冷笑一声:“那我姐姐去了哪里?之前被村民献祭的女子们都去了哪里?”

邪神一拂袖,阮漓眼前便出现一个画面,阮漓看见画中人时,不由自主向前一步。

一个和阮漓年纪差不多的青年女子,正在一个明显是少数民族的村落中,和一些人焦急说些什么。

“我不喜欢杀人。”邪神悠悠说道,“活人才能制造各类反目、陷害、攻讦这类有意思的戏码。死人多无趣?若是如你所说能化成厉鬼倒是有些看头。”

阮漓看着画中的姐姐,听邪神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漫不经心的话:“只可惜厉鬼能成气候的太少,难得能存在几个愿意折磨敌人的,又会招惹来八纮。”

“八纮?”

“玄门之首,你可以理解为是一个官方的组织或者门派。”邪神似乎想起什么,负手笑道,“是你遇见这种鬼神之事之时可以求助的地方。”

阮漓问道:“那我姐姐和之前那些新娘究竟是怎么回事?”

邪神一动手腕,大殿里出现了两把椅子。

阮漓瞥了一眼那复古华贵的椅子,感觉和这个诡异古朴的神殿格格不入。

邪神坐下,微笑道:“不敢坐?”

“你误会了。”阮漓坐在他对面,神色冷漠,“我并不怕你。”

“看得出来。”邪神单手支头,饶有兴趣地说道,“即使是仙神后裔,你也算得上是胆子大的。”

“我现在不想听什么仙神后裔或是玄门八紘这类云里雾里的东西。”阮漓捏紧匕首,表面淡然,心底却没放下戒备,眼神仍不动声色落在邪神的要害处。

他保持着这种姿势问道:“你究竟对她们做了什么?”

“所有被村民送上来,但是被我拒绝的新娘都被我送出了荒山。”邪神漫不经心地说道,“只不过之后她们会如何我也不清楚。不过我想,那些荒村的女子应该会很感激我的做法。”

“为什么?”

“如果没有我的法术,她们此生都不能离开荒山。当然我的法术也是有很严苛的条件,也不是谁都可以被我送走,只是新娘们恰好是例外。”邪神换了个姿势,烛光下他神色缱绻,只是眼神中的邪气遮盖不住,“她们若是想,也一样可以回来,但是迄今为止,我倒是没见过任何一人愿意回到故乡。”

阮漓语气冰冷:“这种地方正常人都不会想回来,不过你既然是邪神,又怎么会喜欢助人为乐?”

“你以为那些女人是如同你和你姐姐一样心存善念么?”邪神蓦然一笑,“她们去了现世才更有趣。”

阮漓吐出一口郁结于胸的浊气:“我对她们在哪里会更有趣这一点不感兴趣,我只关心我姐姐的死活,口说无凭,我凭什么相信你?你是神,刚才的画面很可能是你用法术制造出来骗我的。”

不等邪神说话,阮漓便微微倾身,眼神凌厉:“更何况你还是一位邪神。”

邪神挑了挑眉:“你的姐姐此刻就在你们原本要去的村子里,计划明天就回到这里来找你,你明天去村口一见便知真伪。”

阮漓缓缓动了动眼睛,他沉思片刻,决定明天看看再说:“我竟不知道会做活人祭祀的邪神是这么善良的人。”

“你可能误会了一点。”邪神微微一笑,“我并不是广义上的善良,我只是很讨厌身边跟着人罢了。而且所谓的活人祭祀,不过是村民们以为能够取悦我,可以让我降下恩赐而产生的一厢情愿的举止行为。”

“你的意思是你从未要求献祭女子?”阮漓抬眸,“只是他们仿照河神娶亲一类的古时传说,自顾自为你筹谋结婚?”

“倒也不全是。”邪神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睛,向外偏了偏头:“你看见外面的「命旨」和「神谕」了吧?”

他所说的是荒村中两个巨大的雕像,阮漓对此印象深刻。

阮漓咬了咬牙:“不就是那两个东西把我和姐姐被送到这里的么?”

“「命旨」是当年天界承宇仙君的笔,承载天意,是天道的意愿。”邪神在阮漓看不见的地方微微动了动手指,“那不是我能左右的,当年天道令承宇仙君立笔于此,预言我的妻子将出现在荒村,届时命旨会发出光芒,指定某人。你是被天定下的。”

“那神谕呢?”这一点阮漓倒是已经知道了,“神谕是你的旨意?”

“不错。”邪神有一双很好看的丹凤眼,“我可以选择不娶,但是我不能改变命旨的指定。”

“可是你如果拒绝了,我可能并不会嫁——并不会和你结婚。”

“或许无论我拒绝还是同意,你都会在今晚出现在神庙。”邪神弯起眼睛笑道,“毕竟你是天道选中的人,而我对你这个人选也颇感兴趣。”

阮漓垂眸,这像是一个悖论,隐隐有着宿命论的意味。

是天命不可违,命运决定了一切,还是邪神当真对阮漓感兴趣,不过恰好和天道的意思重合?

无论是哪一种,都仿佛冥冥中自有定数。

“那天道要我来这里,是要我拯救什么还是摧毁什么?”

“你误会了。”洞邪神说道,“天道没有让你拯救或是摧毁任何事物,你的命运让你来到这里,所以你来到这里。不仅是天道,就连布下此处封印的仙神也没打算让别人拯救什么人。”

阮漓正要说话,却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四周忽然出现了什么声音,好像是蛇在地上爬动而出现的摩擦声。

他倏然回眸,只见无数看起来有些可怕的藤蔓张牙舞爪扑过来,阮漓下意识抬手就攻向邪神。

邪神的脸被匕首划破,而阮漓被藤蔓缠住了手脚。邪神抬眸一笑,仍旧是温柔的模样,随后他抬了抬下巴,藤蔓就卷着阮漓,摔向邪神的神像。

阮漓被这一摔,眼前一黑,他体质确实异于常人,平时很少生病,伤口痊愈的极快之外,便是身体素质非常好。

要是别人被这么对待,肯定已经吐血了,他却只是有点头晕。

藤蔓缠绕上神像,将他绑在了神像上。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神像的手恰好在阮漓的腰间。

邪神的神像和他本人一样高,而阮漓本就个子高挑,和邪神也只差了一两厘米,被这么一捆,倒像是他深陷神像的怀抱,而邪神的神像在他身后温柔抱住他一般。

阮漓晃了晃头,努力看向邪神:“你——”

“别这么看着我,夫人。”邪神戏谑地说道,他起身,走到神像前,他抬手拂过阮漓的侧脸,“比起你刚才刺杀我的举动,我可谓是手下留情了,以你的体质,用不了五分钟,身体就会恢复如常。”

阮漓仍旧头晕,他闭上眼睛,想要握拳,藤蔓却仿佛已经知道他要做什么,有力一紧,阮漓手腕不吃力,匕首坠地,放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刚才夫人让我流了这么多血,又伤我两次要害,我总要礼尚往来,让夫人也舒服一下。”邪神站在与自己等身高,仿佛是自己影子的神像前,轻柔地抚摸阮漓的侧脸,阮漓皱起眉,想要闪躲,却被藤蔓松松缠住了脖子。

“不过我还算是怜香惜玉。”邪神低低笑道,“倒也不忍心一样对你穿心抹喉,就这么摔打一下你罢了。”

“放开我。”阮漓沉沉盯着他,“你要做什么?”

“我们也已经拜过堂,此刻已经是夫妻。”邪神又一次弯起凤眼,笑道,“自然是洞房花烛夜。”

阮漓身后的藤蔓还在蠕动,他现在确实如邪神所说,已经不晕不痛,但是他现在只觉得后脑发凉。

像他这种长相的人,平时倒也不是没有同性对他告过白,也有些不怀好意的人想对他下手,只不过都被阮漓轻松收拾到再见他都双腿打颤。

但是阮漓是绝对打不过邪神的。

他是来复仇的,不是真的来做神妃的。

阮漓变了脸色,邪神见到他终于露出抵制的神情,满意地笑了起来。

见到邪神一笑,阮漓心底立刻升起一种不爽,他咬了咬牙,硬生生把自己的惊诧给咽了回去。

反正都可能要被睡了,骨气不能丢,也不能让邪神得意了。

邪神一边笑一边轻微耸了耸肩:“你可能又误会了什么。”

阮漓冷冷看他。

“我对你的身体没什么兴趣。”邪神转身走到了神殿门口,他站在月色中,对着阮漓回眸一笑,“不过良辰美景,新婚燕尔,总不能辜负了。这神像是我在人界的另一个身体,我有时便降灵于它,你当做是我也无妨。”

阮漓被藤蔓缠紧,感觉身后的神像冰冷的触感。

“夫人与它在依偎一晚,也算是我们洞房了。”

说罢邪神当真就要走,阮漓平了平心中的怒火,压抑着愤怒问道:“你叫做什么?既然已经是这种关系,总该让我知道你的真名。”

邪神没有回头,古时的衣裳飘散在风中,他走入幽暗诡秘的树林,只留下一句带着笑意的话。

“洞庭。”

阮漓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洞庭已经没了踪迹。

而阮漓脖子上的藤蔓也松开,只是其他的树藤仍然恪尽职守,让阮漓动弹不得。

明天就能知道姐姐的下落。

如果洞庭没骗他,那当真是柳暗花明,他的亲人还活着,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大悲大喜之下,阮漓胸口那口气一散,这几日的疲惫涌了上来,他睫毛颤了颤,竟无知无觉地睡去。

然而梦境却不让他沉眠,他恍恍惚惚中,仿佛又回到了前天。天空中下着瓢泼大雨,四下都是水雾,远远传来了山石坠落的声音。

那天那场大雨是一切事端的起因。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13 18:18:28-2022-06-14 18:09: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樱阡墨 18瓶;简墨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