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和秦相在一起, 本身就是包庇,是为事理所不容,我很清楚这一点。所以秦相死后, 我一度在想, 这是不是老天给我的惩罚,惩罚我心里的罪恶。但是我又觉得那些人都没死,我又哪来的报应?”

阮漓沉默片刻, 开口说道:“唐咎说过, 前几天你有个男友死了。是那个位高权重的男人之子对吗?”

“对。”楚思爽快回答, “他要我被他糟蹋,没问题,我本来也逃不掉, 被他折磨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那我不如利用他对我的贪念。我先是利用他和他父亲的地位, 杀死那些觊觎秦相财产的人,剩下几个人比那对父子强势, 他们父子就没了利用价值。他们没想过,荒村就这么多人,再有地位,也不过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我最后想了个办法,终于杀了他们俩。”

“你现在还剩下多少仇人?”阮漓问道,“沈远说, 你之前杀死的那些人里,有些他们的亲人要向你复仇。”

“剩下两个最难杀死的。不过没关系, 我已经有了办法。”楚思低头看自己的手, “你不必掺和进来。我已经双手血污, 而且也早就无所不用其极。阴谋陷害这类手段都已经用了个遍。我已经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恶人。所以不必再拖累别人。”

“我不会帮你杀人。”阮漓轻声道,“我无权判定别人的生死。但是我不会阻止你复仇,而且我希望的是如果你有危险时,或许我能保护你。”

“即使我已经是个罪人?”

“在这个地方,你是个好人。”阮漓神色平静,“荒村本来就不该与外界相提并论。动用私刑是错的。但是作为旁人,没有人会指责你的复仇。现在看文看电视剧都讲究一个有仇必报恩怨分明。遇见你这种事情,复仇成功反而能让人心里稍做安慰。”

楚思不言,阮漓平静地喝了一口饮料:“荒村之中惩罚罪人是天帝的事情,你已付出了代价留在荒村,那就按照荒村的规矩来。不要多想。那么多罪大恶极的人还在横行。你为了自己复仇,总比他们师出有名。”

“大人偏私了。”

“不必这么叫我。”阮漓侧头,看外面难得的阳光,“我也是普通人,自然有喜怒哀乐。你和我已经算是朋友,我自然偏向你一些。况且……我并不觉得我做错了。”

“这种事情各有各的道理,虽然于法不容,但是旁人心里不忍,也是常态。”阮漓把没开封的可乐递给楚思,“喝点甜的吧。”

楚思看着那黑色的**。忽然笑了:“我以前爱喝这些,因为荒村里卖的很贵,很少有人喝得起。秦相就总买给我。”

他起身,拿着那瓶可乐:“谢谢你的好意,如果有人要杀我,你不要拦着。没必要为了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脏了手。”

阮漓坐在阳光下,乍一看仿佛仙人垂青人间,无悲无喜,只反问:“如果你还没完成复仇,那些人就来杀你呢?”

“那我一定会活下去。”楚思手指收紧,可乐瓶子发出响声,“但是当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任凭他们来取走我这条命。我愿意偿命,我也愿意去找秦相,但前提是他们必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楚思走到门口的时候,阮漓忽然开口问道:“祝女士的仇人无故而死。是你做的吧?”

楚思回头,阮漓的眼神清澈安静,仿佛什么都瞒不过他:“我不信什么因果报应。”

楚思轻笑一声:“既然已经开始复仇,杀一个仇人是杀,杀多个仇人也是杀。祝姐能走,我很欣慰。那她所恨的人,我也就顺便帮她解决了。我说过,这个世界上只有秦相和她对我好。”

阮漓看着他离开,安静地坐在椅子里,直到夜幕降临,唐咎回来。

唐咎看了他一眼:“吃饭了么?”

阮漓手指拂过桌上的空花瓶,继而起身:“不想吃,去睡了。”

他回到房间关上房门,躺在**觉得心情不大好。楚思这件事让他觉得很压抑。

楚思和祝小姐仿佛是双生,他们都是良善之人,都为了恋人留下,之后却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路。

祝小姐被唐兀所负,她没有杀人,最后抱恨离去。而楚思为了心上人,开始复仇,此后再也不能离开。

如果他们一开始就出生在外界……或许就不会受到这么多苦楚。

不知不觉天已经全黑了,隔壁唐咎时不时有点动静,阮漓坐起身盯着墙壁,似乎想看穿唐咎在做什么。

他这么出着神,忽然觉得身边拂过一丝微风,风中带着草木露水的气息。洞庭的调侃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先有楚思,现有唐咎,即使在神殿,你也不曾这么含情脉脉看着我,我可当真伤心。”

阮漓没回头:“你还真是翻窗过来的?”

洞庭也在他身后的床沿坐下,这个床要挤下他们两个高挑男子实属有些委屈,偏偏谁都没有挪步的打算。阮漓就这么侧着身,远远看去好像是半躺在洞庭怀里一样,洞庭也真的箍住阮漓的细腰:“你我新婚燕尔,良辰美景,岂能辜负?”

阮漓:“你到底来干嘛的?”

洞庭笑了笑,一抬手,三个精致的饭盒出现在床头柜上:“给我的阿漓送饭。”

阮漓一怔,洞庭打开那三个饭盒,里面都是阮漓爱吃的菜:“荒村粗鄙,餐食也都简陋。我猜你一天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

阮漓沉默了一下,声音软下来:“多谢。”

洞庭轻笑一声放开他,两个人在屋子里的小桌子边面对面坐下,洞庭笑道:“阿漓,你今日有什么收获?”

阮漓的筷子微微一顿:“你没用法术看着我么?”

“我今天有些别的事情,并没有时时看着你。”洞庭笑道,“不过我偶尔有时间看你的时候,你都和楚思在一起。而你——似乎因为他的事情心情很不好。”

阮漓垂眸吃饭:“确实如此。”

“阿漓,你如果一直这么关注其他人,或许我会吃醋的。”

阮漓抬眼看洞庭笑眯眯的样子,不咸不淡说道:“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

洞庭挑了挑眉:“你不怕我对那些人做什么?”

“你如果真的吃醋,楚思此刻已经飞灰湮灭了。”阮漓继续吃饭,“你调戏我不要牵连别人。”

洞庭轻笑出声,他托着下巴看着阮漓,神色温柔:“你现在都对我的调戏这么坦然处之了?”

“不然呢?”阮漓也笑了笑,“就像你说的,你和我是夫妻。现在一时半会也不能离婚,勉强算盟友,那我何必扭扭捏捏的?”

“阿漓,你便是这点最让我喜欢。”洞庭说着说着,忽然伸出手指勾了勾阮漓的下巴,“你可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

阮漓干脆利落捏住那两根的手指,扔在一边:“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现在有点想打人。”

洞庭不以为意:“我觉得我像是投喂。”

阮漓把饭盒盖好,扯过纸巾擦了擦嘴角和手指,看着洞庭不言,只是略带了几分笑意。

洞庭捻了捻自己那两根作乱的手指:“只不过人家投喂的都是流浪猫,我投喂的倒不是野猫,是只虽然家养,却野性未退的花豹。”

阮漓扬眉:“多谢抬举,把我说成保护动物,让我身价剧增。”

洞庭笑了笑,轻轻抚上阮漓的侧脸,阮漓面无表情问道:“刚才是喂猫,现在又是要做什么?”

洞庭从善如流:“现在是我手欠。”

阮漓觉得洞庭最大的优点就是很有自知之明。

洞庭收回手,笑道:“所以来说说今天一天,有什么收获么?”

阮漓把自己的过往大概一说,洞庭还带了套茶具来,慢条斯理喝茶,通过透明茶壶可以看见里面除了绿茶还飘着一些花草茶,起起伏伏。

洞庭听完,笑道:“沈远你打算怎么处置?”

“把他教训到不敢再生事,然后揭穿他的谎言。让他人知道这些事情没有你和我的授意,也让他不敢再乱来。”

洞庭轻笑一声。

阮漓问道:“怎么?你觉得我的做法太宽容了?”

“何止是宽容,堪称仁慈。”洞庭笑道,“你没想过,即使你拆穿了他的谎言,也会有人找他杀人?”

“那就与我无关。”阮漓漠然说道,“他做他的生意,我阻止不了。只是别打着我的旗号。”

“这或许算不上惩罚。”

“所以才要教训他一顿,让他不敢再犯。”阮漓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修长的手指动了动,像是在弹奏什么乐章,“对我来说,也算是达到诉求了。”

洞庭微笑不语,阮漓看向他,语气稍微平和一些:“对我而言,我总不能因为这件事杀人。他得到了教训,其他主顾知道自己被骗了,也自然会有自己的打量。”

“他确实夸大其词,说了些没有的功效。”洞庭笑道,“我追查了一下,按照沈远的说法,这背后有你我的示意,□□不沾冤孽。并且吹嘘了一些连我都办不到的神奇效果,一旦被拆穿,倒是确实会被群起而攻之。”

“尤其那些交了钱,但是单子还没做的主顾会更愤怒。”阮漓说到,“他下半生会不太好过。”

“可是只要他还能杀人,他很有可能就不会死,会有人保下他。”

“要又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只要他别再拿我竖旗,并且得到教训就够了,”阮漓喝了口茶,“你似乎另有想法。”

“我们的想法并不冲突。”洞庭笑了笑,“不过我很好奇,你为什么答应沈远做他的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