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阮漓说道,“你这番话成功打消了我因为你保护我,而对你升起的那一丝的好感。”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洞庭放开他,“多谢你这并没有实际用处、但是让我很开心的包扎。因为我现在心情不错,所以我打算回赠你一份礼物。”

阮漓不明所以,看见洞庭手中出现了几本古籍,洞庭将古籍放在书桌上:“平时我除了看戏,也没什么别的事情。你来之后,没事对我舞刀弄枪,倒是让我筋骨活络不少。”

阮漓挑了挑眉,没说话。

洞庭继续说道:“只是你虽然身手不错,可以用匕首伤到我,但是因为不会法术,只能造成诸如方才那种普通的冷兵器伤害,对我而言,并算不上威胁,所以也显得有些无趣。”

阮漓看向古籍:“所以这些是法术秘籍?”

“不错。”洞庭说道,“或许过段时间,你就可以和我畅快淋漓地打一架。那时——一定很有趣。”

单纯让阮漓陪他打架?

阮漓不动声色地想到:如果只是打架对招,何必要点出阮漓无法对洞庭下杀招这点?

点到为止才叫比试。

如果真想比试,双方都不用法术,冷兵器和拳脚对战不就好?

阮漓脑海中闪过洞庭说过的一句话:“只要杀了我,你就能离开。”

而洞庭在追逐危险。

阮漓无声接过那些秘籍。心底明白。

安稳的日子过久了,也会腻烦。戏看多了,有时候自己也想要下场舞一曲。

阮漓将书放在一边:“我接下这几本书,是不是也可能付出相应的代价?”

洞庭单手支着头,靠在桌边:“那要看你如何看待代价这两个字。”

“即使我学会了法术,也未必能打赢你。”阮漓的指尖扣了扣那几本书,“到时候你会下杀手么?”

“当然不会。”洞庭微笑道,“但是我一定做些别的什么欺负一下你。毕竟你如果毫无还手之力的话,这项活动就会变得无趣。”

阮漓回道:“确实是件有意思的事情。”

“如果有什么不理解的,可以来问我。”洞庭抬手悬在阮漓眉心,“需要我帮你打开封印么?”

“如果不打开,我要怎么练这些东西?”阮漓叹了口气,“在这种地方,还是多一样能力比较好。我记得你说村民还有会异能的?”

“不仅会异能法术,而且有不少高手。”洞庭指尖点在阮漓额头上,“你这次还算幸运,没碰上他们。那些人啊——”

他优哉游哉地说着话,手指同时散出绿色的光芒:“他们比起说是特殊的人族,不如说是有人族血统的魔族更合适。”

在洞庭破封的刹那,阮漓浑身一冷,仿佛有无数枝叶遮天蔽日,盖住所有的阳光,他只晃了晃,就晕了过去。

洞庭抬手接住阮漓倒下的身体,唇边犹自含笑,他没有将阮漓送回卧室,而是将人抱在自己怀里,手指拂过阮漓紧闭的双眼,随后又轻柔地抚摸过阮漓的侧脸。

最后洞庭的手指停在阮漓有些苍白的薄唇上,他漫不经心地蹭了蹭,微笑低语:“可别让我失望啊,阿漓。”

阮漓并没有像是小说中描述一样有什么不适或是疼痛,他在晕过去之后就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一片火海,许多人在厮杀,阮漓站在一边,看见漫天的法术。最后他在其中一角,发现了自己的父亲。

那是父亲尚且是少年人,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正面无表情地回防。而战斗持续了很久最后血流成河,阮父摇摇晃晃,忽然跪在地上痛苦地哀嚎。

阮漓听得毛骨悚然,他看见自己年少的父亲晃晃悠悠站起来,冲向另一侧,抱着另一个少年哭泣:“哥,哥!”

阮漓看过去,发现那少年和父亲长得很是相似,少年面色惨白,已经一动不动,胸口还有一大片血迹。

阮漓忽然想起,爷爷曾经说过,他和阮洛本应该有个大伯,只可惜年少夭折,都没活到成年。

还没等他上前,就听见身后也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阮漓蓦然回头,看见一个人抱着一位已经死去的女子绝望地哭泣。

这次阮漓是真的心底一抖,他不由自主后退一步,心脏剧烈跳动。

他认出了那两个人是谁。

他见过他们年轻时候的照片,黑白老相片已经泛黄,但是还是忠实记载了他们年轻时的容颜。

那个男人是他的爷爷,而无声无息死去的,是阮漓从未谋面、只见过影像的奶奶。

刀光剑影一扫而净,阮漓按着自己的心脏,一种悲伤蓦然升起。

“阿漓。”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阮漓却在听见这道声音时浑身一僵,随即眼泪就落了下来。

自从爷爷离开后,他一次都没有落泪过。

可这次他控制不住地颤抖,他慢慢回头,看见他的爷爷站在黑暗里。

“爷爷……”阮漓向前一步,“是你吗?”

但是爷爷并没有回应他,只是凝视着虚空,自顾自说道:“刚才的一切,是阮家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你既然解开了封印,想必是接触到了玄门,或是遇见了鬼怪,因为生命危险而强行突破了封印。不过无论是哪一种原因,你终究还是踏上这条路,那么我就需要把一切告诉你。”

阮漓走近爷爷,爷爷仍旧没有反应。这仿佛只是一段录像一样的幻影,他们不能交流,阮漓只能单方面聆听。

爷爷说道:“阮家原本也是玄门大族,祖上是倾凛仙君,最是克制阴物邪气。只可惜虽然我们的血统能镇压恶鬼魔物,却抵不过人心自己的变质。在你父亲年少时,阮家内乱。最后死伤无数,除却那些作恶之人之外,阮家也就只剩下我们这一脉。”

“八紘当时对我们进行了保护,我要求八紘隐去我们的身份,让我们做一族普通人,不想再参与进这些玄门争斗。这一场内乱,我的妻子,也就是你的奶奶,还有我的大儿子都走了。我不想我的后代再因为这些事情而死。八紘答应了,之后我带着你的父亲隐姓埋名,我们这样不参与玄门事务,不进入八紘的人,叫做游离者。你父亲二十岁那年遇见你母亲,你母亲也是游离者。后来你们两个孩子出生了,我们大人商议过后,决定再远离玄门一些。”

“让玄门从我们身边消失,让你们远离那些鬼怪和人心。”爷爷慢慢说道,“但是不能完全让你们失去法力,因为仙神后裔血统特殊,难保日后不被些阴毒之物攻击。所以我们封印了你们的法力,但也留了后路,以防万一。”

阮漓沉默地点点头。他爷爷的幻象自顾自说道:“可是似乎天不让我阮家远离玄门。你们……或许不知道,其实你们的父母不是意外去世,是他们在外面出差,遇见大规模的厉鬼伤人,为了救人,才……才牺牲的。”

阮漓一怔,他脑海中闪过幼时纷杂的画面,最后他垂下眼睛,眼泪无声地落下。

“八紘的总部允诺过,所以只要你们需要,可以随时向八紘求救。”爷爷的声音渐渐隐去,“大概这就是命吧,到最后这封印,还是要消失的。阮家后人,终究还是要卷入纷争。”

阮漓睁大眼睛,只觉得周身一暖,他爷爷的影子迅速消退,执行了告知他家族过往的任务后就消失无踪。

阮漓心里五味陈杂,他回想着自己的过去和幻想所说的真相。失去亲人的苦痛和对未来的迷茫,林林总总,化做一声叹息。

我不能再沉溺在这里悲伤和恐慌里。阮漓在半梦半醒中想到:逝者已矣,往事难寻。但是我还要活下去离开这里。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阮漓浑身充满了暖意,并没有什么疼痛感,他只觉得仿佛身处暖阳春风之中,有一股力量围绕着他,他虽然暂时无法控制,但是确切感觉到那股力量和自己的联系。

然后他彻底失去了意识,片刻之后,阮漓惊醒,下意识睁开眼睛坐起来。

但是有一双手拦住了他的腰,将阮漓向后轻轻一带。阮漓摔在洞庭怀里,他闭着眼晃了晃头,觉得自己身体更轻盈了一些,但是隐约有种不可控制的异物感。

“如何?”洞庭将脸搭在阮漓肩上,温声细语,仿佛他当真是个温柔体贴的丈夫,“有没有不舒服的感觉?”

“我……”阮漓有点晕眩,“还好。”

洞庭闻言起身,把阮漓留在书桌前:“既然还好,那就开始看书找离开的办法,或是练习法术吧。”

阮漓:“……”

洞庭不做人,甚至扔下一朵花:“遇见晦涩难懂的招式,可以用这个喊我。”

阮漓扶着头:“我有你微信。”

洞庭笑了笑:“这朵花可以直接把我传送过来。”

阮漓以一种更嫌弃的眼神,把花推远了。

洞庭长笑一声转身离开。阮漓看着他的背影,把那些秘籍放到一边,先拿起了一本或许有能让他离开的线索的书。

他翻开古籍,心底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洞庭想方设法让阮漓和他纠缠不清,是不是因为他独自一人在这山上俯瞰众生太久,也多少会寂寞?

随后他面无表情合上书本,心想:寂寞就寂寞吧,也是他自己找的。

阮漓闭了闭眼,稳定了思绪,重新打开那本书。

他垂眼扫过去,忽然看见了两行字。

扉页上写,怀远仙君著,惊玄殿下共承宇天君批。

作者有话说: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陶渊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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